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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守仁
辛亥革鼎之际,蜀人在省外推戴为都督者,有二人焉:一为江苏都督程德全,一则为贵州都督杨藎诚。德全时任江苏巡抚,爵高位尊,其得推戴也,势有固然。且地处东南风气开通之区,入民国后,曾任内务总长,轶事流传,固人皆耳熟能详矣。至藎诚推任贵州都督时,原有职位,与德全较,殊不可同日而语。且地僻西南,任职日短,其人其事,积久寝忘,不有纪述,何以彰焉。
藎诚字伯洲,四川秀山人。以占籍贵州松桃县,前清光绪季年,由黔省资送东渡日本,入士官学校。深感国政日非,志切改革,时同盟会已在东京成立,遂隶籍焉。毕业后回黔,任贵州陆军小学教练官。宣统三年,代理陆军小学总办。与革命组织,密谋往还。是年夏历九月,鄂滇各省,相继首义,传至贵阳,贵州革命党人,奋然思举,众未集而谋已泄。是月十三日午夜,陆军小学诸生,以事机迫切,举事推藎诚为临时都督。黎明,藎诚率部入城,止于谘议局。谘议局召开紧急会议,公推藎诚为都督,赵德全副之。宣布独立,匕鬯不惊,旦夕之间,事已大定,黔人盛称为不流血革命者也。
武昌起义后,清廷起用袁世凯为内阁总理,遣冯国璋等进规武汉。革命军与战于汉阳,不利,退保武昌。十月初,鄂督黎元洪急电各省都督,以武汉关系全局,武汉危即全局难保,乞星夜来援。藎诚即于十月下旬通电各省曰:武昌首难,竭一省之力,与北虏支拄。今虏负恃徒众,凭陵江汉,义师寡弱,天下寒心。黔虽不武,万不忍兴义区域,横遭蹂躏。用简精锐,躬自统率,兼程赴急,肃清鄂渚,泛扫燕云,请从诸公之后。遂以副都督赵德全摄行都督,亲率部兼程赴鄂。是月二十二日,次于镇远,旋进次湘省,电鄂询近况。
民国元年二月,元洪以南北媾和,清室退位,电止点军,暂驻常德。藎诚因至南京,觐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先生。总统以黔军不远数千里,急国家之难,甚嘉慰之。又以藎诚俭素诚朴,一洗疆吏侈汰之习,即正式任命为贵州都督,令率军凯旋。藎诚复诉贵州军实窳劣。总统令财政部拨款,俾派员采购。
先是,黔省在前清光宣之际,党派组织,一时并起,其著者有自治学社及宪政会,前者主张革命,其领导者为张百麟等,后者主张君主立宪,领导者为任可澄、刘显世等,显世任防军管带,当时贵抚沈珍庆恃为爪牙以剪削革命势力者也。两派积不相能。及辛亥独立前,宪政会鉴于大势所趋,转而附和革命,以求在独立后插足**,逞其所欲。故在军**成立之初,张百麟任枢密院院长,即以任可澄副之,虽表面缓和,而竞争之烈,实有增无已。宪政会无时不阴谋攘夺。
藎诚未出师北伐前,已应蜀军**邀常派叶占标等率兵援蜀。及藎诚既率部东下,防务空虚。任可澄、刘显世等密遣戴戡迎滇军。元年二月,滇省都督蔡锷派其参谋次长唐继尧为北伐司令,率部游弋黔边,藉口假道北伐,代都督赵德全不疑其诈,竟允之。继尧军既进薄贵阳,德全仍牛酒劳之。及与显世军合屯,阴谋已著,德全始调占标军星夜驰归,疲不能战。三月初,继尧军突掩袭都督府,德全跳走,余众悉降。继尧绐降众诣螺狮山给资遣散,至则射杀而坑之,遂自立为贵州都督。
藎诚自南京谒大总统归,道经武汉,元洪出示贵州来电,始知根本之地,已生重大变化。元洪叩方略;藎诚曰:吾奉中央威灵;客军焉敢抗命。如其顽梗,仗大顺以讨逆,何忧不济。初藎诚之北伐,原急鄂省之难;洎滇军乘虚攘夺,元洪念被发撄冠之义,本可赴救,藎诚未悟元洪遂静观以待其所为。
藎诚至常德,以电抵继尧,继尧不答。而由拥立继尧之任可澄、刘显世、戴戡等覆电,拒勿前,且称北伐军应在湘缴械。藎诚大怒。其部将席正铭、蔡尔骏、徐焜等亦相与谋曰:自滇军入黔,守者遭杀戮,行者复被遣散,二三小人,欲固其位,藉滇兵势力,朘黔人脂膏,为滇人奴隶。我等随杨都督以出,今日我军亦必奉杨都督以入。乃遣正铭进次辰州,唐继尧亦派部将刘法坤等扼铜仁,竭民财以资守御。藎诚以所购械弹不时至,乃缓师。
是时黔省旅京、津、沪、汉同乡,组全黔维持会,诉于元洪,责以大义,湖南与黔省毗邻,避难者踵至,见闻尤切。于是湘都督谭延闿仗义执言,劝继尧退师,免为民国史上开邻省兼并恶例。时世凯已继任总统,继尧既窃都督位后,赂黔人在其左右者媒孽其间,世凯惑之,其年四月,召藎诚丙用,任命继尧贵州都督,命下而延闿电至,世凯知处置谬误,然护前失,冀元洪弥缝斡旋之。于是元洪建议两军各派同数代表进行商讨,由中央派员监督。五月集议于湖南洪江县。决议滇军回滇,黔军回黔,黔军承认唐继尧为贵州都督,仍请中央另简大员为贵州宣慰使监视执行。由是藎诚入京任军事参议院中将参议。
余闻之商文立氏曰:辛亥革命之际,正负笈贵阳,曾见当时首义之都督杨氏者,其人魁梧奇伟,奕奕有神,任事真诚。既贵矣,仍御布衣,寄居萧寺,其刻约自励者如此。惜不克竟其施为,固不幸也,是尤黔人之不幸也。记黔事者每未及焉。故著商氏之言于此。
(注)本文在民国以前者,沿用夏历月日入民国以后者,改用阳历月日。
周开庆
潘大道,字力山,四川开县人。生于清光绪十四年正月二十三日。七岁入小学,即知砥砺学业,不好嬉游如成人。十五岁入泮,文名鹊起,有神童之目。由县资送成都留东预备学校肄业,旋赴日本早稻田大学习政治经济,三年毕业,得学士学位。时留东志士多应孙中山先生之号召,参加革命运动,力山遂亦加入同盟会。宣统二年冬季回国,道经北京,应试得上选。四川当轴闻其名,电聘担任法政专门学校教员。行至万县,武昌革命军起,即与同志熊晔等谋响应。
既而全省相继独立,力山赴成都,任军**法制局局长,旋辞去。党人董特生创办共和大学,力山任教务长。会癸丑二次革命起,力山与特生亡命出川,特生于途次被捕遇害,力山则以计得脱,至沪任中国公学教授。民国五年,袁世凯称帝败亡,力山由川督罗佩金电邀回川,充督署秘书。第一次国会复会,补选识员,力山当选为参议院议员,未赴北京就职,在川改任政务厅长,一度代行省长,旋辞去,到北京任北京大学教授。八年冬赴美游学,专心考察政治。十一年二次国会恢复,返国任国会议员,并被推为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十二年反对曹锟贿选,策动部份让员,奋袂南下,在沪主张正义,著论最多,声闻益起。曹氏倾覆,复返北京,任国立北京法政大学教务长,课余发为政论,刊载京内外报纸杂志,辞义畅达,读者低徊赞誉。段祺瑞出任临时执政,拟约任司法总长,旋见忌于段下安福系人物,多方破坏,力山亦一笑置之。十五年北京三一八惨案发生,力山激于义愤,受民众委托,控告主使犯段祺瑞、贾德耀等,其不畏强御,主持正义每如此。
是年秋,北方局势混淆,避地南下,适上海法科大学成立,应聘任副校长。校务之外,兼任宪法,社会思想,伦理学各课程。其训勉学生,谓当努力于学问上之研究,而尤宜注意政治道德之修养,持论精审,多发前人所未发。该校校长董绶经旋以事走东瀛,校内外事悉由力山代为主持,日臻上理。十六年夏,国民**奠都南京,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开办政治工作人员养成所,力山应聘为教官,任政治概论、社会思想史等课目。秋季法科大学开学,力山返沪,与沪上同志创设《谠论旬刊》,刊发宣言,订立社章,期有建白于三民主义新中国之政治建设。不意正论方始,壮志未酬,遽于十月十四日上午九时遭暴徒暗杀,伤重逝世,得年仅四十岁,遗子一,女二。原配某氏,与力山早离异。次配吴辟畺女士,吴虞之女,亦于一年前因意见不合分居。暴徒则传为法科大学中之共党份子,以其时上海清共甚严,力山将予检举,故先发以死之也。
力山为人风仪爽朗,博学多才,使假之以年,其成就未可量,抑可伤已。(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三十六期)
叙永县志
杨维,字莘野,别号丹岩僧,先世以武功起家,因籍叙永。少孤,其母尹氏守节抚孤。维生而歧嶷,六岁虏于贼,能默识贼之姓氏居所以归。成年后慷慨有大志,喜谈兵,不拘小节,尝欲出外游学,乡人多尼之。阴买舟将趣日本,家人赴河干阻益力,有老婢挽税不释,则取斧断续放舟竟去。抵东京,习警察,旁及军事,因得识孙中山先生于横滨,先生器之,谈甚洽,由是一志革命,著籍同盟会。回国与萍乡之役,败走汉口,遂入芜湖,道香港,至宛平,伺清廷虚实,复绕洞庭而归,志益励,结交熊锦帆、黄复生等谋起义。出巨资造炸弹、号召同志。尝欲规取江安,扼下重庆,由重庆取成都。事克则西出潼关,摇动中原,而于东三省施反间。如是则广东豪杰必出,云贵闽浙乘时响应,天下事大可为也。乃以谋泄致败走成都,欲炸官僚于会府,不成,遂与黄鹿生、张致祥六人同被捕下狱,赖巡警道周孝怀调护之,得不死。
即于狱中读书筹策,每贿狱吏与同志通音问,促熊锦帆等起义,出资以济,阴为布署,密布白话文字,鼓吹川民。及辛亥武昌军起,各省响应,川督赵尔丰知天下瓦解,乃释党人。维既出狱,与蒲殿俊、尹硕权、罗梓青谋平定川事,尹、罗为都督,维任军事巡警总监。当是时,兵盗不分,城中焚掠过半,而公口罗列,簪花帕首,皆自诩有功,颇难治。维仓皇受任,兵不满百,库无一钱。乃招散兵,持废械,身荷一铳,出入乱军中,手刃豪酋数人及因乱肆刼者,乱稍定。时合城官署皆破坏,人民之讼狱者送盗者求保释者,皆麕集于总监之门。维画夜奔驰,左右应付,意气自若。大书揭于市,以《不要钱不怕死不徇私》九字誓众,人人感奋。有盗结囚犯放火越狱者,则捕首要斩之,择一头于灭光中,民心始定。
会雅州兵变,省门大震。加以滇军逼境,欲据成渝,又于泸合间擒杀黄鹿生,谋覆川南**。一时声势汹汹,四野动摇。都督尹硕权就维谋策,维笑曰:此一纸笔之劳耳,乃草谕一通,分投各地。既而雅州军降,滇军亦晓然而归,事乃大定。惟郊外盗犹复披猖,将劫众攻城纳外盗,维以计擒之,声色不动。有欲乘机骚扰者,皆相戒各守纪律,无犯杨总监;用法虽严,人无敢怨。其为政特重民生,扩张教养工厂三所,创办中医学校,苦力疯魔老弱废疾各院,育婴普济各堂,医药所、迷失所,又于济良所开办女工厂、嘉惠平民,遗迹至今犹有存者,而维亦积劳成疾矣。屡乞休,不许。
适袁氏专政,予以陆军上将衔,调京用。维至京,知袁必叛国,乃急走天津上海与同志密谋,事觉被捕幽禁之,经四川京官营救乃出。方欲返蜀,又为川都督某衔前怨复构于袁,追索道中,再禁于宜昌数月,始递解回籍安置。既而袁氏果称帝,护国军起,维阴结旧部,归附者众,川督遂任为第一师师长兼成都兵工厂厂长,权力繁重。周骏忌之,以重兵相迫,退保灌县,复被任为川南巡阅使。未几罗、戴交讧,成都又大乱。罗去后,戴戡复与刘积之军在省城巷战十余日。时商业场火起,无人敢救者,维出而镇摄之,督众灭火,市民感德。旋受任全川营务处长,全川警备司令,省会警察处长,皆能尽其职,消患未形。至民国九年,始得解任参禅养病。无何川乱复兴,熊锦帆奉命为四川讨贼军总司令,任维为剿匪司令旋兼招讨司令,随锦帆由黔入湘抵粤境。锦帆困于虎门,维见事不可为,委其众于湖南省**,只身旋蜀,以三民主义游说各军。寻因事至宜昌,为人构陷,幽之囹圄,以同志营救,仅得免死,而意气索然矣。至上海皈依佛法,不问世事,遍游西湖蓬莱诸胜迹以归。居成都,杜门谢客,日维讽经端坐,戊辰夏以微疾卒。
维生平赋性磊落,为国忘家,屡陷凶危,卒得保其天年而终,亦云幸矣。(戴叙永县志卷三《人物棉》)
徐堪
卢师谛,字锡卿。原籍江西,清同治间,其父以知县分发四川,家成都,遂为川人。锡卿生而奇嶷,博闻强记,光绪三十一年考入成都四川高等学堂肄业。与同学刘公潜、张夷白、黄圣祥、李培甫、魏奉之等交谊最笃;通省师范学堂之王茂兰、潘子敏、徐可亭、刘季徽等,以及陆军小学堂之张少阳、易复初、潘壮达、张镇夷等,亦密相过从。时中国同盟会派员返川,在成都发展组织,均相率加入。共议于成都北门东珠市巷四号成立第二小学堂,以为各学堂同志联络会聚之所。每星期日,恒约同志作郊游,纵谈天下大势,研讨革命方略,锡卿议论风发,识解特高,群相推重。光绪三十三年十月成都起义之役失败,革命同志谢持等被迫离蓉,不及函报其家。锡卿走数百里至富顺,省持父母起居,献金为寿,并以持行动面陈,时持尚与锡卿不相识也。人以此益重锡卿之风义。
旋毕业高等学堂,应四川劝业道周善培邀,参加川藏矿务考察,观览其山川形势,风俗民情,沿途险阻,经年始返,纪行诗有《迢遥西上折多山,满地雪封进步难》之句,盖写实也。辛亥武昌起义,锡卿在宜昌募兵千人响应,旋西上返川,谋下东独立,奉节、云阳、万县同日举义,被推为云阳军**参谋长。民国元年,任川军第五师团长。二年八月,第五师师长熊克武与杨庶堪在重庆举兵讨袁,期月而溃。时锡卿驻军万县,阳受黔军黄毓成招抚,阴与吕超等图再举,败于援川秦军,遂间道赴日,谒国父于东京。锡卿面陈川中革命形势及此后策划,极蒙嘉许。中华革命党成立,锡卿率先加入,潜返京津一带活动。
民国四年春,袁世凯帝制自为日亟,国父特召锡卿赴东京,授以四川革命军司令长官名义,嘱由滇绕道回川,纠合同志讨袁。十二月底至昆明,参与云南起义,随蔡锷入川,以五年一月返抵川境之永宁。一绿林豪杰慕义求谒,锡卿与倾谈革命大义,临行并解所着狐皮袍加其身,某大为感动,率部十余人来归,锡卿以之任门卫,讨贼军司令部遂以成立。此后发展至万人,讨袁之役,建功殊多。蔡锷于是年八月入成都,就任四川督军,任锡卿为川军第四师师长。蔡旋以治病离川,继任者嫉锡卿能,以举行师长就任布达式伪计解除锡卿职务,所部亦被改编。锡卿东走下东,收编民军,重组部队。民国六年护法军兴,奉国父命任为四川靖国联军副总司令,七年改任川滇黔联军援鄂第一路副总司令,于中央唯国父之命是从,于四川则秉承四川省长杨庶堪之意旨,与石(青阳)、颜(德基)、黄(复生)步调一致,当时《石颜黄卢》并称以此。
民国九年夏,熊克武对护法阳奉阴违,石、颜、黄、卢等联合滇黔军宣布讨熊。十月,锡卿离川赴沪,杨庶堪亦引去。至是来往粤沪间,奉国父命策划军事。十一年陈炯明之叛,国父至沪,党令讨陈。锡卿与庶堪熟习西南情形,知滇军唐(继尧)、顾(品珍)之争,顾部败退桂边无所依,其中不乏忠义之士,乃密陈国父,请为招抚,并攻桂军。滇桂联军应命进攻,三战皆捷,烱明溃逃,广州底定,锡卿以功出任中央直辖第三军军长。十三年冬,随国父北上,十四年国父逝世北平,锡卿参与治丧事宜,悲痛逾恒,返沪卧病。十六年国民**奠都南京,军事参议院成立,任为参议。十七年二月派充中国国民党四川省党务指导委员,同年十月,国民**发表为四川省**委员。十八年八月,四川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改组,又续派为委员,均未到职。
民国十九年十二月,病逝上海寓所。同月十五日,国民**明令褒扬,原令如次:《军事参议院参议,四川省**委员,前中央第三军军长卢师谛,性行忠良,器识弘远。满清之季,献身革命,追随总理,十有余年,国事驰驱,备尝艰险。陈逆烱明之变,纠合劲旅,规复广州,厥功尤伟。综其生平志事,洵属尽忠主义,始终不渝。迺以积劳,致成痼疾,遽闻溘逝,痛悼殊深。卢师谛着追赠陆军上将,由行政院转饬军政部从优议恤。并令财政部招给治丧费五千元,派上海市长张羣,本府参军杨虎,前往料理丧事用示国家笃念忠勋之至意,此令。》遗体附葬南京陵园。
锡卿聪颖绝伦,每有策划,精审独到,以是为国父所爱重。为人豪侠好义,人有急难,虽自身艰困,亦必设法相济。长军事,并富文才,民国四年在天津所作《感时》诗,为世传诵。诗云:《天津桥上鹧鸪啼,云变波翻又一时;我念苍生真下泪,虎狼天地欲何之!》时袁世凯正将帝制自为,锡卿匿迹平津,秘谋倒袁工作,感时抚事,言之遂不觉其沉哀深痛。字习颜柳之间,苍劲有神。锡卿于民国五年在成都与妻钟氏结婚,七年病逝,无子。弟师譔,字爕卿,留学日本习警察,妹适巴县张夷白。(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三十七期)
周开庆
赵铁桥,原名式金,字铁桥,后以字行。世居叙永县金鹅乡。父宅安,治团练有声。铁桥幼沉毅有大志,自成都叙泸中学转自流井树人学堂读书,务远大不屑为章句。时清政窳败,孙中山先生倡革命,组中国革命同盟会,铁桥与同里黄方、杨维均加入,因识熊克武、黄复生诸人,谋在永举事。皆潜集于永,就黄方家制炸弹。不慎弹猝发,谋泄,走泸州,与党人自江安攻泸城不果。又西走成都期再举,事败,黄方、杨维及同志张致祥等六人击狱,即世所谓丁未成都六君子之役。铁桥幸走脱,则往来成华两县狱,阴营护六人,并传达消息。以过去川中党人有行动而无宣传,未能普遍唤起民众之同情,乃创设《游艺报》,由黄方、杨维潜就狱中属文,而自任奔走发行。既见六人免重典,川中举义又屡败,乃北走京津。
辛亥武昌起义后,汪兆铭、黄复生等自北京狱中释出,铁桥与汪、黄等联络京津同盟会员,组成京津同盟会,以为领导北方革命之中心。铁桥创办《民意报》于天津,鼓吹革命最力。民国元年十二月该报创刊周年,黄兴特致祝词,谓《民意报出版,日櫫共和之标帜,号召幽燕间豪俊,今日一论,明日一文,默化潜移,卒扫共和之障碍而得大多数之赞同,民国成立,岂非民意报之功哉。》盖纪实也。
袁世凯执政,仇视革命党人,或以名利相钩饵,屡欲收买《民意报》,铁桥力与抗。逮癸丑二次革命,世凯公然捕党人,封报馆,铁桥乃亡命走日本。民国三年,孙中山先生在东京成立中华革命党,再举革命。铁桥率先加入,受任为四川支部部长。护国护法两次军兴,川中北洋系军阀与党军争持颇烈,铁桥回川赞军务。旋任靖国军财政处长,及濬川源银行总理,数绾财务,颇多建树。国民**奠都南京,以商办招商局亟待整理,派铁桥为该局总办。该局为我国唯一航务机构,顾自满清以来,即为三数私党所把持,业务不振,信誉失坠,铁桥受命后,不辞劳怨,力加整顿。十八年六月,中央决议将该局改隶国民**,特派专员负责整理,即以铁桥任专员之职。铁桥严正不阿,更日与部属剔除积弊,规划久远,无在不与私人权利相冲突,明攻暗袭靡不至,竟于十九年七月二十五日披暴徒狙击殒命。
是日上午,铁桥按时到该局上海总局办公,甫入门,枪声自外发,铁桥中枪,犹奋力至办公室,大声呼捉贼,伤重一日而逝。八月四日,国民**明令褒恤,令曰:《建设委员会委员,特派招商局专员赵铁桥,宣勤党国,久著勋劳。自接办招商局以来,苦心经营,不辞劳怨,而整理航务,便利输将,裨益军行,尤征忠荩。兹被凶徒狙击,遂致殒命,轸惜良深。赵铁桥着交行政院从优议恤,呈候核定。并由该院分饬地方军警长官,严缉凶犯究办,以彰劳勋,而惩凶暴,此令。》其后**缉凶,获为从者数人,而首谋迄未得主名。铁桥遗体,由**给治丧费五千元,公葬于西湖之滨。生平事略,叙永县志卷三《人物篇》载有传记。(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三十六期)
周善培
呜呼,辛亥去今二十二年,与四川士大夫谈,但及辛亥争路事,无不太息而念其时某也尝以语言争,某也尝以文字争;凡名字一襮于其时者,至今为人咏思叹仰!独至十月初七日总督赵公尔丰授受之际,乃无人考其所以授受之由,一若赵公宜授,四川人宜受者,是则大竹陈子立不自伐可敬;惟其不伐,录辛亥四川授受之事,乃莫得其实。
路之争,始四月;争耳,未乱也。自七月十五日赵公不胜端方之怵迫逮士绅九人,而乱始作。乱七十日,至于九月二十五日,赵公始释所逮九人者;至于十月初七日,赵公竟举四川兵财之柄,授之四川人。逮而释,诚赵公之悔祸;奔走之劳,则子立之劳也。其所以授,则赵公之仁;敢为请,则子立之义也。故论辛亥事,凡督抚不能守土者,皆为不忠于朝廷;若赵公之授,则纯乎止争以补朝廷之过,过成于朝廷,诗所谓《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也。凡标识汤武者,皆取于人以自受;若子立,则惟展转以希赵公之授,拯乡里之死,初未念夫受之者为谁也。
或乃有谓赵公不得不授,而子立可以不劳者。争之极,赵公或终不竞;然当授受时,犹有兵二万余,金六百余万,赵公操之,岂能不流血?即夺而有,四川人之骨,不将因夺而积如丘山乎?赵公坚强人也,无切情中理委曲悱恻之说以徐转移之,岂易以力转移者乎?其时官绅隐若敌国,此谅则彼疑,朝听而暮及;即释九人者,亦经百波澜十数日而后决,况于授受非常之事,非任其事者有排万难之诚,四川人其能幸减其死之数耶?当万难时,我独与子立闭门下帷而计,计不得,则各起绕室而思。我之身,时为上下疑谤所集,子立独谨厚,协于速近。微子立,我先无可与计,虽计而亦莫之行,行之亦未有能忍而受百疑忤而不沮者。授受之难百于争路,孰则料为谨厚如子立者所始终?子立复默,宜乎四川人之相忘,徒以争路激昂者为可念也。
子立,讳崇基,壬寅举人,大竹人无不敬而称文甫先生者,君考也。先考乙酉宰大竹,试其县士,以君考文行第一而罗之门。庚寅宰营山,遂延君考课余弟及两妹,而子立侍侧,年齐余,十五耳。余时从荣县赵先生学,营山官所后有池,方志所谓朗池也。每日下午,辄与子立步池一二周,各举所得于父师者交切互磨,笃若家人。故至万难时,余敢于子立无所隐,子立亦信余无所疑惮。子立既举于乡,乃厌科举,走日本,习法政三年。热河都统廷杰约其为兴学,筹自治,期年列其绩,保以知县留热河。非子立所乐,又念亲,谢而归,主成都绅班法政讲。总督署立政务会议,制议绅六人,子立任其一,三年而值辛亥之变。
子立既拨乱而恫正之未易至于反也,力远政局,以所学教人;群商敬之,再推长成都总商会。军数兴,费一责诸商,子立痛商之不可堪,流涕吁于统军者,幸而免,顾不乐。以为思孝国之大防,溃之将不人,何有于国?复日孳孳,聒人人以所不乐闻,至不乐,则极饮尽醉,遂病、癸酉正月初十日卒,年五十有八。病子立者半为酒,子立诚知而必饮以至病且死者,果何意耶?子立出万力,岂不欲拨四川之乱;然自辛亥至今,四川人之所遭,果治于辛亥耶?惜子立者,方以其功隐而不彰,宁知子立之心,不引为好事,而大疚于无穷耶?子立且不乐,若余者一日不死,其能一日忘辛亥事,而于赵公于四川,敢不承为两负耶?当授命时,与其事者,于官则有永嘉吴璧华,于绅则有青神邵明叔。璧华死十年矣,川士大夫苟欲知辛亥授受之实,即明叔而问之,子立所不伐,明叔必能言其略。若其详,则惟余知之,而未易尽言也。
子立二子,长德瑜,次德莹。既葬,德莹以书乞记辛亥事,因之为传,非敢彰子立以不欲彰,然亦不敢不存其略。更数十年后,设若记授受事,因不得实而遂乱其是非,则余尤负子立,且负赵公矣。(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二十五期)
谢持,字慧生,又字会生,四川富顺县人。生于清光绪元年。幼年聪敏绝伦,弱冠入富顺县树人学堂。时谢先生的父亲在成都劝业道周善培那里办事,谢先生和富顺同学曹叔实先生等,往成都就读于东文学堂,又转入日本陆军学堂。时周先生任四川劝业道,谢先生毕业后,为周先生的机要秘书,也是他很好的革命伙伴。
光绪二十八年出校,随周善培赴成都,担任警察学堂的体操教官,并服务于四川劝学所。二十九年夏,又随周善培到广西,七月由广东绕道上海,中秋后返川。这一次虽然是匆匆去来,但使他对于华南华中各地的风土民情,获得了不少的了解。三十年回富顺,任树人学堂教师。三十一年,开办富顺县第二小学堂。因为办事认真,不喜与人周旋,遂为县中的土劣所嫉视。
这一年春天,县中三费局照例宴请士绅,名曰《看帐》,系拿出一年来公家的帐目,听县人的稽核。他看见满座的人,只相对谈些风花雪月,并无一人翻阅帐据,他便起来发言,主张推人分别审查,以资核实。不料因此引起局董的不满,后来曾想出种种方法要陷害他。同年下期,他又开办先志学堂,仅一学期,因经费不足而罢。三十二年,应荣县小学及蚕桑学校之聘,三十三年,又回到富顺第二小学。就在三十三年的二月,他正式加入中国革命同盟会,任富顺县分部长。
不久周善培以候补道入川,任商务总办,电约他到成都,委为商务总局文案。他以此项职务,便于掩护革命工作,欣然前往。九月,周善培因公赴渝,他便会同留省党人张培爵、余切、黄方等,积极进行,准备于十月初藉西太后寿辰,在成都起义,将同城满清官吏一举而歼之。至十月初一日,党人暨各路会党密集成都者已达四千余人,不幸事泄,杨维、黄方等六人被捕,即革命史上所称《丁未成都六君子之役》。谢先生幸得脱险,由成都逃匿泸州,旋到重庆,于三十四年偕党人黄复生、宋绍增东至上海,与在沪四川同志集议于蜀商公所,策划加强四川起义工作的办法。
宣统元年回到重庆,拟返家省亲,但遇其师赵熙阻其行,遂复至上海,任新中国公学学监。同年暑假,应友人约西游河南陕西,结识西北党人焦子静、井勿幕等。并与同志潘子敏、邹汗青等在凤翔购得牧地数百亩,经营牧畜业,实则欲藉此建立一个革命根据地。宣统二年冬,因母亲去世返家奔丧。宣统三年(辛亥)二月,他应朱叔痴等约,到重庆任巴县女子师范学校教员。当时重庆的革命党人,以各学校为根据:杨庶堪主持重庆府中学,张培爵任学监;杨霖主持川东师范;朱叔痴主持巴县女子师范;朱必谦主持巴县中学;皆隶党籍。各校教职员半属党人,学生加入的亦很多。谢先生到重庆,实际上是共同策划川东南的革命运动。
这一年的三月二十九日广州起义之役,重庆党人准备响应,不幸广州起义旋告失败。四月,满清**宣布铁路国有政策,五月,四川保路风潮发生。重庆与成都党人集识于成都,决定激扬民气,乘时转化保路运动为排满革命运动。七月一日,成都罢市罢课;十五日,赵尔丰屠杀请 愿民众数十人,川西北数十县民军围攻成都。重庆方面,在杨庶堪、张培爵、朱叔痴和谢先生等的主持之下,进行益趋积极。十月二日,重庆遂宣告独立,成立蜀军**,公推张培爵为都督,夏之时为副都督。谢先生则任总务处长。总务处为都督府之中心,一切策划皆出之,所以他总揽政务,倍极勤劳。同月七日成都独立,成立四川军**。
民国元年三月,成都重庆两军**合并,尹昌衡任四川都督,张培爵任副都督,谢先生改任总务处副处长。七月,文武分职,张培爵改任民政长,下设四参赞,谢先生是参赞之一。十月,培爵去职,他亦卸任返家。在辛亥革命四川独立的过程中,重庆蜀军**的成立,兵不血刃,市廛无惊,川东南七十余县,望风响应;事后一切设施,井井有条;与成都方面的情形完全两样。这中间的策划和部署,谢先生的贡献极大。
民国二年三月,他由四川省议会选举为参议院议员。同月,袁世凯暗杀宋教仁案发生,帝制自为的野心益露。他欲为民国除此元凶,遂与黄复生由上海挟炸弹北上入京。同行者尚有宋教仁的秘书周予觉。先是北京有组织者十一人,为黄复生、黄斗寅、赵铁桥、郑毓秀、周予觉等,谢先生是最后加入的。但刺袁的事,只有他和黄复生两人商量进行,其余的人都不知道。不意周予觉竟向袁自首,他亦因此被逮,诬称为血光团,这是五月十七日的事。搜查既无所获,议院又提出质讯,幸得释出。以袁世凯迭次派人谋暗杀,遂避往日本。不久讨袁战事发生,他曾返上海策划回川;但赣皖闽粤等省既相继失败,重庆独立亦告无功,他只得仍回到日本。
民国三年,国父在东京组织中华革命党,本部分设总务,党务、财务、军事及政治等五部,而以总务部为各部的领袖,各部事务,受其考成。总务部长为陈英士,谢先生则任副部长,并担任四川省主盟人。陈英士还国策动讨袁,总务部的责任,实际上由谢先生主持。从此时起,他在国父直接领导下,成为最亲近的干部,十年如一日。
民国五年,袁世凯暴毙,国会恢复,他由日返国,仍任参议院议员。六年六月,黎元洪解散国会,张勋复辟,国父率海军南下护法,国会在广州开非常会议,成立军**,举国父为海陆军大元帅。谢先生除参加国会非常会议外,并任元帅府参议,旋代理秘书长。七年,国父辞职离粤,国会仍推为总裁;代表徐谦请假,谢先生乃以司法部次长代理部务,兼代总裁,担任国父与军**间联系之责。八年十月,改组中华革命党为中国国民党,他奉命为党务部长。九年秋,国会准备西迁重庆,返川策划,而川局忽发生变化,遂又东赴上海。
民国九年十一月,国父再返广州,兼任内政部长,委谢先生为内政部次长。十年五月五日,国父就任非常大总统,派马君武为秘书长。八月,马改任广西省长,秘书长一职,由谢先生继任,直至十一年六月陈烱明叛变,围攻总统府,他都担任这个职务。民国十一年十二月,国父决心改进中国国民党党务,召开改进会议,颁布总章。总章规定设参议若干人,辅助总理,由总理任命之。总章又规定设总务、党务、财务、宣传等部,谢先生被任为参议及党务部长。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更奉派为全权代表,执行中国国民党党务事宜。因为那时国父已于二月十五日离沪赴粤,成立大本营,就任大元帅,国民党上海本部需人主持。国父派令的全文是:《委任谢慧生为全权代表,执行中国国民党党务事宜,总理孙文,寝。》这个全权代表的职务,一直到同年十月十一日才奉命裁撤。
十三年一月二十日,中国国民党举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于广州,谢先生当选为中央监察委员。大会闭幕后,派上海执行部服务。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准许共产党党员以个人资格加入国民党,原期其能在三民主义的领导下,共同致力国民革命。共产党党员李大钊,当时在大会上曾作恳切声明,说共产党党员加入国民党,系诚心服从国民党的领导。不意大会闭幕不久,即发现共产党党员阳奉阴违的事实,谢先生遂于同年六月十八日,和邓泽如、张继等三位中央监察委员,联 名弹劾共产党。在致中央执行委员会的信里说:该共产党及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各种刊物,《经本会审查,认为中国共产党及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员之加入本党为党员者,实以共产党党团在本党中活动,其言论行动,皆不忠实于本党。违反党义,破坏党德,确于本党之生存发展,有重大妨碍。本党改组以来,首重纪律,今共产党社会主义青年团加入本党之诸党员,如上述认定其违反纪律之处,尤为严重,关系重大,不可忽视。特列举事实,加具意见,提出贵会,希即从速严重处分,俾本党根本不致动摇。》这是共产党阴谋的第一次被揭发,也是国民党后来清共的张本。从此时起,谢先生即为反共而坚决奋斗。
民国十四年十一月在北京西山有清党会议的召集,十五年在上海有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举行,谢先生都是其中的重心人物。直到民国十六年九月南京中央特别委员会成立,国民党内各方,对清党意见完全一致,党内重获统一。在中央特委会时期,谢先生被推担任特委会常务委员及国民**委员,同年底特委会结束,他便回到上海。十八年赴北平,十九年移居天津。二十年九月《九一八》事变发生,他第二天即赶往北平,访张继等谋御寇之策。二十一年一月,响应中央号召,由平南下,共赴国难。当选为中国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又被举为国民**委员。不幸到上海后,旧病复发,手足均瘫软不仁。经年屡月,毫无起色。二十六年《七七事变》发生,他以海隅不可久居,遂由上海返川,初住重庆,后徙成都,于二十八年四月十六日在成都寓所逝世。
五月六日,国民**追念勋德,明令国葬。原令云:《国民**委员谢持,器识宏毅,志虑忠纯。早岁加入同盟,夙为先总理所倚重。辛亥光复川东,厥功甚伟。嗣任国会议员,及党政重要职务,中经多故,为党为国之精诚,始终无间,忧勤自矢,积瘁忘身。比年入赞中枢,方冀藉重老成,共纾国难。迺以宿疾遽逝,追维勋德,震悼良深。应给治丧费五千元,派四川省主席王缵绪前往致祭,并举行国葬。生平事迹,存备宣付史馆,用示国家崇报耆勋之至意。此令!》同年七月二十九日,安葬于成都外东岷江林场谢氏墓园。
谢先生生平的为人,信仰坚定而任事负责,自奉刻苦而热诚助人,是一位革命典型的人物。平素于国学外,尤喜研读政治经济书籍。能文能诗,字秀劲略似其师赵尧生。四川沦陷后,共匪对于这位反共先觉,怨毒最深。谢先生的夫人谢钟慧龄女士,原住岷江林场谢氏墓园之侧,民国四十年初,共匪不但将谢夫人逐出墓园,连谢先生的坟墓亦被铲平。谢先生的独子名家田,字德堪,亦被清算惨杀于富顺城丙西湖《谢持故里》牌坊之下。《谢持故里》四字,是于右任先生手笔,牌坊则富顺县人所共建以纪念谢先生者。共匪对于谢先生一家的暴行,自然不过是其千万罪恶中之一例;而其绝灭人道,残酷成性,正足以充分证明谢先生生前之坚决反共,实有其先知先觉之明的。
今年是谢先生的九秩诞辰,我们怀念这位革命先进,特引用戴季陶先生于谢先生国葬时所撰的颂词,作为我们今天纪念冥诞之词:《蜀水清兮,蜀山巍兮,毓秀钟灵,为民师兮。经纶草昧,树嘉猷兮,亦劳亦劝,事业千秋兮。国有令典,用崇德兮,惟我众士,永以为则兮。》(载民国五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中央星期杂志》)
(注)其他有关谢持传记如次:《天风澥涛馆六十自述》(谢持著,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二十八期)、《谢慧生先生行述》(谢家田著,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二十八期)、《反共先觉谢持》(周开庆著,载《天声集》)、《谢持传》(王宇高著,载《国史馆馆刊》第一卷第四期《国史拟传》|民国三十七年十一月出版)
先兄余切,字培初,以标帜革命避清吏侦察,屡更姓名。初称余大同,最后则为公孙长子。公孙长子者,自明轩辕氏之后也。既以此闻于当世,遂终身用之,非亲故,无有识其真姓名者矣。家世居四川内江,先考明斋府君,服膺儒素,授徒自给,配先妣雷,生子七人,长即先兄。兄生而熲异,顾赋性崛强。读书,辄自了了,惟解悟异趣,时作非尧舜薄周孔语。先考督责綦严,仍无以夺其踯躅之气;久之,且爱怜之。稍长,渐闻清政窳败与外患日迫之状,愈踔厉奋发,潜蓄大志。
清末,废科举,创学校,兄自请入川南经纬学堂肄业。赴成都,与彭县杨钧等密谋,结合会党,集彭县石洞堰,遽发难,称天汉大同军。事败,知县事某阴庇之,得不死,此民国纪元前六年事也。适留东同盟会川人返国者麕集成都,先兄皆与往还,益明析革命大义,忻然加盟。纪元前五年与党人谢持等有所部署,期以清太后寿辰聚歼诸大吏,谋泄,杨维等六人下狱,谢走陕西,先兄走甘肃。当时川督电奏谓匪首在逃,请饬各省督抚将军一体查缉,候归案鞠办;所谓成都革命六君子之狱是也。先兄去,六人得不死。
先兄既违难兰州,立同盟分会,声气日广。适清太后及光绪帝先后死,省吏临哭,先兄于其行礼之所,集唐人诗书其门,曰:《胡人落泪沾边草,壮士长歌入汉关。》总督升允詗知所为,将捕治之。先兄遂行,经鄂尔多斯,辗转穷荒,历归化雁门,达于太原。居太原,意气行事如兰州时。辛亥秋,武昌革命军起,九月初七日太原响应,推阎锡山为山西都督,杨彭龄为协统,先兄则任协司令部参谋长。清军骤攻,晋阳陷,义师四散。先兄邀彭龄往娘子关,招徕拊辑,归者渐众,合所募新兵五千,分置国民军各路指挥,先兄任第五路,首规晋阳,迎阎返镇。清廷归政,南北停战议和,先兄受命为山西代表,至南京预闻大计。迨和约成,先兄复北上,为民命报社长。
袁氏据有政柄,阴植势力,叛谋日滋。先兄察其隐微,先期归蜀。民国二年,方任重庆强国报社长,讨袁军兴,即佐川军第五师师长熊克武等起兵于重庆。民五年袁氏称帝,先兄则奋迹于韶关龙潭之间。民六护法军兴,则与颜德基等响应于绥定,为靖国军司令部参谋长。民九年改任护法后援军司令。十四年,克武奉总理命组建国联军于湖南之常德,先兄则任联军第一路司令。十七年,中央第四独立师成立,寻易号第十一军第二十六师,先兄均任副师长。其事迹具载党史,今未能详也。
先兄虽常在军旅,而不忘党务;遇物傲举,而接党中同志则极肫诚。平生不营私产,生计常窘迫,鬻文字以自瞻,未尝累人。而人或有急,必量力倾助。以此党人多归之,称公孙大哥不以名,闻者皆识为先兄也。民国三年居南洋群岛时,中华革命党党纲自东京本部颁至,侨民莫敢应。先兄愤激刺臂出血,于是巴当华侨咸感愧,并以血巾多幅持往群岛宣传,中华革命党,乃次第得建立于英荷各属。先兄对党及党人之忠诚愤悱,可见一斑矣。
先兄尝于二十六年勘得犍为清水溪附近之地,蕴藏甚富,爰集资经营,名大同垦殖公司,自任董事长。未及观成,适四川省临时参议会成立,先兄被选以去。初,先兄间关西北草原沙碛之间,跋涉冰雪,又往往不得寝食,忍饥倚马而卧,动或逾旬,寒湿留筋骨间,浸久不治。抗日军兴积数载,寇以飞机凌藉后方城市,成都亦不免。某年月日,方出席省参议会,因避空袭出城,众挤而踬,遂中风。返息家园,偃卧逾年,始由内江赴陪都就医。长途劳顿,病势增剧,遽以三十年十二月十日晨殁于仁爱堂医院,享年六十岁,濒危惟以《何处死在何处埋》,及《不作道场佛事》为属,语不及他,是可哀已。
先兄委身革命,不遑恤家,而孝友之怀,根于天性。常以早离父母,未能尽养祭之礼,终身憾之。以是待心如兄弟等爱护尤笃,凡获次第成立,效用乡邦,胥先兄是赖,今亡者亦泰半矣。配钟,继配陈,并前卒。钟夫人无出,陈夫人遗子女三,及簉室陈氏所生,皆姓公孙氏。继配鲍夫人,所生则承余氏。子女凡十二:曰桂丛,曰桂池,曰桂林,陈夫人出。曰桂灵,曰桂存,曰桂宫,曰桂栖,曰桂巢,曰桂溟,曰桂宾,鲍夫人出;而桂宫为心如后。曰桂武,曰桂偶,陈氏出。先兄奔走四方,其行事有非心如兄弟等所得详者,掇述锁细,诚知不及万一。幸党国先进与先兄交好者众,率能列举其大。倘荷奋如椽之笔,锡以鸿文,俾得信今传后,增耀族乘,是尤心如兄弟子姓所哀感弗諼者也。(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二十五期)
向楚
杨庶堪,字沧白,晚号邠斋,四川巴县人。弱冠为诸生,读书不沾沾事章句,喜广览为闳通,兼习英吉利文。清末废书院,立学校,庶堪以少年为英文教师。尝从吕翼文游,治许、郑书,肆力于诗古文辞,抗心八代。每读明季诸老遗著,于种族大义,恻恻然。或与密交深谭,时一吐露。时清吏防民之口,小不谨,辄构怨贾祸。于学校讲席,每及民族兴亡,诡以非常激论,杂于言谈中。学者闻其语,辄大感动思奋。
逊清辛丑壬寅间,里人邹容年少倜傥,同舍生易之,独与庶堪亲近,乃厚佽予之,俾赴日本学。庶堪则与同县梅际郇、童宪章、陈崇功、朱之洪等密组公强会,树立革命思想。乙已,宪章、崇功归自日本,奉总理命徵集革命党员,公强会推庶堪与之洪首应盟约,于是乃设同盟会重庆支部。庶堪既入同盟会,教于川东成都永宁各中学,朋辈往还多俊流,阴识拔优秀为党员,蜀东南老成学人入同盟会,盖多自庶堪。皆曰彼谨愿者亦为之,不复轻谋于他人也。
黄复生至永宁,与县人黄方等,密制炸弹药,不戒,皆大创几死。盖是时庶堪主中学,以化学药剂阴助之。辛亥,蜀军光复,庶堪监督重庆府中学堂,组革命机关部,与其学监张培爵及谢持、朱之洪等,密为号召。其决疑定议,谋财政,操运筹,周旋官吏,延揽党员主盟,则庶堪尸之。事成而退然不挂一职。
癸丑,讨袁义师起。党人熊克武提四川第五师为讨袁军总司令,众推庶堪为四川民政总厅长。南军既败,庶堪与克武皆亡命日本。胡汉民一见即投契,于文字尤相推许,贻诗曰:《言语妙天下,文章到古人》。及读其表谕培伦黄花岗墓文,谓三百年无此作也。谭人凤语人曰:《四川若革命,杨某可独当一面》。两人皆交重君文学材智。
袁世凯将盗国,党人集东京谋再举,持缓急或异趣。总理孙公,乃重组中华革命党,庶堪与其门人石青阳等,首签署受盟。旋奉令偕汉民走南洋马尼拉岛集侨款,道出上海,陈其美留共谋讨袁氏。乃约党人向楚、朱蕴章等,参其美机要。于时有肇和之役,袁氏败殂。
六年,膺选国会参议院议员。是年冬,受密令与向楚及卢师谛等谒大元帅孙公于广州,拜命为四川宣抚使。入蜀水程,为北军遮梗,庶堪与楚、师谛冒险阻,间关返蜀。时唐继尧为川滇黔联军总司令,来会重庆,熊克武及川军将领皆与议。时克武以川军总司令,兼操军民两政,川省议会诸议员电军府,力主军民分治。庶堪被任为四川省长,就职重庆,以七年冬入省视事。川境各军防地,始归政权,行政用人,浸就理矣。
九年夏,川军有救国出兵之役。时北方安福系国会举徐世昌为总统,阳言和平,总裁岑春煊、陆荣廷欲背弃国会,与北缔和,总理与伍廷芳、唐绍仪、唐继尧四总裁持不可。乃宣告移国会军**于重庆,以川滇黔为根据地。继尧前上书总理,谓真正和平,当保障法律,不轻迁就,总理报书韪之,密令川中党人促成西迁大计。终以领军多,局势未安,不获顺意。当时以调解战事下至重庆,遂去职。复之上海,请命总理,遂留沪。今国府主席蒋公推所赁贝勒路宅,并举遗其器用馆之。维时党军方有粤桂之役,总理赴粤,任庶堪本部财政部长,筹计军需,执掌机要。南北军民代表来输诚者,皆命庶堪与之接洽。段祺瑞、张作霖并遣使联合,而浙江督军卢永祥,尤勤款愿效命。庶堪尝被命两入浙,与永祥约议。后之三角同盟,以除曹锟贿选事,由此始。
十一年,陈炯明叛。总理至沪,党令讨陈。庶堪以滇军唐、顾之争,顾部败退桂边,无所依,乃与卢师谛密陈总理,请为招抚。并攻桂军,三战皆捷。烱明溃走,庶堪奉命宣慰,广州底定。十二年,总理还广州,执行大元帅职权,任庶堪元帅府秘书长。滇军以功多集省会,干涉民政,粤人颇不平。烱明更造作言论,谓客军将亡省。廖仲恺主粤政,滇部队有驻省公署者,负固不肯迁粤人尤责望。总理乃任命杨庶堪为广东省长,用泯省界嫌怨,庶堪持正义以为裁制,滇军听服,仅两月,措置就绪,即以粤政还之粤人。
十四年,南北分立既久,国人属望统一,段祺瑞促庶堪北上,任司法部长。值金佛郎案起持法衡断,门杜私谒。顾国是久无定,意殊不乐在司法任,三月即自解官,僦居北平。庶堪虽历处要职,无积蓄,不时或空乏。然性嗜鉴藏,先后得古瓷,摩挲一室殊自喜。既徙家上海,以所亲验者著为瓷学考古篇。读书有恒程,虽当官不辄辍,常补以夜分。标识尤精审,于四库丛书研丹下笔者几什八九。每感时抒怀,特富吟咏。居东京时,著英文译雅若干卷,以说文本字当英文,一扫时俗之陋。
二十一年,被举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及国民**委员。倭寇内侵,陪都播迁在重庆,仓卒不及西行。庶堪致蜀友书,有海上孤松之喻。汪兆铭降寇,窃据首都,组伪**。遣人言于庶堪曰:公家贫累重,年力已衰,何苦困处危地而不自悟,且躬诣庶堪所商说,庶堪严峻拒之。二十八年冬,乃与家人诀,只身由上海潜之香港,飞航陪都赴难。庶堪平生尚风义,淡于名位,性情奇厚,尤得两亲驴,锐身党国,而父母皆客死异乡,引为终身遗憾。居陪都逾年,其配詹夫人又卒于上海,甫及期忌日,庶堪竟以暴疾卒,年六十有一。国府颁治丧费十万元,予国葬。子一人,洵,孙四。遗著诗文稿若干卷。其癸丑违难诗,纪当时亡命,尤沉痛。盖庶堪中岁服劳党国,南北播迁,于诗致力为独称。尝笑语友人,其以诗人老此生耶。因叹四川革命党人多艰苦卓绝者,而雄秀盛文采,则推庶堪云。(载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国史馆馆刊》第一卷第一号《国史拟传》)
(附录)国民**褒扬令(民国三十一年八月二十日) 国民**委员杨庶堪,志行忠毅,学识渊通,辛亥首义东川,促成光复。嗣从国父致力国事,辗转东南,弗辞艰险。受任四川省政,措施咸宜。民国十二年大本营在粤成立,赞襄大计,懋著勋勤。近年辅翊中枢,老成宿望,倚畀方殷。兹闻以微疾逝世,良深轸惜。应予明令褒扬,发给治丧费五千元,派参军长吕超前往代表致祭,生平事迹,存备宣付国史馆,用示**笃念勋耆之至意。此令。(注)其他有关杨庶堪传记如次:《记杨沧白先生》(周开庆著:载《天声集》)、《杨沧白先生事略》(文守仁著:载《杨沧白先生八旬诞辰纪念特刊》)、《国民**委员巴县杨公行状》(载《四川文献月刊》第二十七期)
邹鲁
先生讳世勋,号伟章,四川内江人。幼有志略,事亲孝,年十四丧父,哀毁骨立,逾于常人。及长,好读书,留心时务,卓然以国事自任。居恒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二语以自励。时同邑喻培伦、公孙长子二君,皆倜傥有大志,盛负时誉,先生与之订生死交,时人称“丙江三杰”。旋游京师,肄业某学堂,目击清政窳败,外侮日亟,知非覆清无以救亡,革命思想,油然而生。
丁未戊申之交,革命军屡起于滇粤桂数省,叠挫于清兵,党人大愤,决暗杀清政要,以寒敌胆。适汪兆铭、黄复生、喻培伦等相继潜至北京,以先生谙悉京中情形,邀共谋,遂设守真照相馆于宣武门大街,以为机关,由先生主之。初拟炸庆亲王奕劻,以奕劻出入戒备严,未得间。适清贝勒载洵、载涛赴欧考察海陆军归,兆铭、复生以铁壶盛炸药谋炸之于车站,又未果。因议擒贼先擒王,遂决定炸清摄政王载澧。又以铁壶炸药不多,炸力不大,乃在骡马市大街鸿太永铁铺铸一可盛五十磅重之铁西瓜,以盛炸药。北京什刹海西有甘水桥,地甚僻静,为载澧早朝必经之道。培伦、复生等辄乘夜深人静,潜至桥下掘洞,以安置炸弹,事将毕,为巡警发觉。清吏严究,知弹壳为鸿太永铸造;询以何人定制,则以守真照相馆对。于是军警奄至,而先生与兆铭、复生遂于纪元前二年三月初先后被逮。
按当时清律,罪应论斩。清廷因慑于党人之威,不敢按法论罪,仅判兆铭、复生永远监禁,先生则监禁十年。越一载,革命军起于武昌,清廷震恐,乃出先生等于狱。先生于是与京津各同志,组织京津同盟会,谋发动首都革命,以攻清廷腹心。众推先生任交通事,专司运输武器之责。未几,遂相继有泺州起义之役,杨禹昌、黄之萌炸袁世凯之役,彭家珍炸良弼之役,皆京津同盟会所主持,先生至有力焉。
民国肇兴,先生仍居北京,目睹袁世凯倒行逆施,将不利于民国,乃阴结同志,预为之备。迨本党二次革命既败,帝制之议,嚣嚣然起,先生独持正论,力辟帝制之非。并密函川滇黔各省同志,急谋声讨。袁探蹑之急,得黄兴与先生书,遂置先生于狱,时民国三年七月某日也。袁氏搜杀党人,穷极惨酷,先生在狱两年,无日不可以死,而终日吟读,言笑德容,泰然当之。迨五年夏袁氏败亡,共和再造,先生始得重复自由。当先生之被捕也,其母梅太夫人以先生迭遭不测,积忧成疾。先生既出狱,急驰归慰母曰:《摧毁帝制,建立共和,为儿一生志愿。今清社已屋,袁氏继死,千古帝王淫威,从此永绝,儿志已达,他无所望。今后有生之日,皆侍母之年,庶几稍尽子职,无忝所生。》自是家居养母,从事实业。
先生待人以信,接物以诚;家有余财,辄周恤家族乡党,办理地方公益,无稍吝惜,闾里翕然。及抗战军兴,其妹婿唐式遵总司令统制前方,先生毅然以闲散之身,任其后方事务。民国三十二年九月二十五日,以病逝于渝寓。国民**追念耆勋,明令褒扬。子远棻,毕业军官学校,抗战后即督其至前方服务。嗣子远蒙,毕业重庆大学。
邹鲁曰:自先生等谋炸清摄政入狱,同志推鲁入京营救及谋续炸。虽因事未能达成任务,然已与先生为神交。及民元入京,得晤先生,昕夕往还。二年讨袁军兴,遂与先生隔别,直至二十六年抗战。其冬,鲁随中央迁至重庆,先生码头相迓,见面喜甚。曰:《二十年来未在此接人矣。》即约居其家,鲁谢之。一日谓鲁曰:《我知君素性不治生产,我自回蜀,经营实业,颇有盈余;君有所需,我能尽供给之。》鲁又谢之。二十八九年间,重庆遭敌惨炸,鲁寓被毁,先生乃以枣子岚垭彝园让居。及三十一年先生卧病,假戚家居,仍不肯迁回,恐鲁他迁也。及病笃,鲁强之回,越日而逝矣。先生之大节固足垂不朽,即此小节亦令人永铭肺腑焉。(录自邹鲁著:《中国国民党党史稿》)
周开庆
民国二十三年底,共匪由江西突围西窜,今总统蒋公于二十四年的三月二日,飞抵重庆,督剿残匪。这是国民**北伐完成全国统一后蒋公第一次入川,重庆各界举行盛大的欢迎。座机于广阳坝机场降落后,改乘汽艇于朝天门登陆。这时朝天门码头还未改修,是一个几百级的坡道。千千万万的欢迎人员,排成夹道,由朝天门一直排到南纪门镇守使衙门。参加欢迎的军政人员及地方绅士,则排列在接近江岸坡道的两边。因为欢迎人员太多,蒋公上岸后只能一一点头为礼。但走到坡道二三十级地方,突然走近旁边,和在那里排立着的一位老先生亲切地握手,并问他的左腕到如今是否还感到什么痛苦。这位老先生的殊荣,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这位老先生是谁?原来也是四川人大家都认识的曹叔实先生。
蒋公问他的左腕是否还感痛苦,这是要追溯到民国五年的事。民国四五年间,曹先生在上海,追随陈英士先生,策动讨袁运动。是年五月十八日,陈先生在上海萨坡赛路十四号遇刺。那时曹先生在陈先生遇害的隔室,听着枪声,即奋勇前往救护,结果凶手继续开枪,曹先生的左腕也中弹受伤。事后上海报纸曾把曹先生形容成了一位大力士,有一家报纸的标题是:《陈其美昨日被刺,曹大力士生擒刺客》云云。实则曹先生不过中等身材,平生亦未习过武技,当时为了救护同志,遂发挥了他那种无比的英勇,这正是革命党人的本色。蒋公当时正在上海,与陈先生的情谊亦最切。在陈先生遇难后,并将其遗体搬到自己家里去,亲为办理丧事。这件事给蒋公的印象当时非常之深刻,所以在二十年后看见曹先生,还记得起他受伤的情形,亲加慰问。
曹先生名笃,字叔实,是四川富顺县人。中年以后蓄起八字胡,大家又给他取了一个别号,叫曹胡子。他是满清末年泸州经纬学堂毕业的学生,这个学堂是当时川中革命洪炉之一,在国民革命史中颇有功绩的谢慧生(持)先生,也是该校毕业的。曹先生自入中国同盟会后,即献身革命,不辞艰险,几十年如一日。先后曾任川军旅长,川南道尹,四川省议员,国民参政员,而以担任四川省党部委员的时间为多。抗战军兴,于民国二十八年率领慰劳团到前线劳军,返川后身体渐感衰弱,至三十三年逝世,享年七十岁。
曹先生一生并未做过什么高官显爵,但他的为人处世,真不愧是革命的典型,感人至深。他的英勇事迹,除上述陈英士先生遇刺时所表现的以外,早在辛亥年四川保路风潮发生时,即表现出他那种超人的智慧和勇敢。保路事起,川中革命党人,决定乘此机会,扩大风潮,遂号召各县民众起义,围攻成都。那时的邮电交通。远不及现在便利,还受到官方的控制。曹先生灵机一动,约了三数同志,秘购木料,锯成大小不等的木板数百条,上面写着《围攻成都,各速起义》八个大字,在晚间秘密投入成都东门的大河里,曹先生说这是他发的《水电报》。这些《水电报》顺水而下,数日之间,流遍全川,沿江各地革命志士起而仿效,这一个别开生面的宣传,在当时发生了莫大的效果。在水电报发了之后,曹先生又赶速跑到自流井,策动攻击驻防军队。在双方相持的时候,他亲率百余革命健儿,实际上是一批临时凑集的乌合之众,手持大刀,站立先头,气壮山河地向驻军招降:《成都已被占领了,你们还不缴械投诚,更待何时?》当时该地驻军为曹先生的神勇所震慑,竟尔缴械投诚了!后来有人问曹先生,这岂不是太危险么?他的答复很简单:《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危险,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他平常对人谦恭和易,于同志于朋辈一片至诚。精于国医,遇到同志朋友生病时,他不但细心替你诊视,并亲自为你检药煮药,一直服侍你吃下了他才放心。对于青年尤为爱护,有所请益,必善为譬解,务使了解。如有甚么事求他帮助,他必尽力而为。他是如此的一位谦谦君子,但遇到大经大节,他却会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和凛然的正气。他一生敬仰国父,忠党爱国,对于那些有损国家民族利益的言行,他必奋起与人抗争。抗战中期,战局日益艰难,那时后方有所谓《民主人士》或《社会贤达》,受共匪《统战》的利用,作共匪的应声虫,时时发出不利抗战攻击**的言论。四川省参议会某次开会,来宾中有一位《名流》邵某,在四川士绅里颇负虚誉,他登台演,不幸也作了共匪谬论的应声虫。当时在座的各界人士,虽然都不满邵某的一片胡言,但亦慑于邵某的所谓《声望》,只有面面相觑。这时曹先生却接着登台,就邵某所说,一一加以纠正,说到慷慨激昂处,每每指着邵某说:《邵先生,你这一点又错了》!在全场不断的鼓掌声中,曹先生足足讲了一点多钟的话,弄得那位邵某垂头丧气,回家去还大病了一场。那时在成都活动的一些反动份子,亦因此而受了不小的打击。曹先生的坚持正义,不屈不挠的精神每每如此。
他自奉极为节俭,常时穿着一件蓝布长衫,戴的帽子总是破旧不堪,有的朋友看不过去,劝他另买一顶,他便说还可以戴一会,弃之可惜!他既不讲享受,亦不事蓄积,他说以财富贻子孙是害子孙而不是爱子孙,所以他对于子女的教育,绝不愿其有升官发财的思想,而要使其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抗战中期,四川各县成立县田粮管理处,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肥缺,那时他的儿子已在大学毕业,他的老朋友要他的儿子出任一县的处长。但他认为他的儿子学的是化工,用非所学,婉然辞谢。却向亲友们邀集了数百元的会,交给了他的儿子开了一个小型的肥皂厂,自谋生活。
综观曹先生的一生,他对人诚恳、热情,处事负责,英勇,而自处则俭朴,廉洁,尤其是那一股忠党爱国,正气凛然的精神,令人闻风兴起。这真是一个革命党人的典型,值得我们怀念,值得我们效法!(载四十八年三月十六日《畅流半月刊》)
先生初名位堂,字明玉,考学堂时,易名树中,字理君,辛亥出狱后,始自号复生,遂行之不改。四川隆昌县人,家素贫,幼有大志,能刻苦自力于学。逊清光绪甲辰,毕业泸州川南经纬学堂。由组新书社资遣赴日,学工业,次年遂与熊克武诸人加入同盟会,任川分会会长,兼经理《民报》,由是献身革命终始不渝矣。
共和未造,辄奔走蓉、渝、上海、香港、东京等地联络,组织团体,以图大举。先生在学堂喜读剑客传,留学时尤留心制炸药术,在永宁初试受重伤,而志不移,与喻君云纪精密研究成功后,欲狙击虏廷要人如端方、载涛、载洵、奕劻辈皆未得间,后遂有谋炸摄政王载澧之举。机泄,与汪精卫同禁刑部狱,先生慷慨自承,仍指斥无所讳,故事乃独著。迨得释,而武昌义军遂大起,先生思将西南各省联为一气,乃与彭家珍、杨禹昌于京津同盟分会成立后赴沪,晤陈其美,相得甚欢。时以汉阳南京未下,黄克强军复新挫,武器亟待补充,先生因与陈谋,利用江南制造厂药料大制炸弹,以济军需。复于其间介吕超、向传义、张威诸入伍生于黄肃方、熊克武,同组蜀军回川。
民国成立,先生被举为驻京代表,旋任参议院议员,兼印铸局长。未几,孙公让大总统与袁世凯,先生随议院北迁,察知世凯渐蓄异志,遍布爪牙,乃还上海,炸毙徐宝山,其事尤脍炙人口。二年讨袁军败,公大病,遭马太夫人之丧,欲归不能,乃转至日本就医,辗转游星州、檀香山各地。旋偕曾醒、黎仲实赴法考察最新炸药术,值欧战方酣,无所获而还。
五年五月抵沪,陈其美遇害,先生尝与陈谋炸郑汝成,被日人告密,同张威陷虹口捕房,赖陈营救得出,至是遽往哭之甚恸。是年冬,偕四川检查使王芝祥返川,被川督罗佩金聘为顾问。明年复赴京转沪,入冬始还。时袁世凯虽死,而余孽继承,且有复辟之事,蜀中又多故,刘、罗、刘、戴叠起内讧,督军周道刚不能制,致召吴光新入川之兵,而南北之争愈烈。熊克武初以讨袁之役,任重庆镇守使,后复由四川靖国军总司令改任川督军,杨庶堪任四川省长,杨未到任前由先生代理,凡此大元帅孙公之所任命者也,盖非常**早已在粤成立矣。
七年,先生任川东道尹,时滇督唐继尧方任川滇黔靖国联军总司令,故先生亦任靖国军援鄂第一路总司令。九年,熊、杨相失,川战复起,先生不忍同志内讧,乃应杨森约与卢师谛往泸州,助杨组织北伐军。未几曹锟贿选总统。熊克武奉命讨贼,先生出任重庆关监督兼交涉员。十三年熊军败走粤,先生以父丧留蓉城。十五年当选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十九年一度北行,旋返成都,专办本省党务。二十年赴粤,当选第四届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二十一年任立法委员,二十二年任国民**委员兼政务官惩戒委员。二十五年以中风左身偏瘫,不良于言,辞惩戒委员职。三十二年任国民**顾问,三十四年以勋蒙颁胜利勋章。三十七年蒋公膺选总统,特聘先生为总统府国策顾问。
先生既患风痹,历一星纪,精神早亏,入秋病疟甫愈,旋后病胃,经中西医诊治无效,遂于八月二十九日溘逝,得年六十有六。李夫人先卒,子一首新,女一首英,孙男六,孙女三。事闻,总统震悼,追赠先生为陆军上将,特予明令褒扬,发给治丧费五千元,派重庆市市长杨森代表致祭。生平事迹,宣付国史馆。中央党部复推委员十四人成立治丧委员会,在京公祭。先生原籍隆昌,亦开会追悼,而重庆市追悼大会之举行尤为隆重。生荣死哀,惟先生之毕身不忘救国,而国人亦永不能忘先生也。(录自《重庆市公祭黄复生先生大会特刊》)
附录一)总统褒扬令|民国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公布 总统府国策顾问前国民**委员黄复生,器识沉毅,志节忠纯,早岁服膺革命主义,力摧专制,名震一时。身陷狴牢,备尝艰苦。光复后驰驱国事,夙志不渝,靖国护法诸役,联络义师,匡维正义,热忱为国,勋绩弥彰,入赞中枢,允符物望。迺因积劳致病,撄心国难,绵历未愈。兹闻在籍逝世,追念旧勋,良深轸悼,应予明令褒扬,发给治丧费五千元,派重庆市市长杨森前往代表致祭,生平事迹宣付国史馆,用示笃念勋耆之至意。此令。
附录二)谋炸清摄政王案始末 黄复生 己酉年秋九月,余偕但懋辛同志赴北京,经营暗杀机关。冬十二月,汪精卫始偕陈璧君、黎仲实来京,喻云纪亦于同时购置照像器具来京,设照像馆于琉璃厂,名曰守真,以为避人耳目计,择期庚戍元旦开张,此固在东京预定计划也。
先是清庭派载洵、载涛两贝勒赴欧洲考察海陆军,于己酉岁暮归国,精卫偕余携皮包,内置铁茶壶,满贮炸药,赴东车站相候,拟于下车时炸之。讵因系时过晚,见满站皆戴红顶者,恐误中他人,遂怏怏返。时庆亲王最专横,余等复欲炸之,因不得间,嗣乃决计擒贼先擒王,始以摄政王载澧为目的物。以其出入扈从太多,恐铁茶壶的力量太少,乃由余向骡马市大街鸿泰永铁匠铺交涉,定制大铁坛罐,圆径约尺一二寸,高可尺许,能贮炸药四五十磅。时摄政王上朝由鼓楼大街,鼓楼前有短墙,伺其通过时,将铁坛罐由短墙投下,彼可悉数炸毙。讵计甫定,而鼓楼大街改筑马路矣。又调查其路线必取道烟袋斜街,复以租屋不得作罢。余复多方调查,最后择定十刹海旁之一小桥,名甘水桥,距摄政王府最近,为出入必由之道。桥之北有阴沟一道,可将铁坛罐埋于桥下,人则藏于阴沟内,用电气发火。伺其过桥时,则按机关,电流一通,电气雷管遂起作用,而使炸药爆发。
庚戍年二月二十一日,余与喻君往桥下工作,不知何来多犬狂吠。幸次夜往埋,异常清静。埋毕,敷设电线,不图线太短,所差甚多。次日复添购,至晚间十二钟后,余与喻君复往工作,电线固已足,喻君于桥下举首上望,讵见一人蹲于桥上。(既入狱后,始知其人系一赶大车者。因其妻三日未归,彼见桥下有两人,方以为系其妻与奸夫也。) 喻君以日语私谓余曰:桥上有人,吾等之秘密恐已被其窥破矣。余闻之骇然,乃嘱其速往告精卫避归,余将看一水落石出。先是余等之住所为东北园,距十刹海太远,乃于其旁觅得一破庙,名清虚观,与道士分租一室,以为腾挪地。是时精卫正待于此,一俟安置妥后,彼将任按电机者。
喻君去后,余择一巨树匿而窥之,初见一人持小灯笼下桥,且照且寻,移时始去。余伺其去后,乃疾驰至桥下,将电线收回,拟将螺旋盖取转,以坛罐太重,一人不能携也。讵正退螺旋之际,突闻桥上步履声甚急,因螺旋太深,仓卒不能退去,无已,始将电线结为一束,随以沙土覆之,仍潜匿树后,窥其究竟。时见有三人,一为警察,一为宪兵,一即普通人也。持灯笼二,下桥寻觅,良久乃出。余见事已败露,乃仓皇走还东北园,即夜开紧急会议,与会者喻云纪、黎仲实、陈璧君、汪精卫与余也。当经议决云纪赴东京重购炸药,仲实、璧君赴南洋筹款,余与精卫则留守,待炸药至乃继续进行,以所余之药无几也。次晨璧君妙想天开,坚谓所埋之铁服罐必未经发现,果尔,则今夜重往施放也。
嬲余与云纪到当地探视,无已,遂前往。云纪由西而东,余则自东而西。余方行至十刹海附近,远望甘水桥上鹄立持枪警察三,余遂未前进。少焉见一人乘人力车,似睡熟者,偏偏倒倒通过,而三警察皆极注意其人,盖即云纪也。余恐有侦者尾其行,遂未与语,而迳遄还东北园云纪已早归矣。归白璧君,始释然;又明日,三人遂首途矣。呜呼,云纪,不图即此而长别耶!
二十四日,有吴友石君来相馆访余,吴君即白逾桓,亦旧同志也,时在《帝国日报》主笔政。盖余抵北京,彼初未尝至此,相见即询余曰:日来报纸登载十刹海旁之炸弹案,君知之乎!余曰:因相馆事忙,连报都无暇阅;余复问其报纸如何登载。彼曰:前夜当地警察发现地雷后,即报当局,无敢动者。后乃请日使馆某技正前往启视,据云,幸未爆发,否则北京城将陷大半矣。有谓系溥伦贝子谋篡位者,有谓庆王因与肃王有隙,故为此以害之者。又谓系载洵、载涛两贝勒自英带回者,以包药之纸有伦敦字样也。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而各机关凡有侦探者,悉出全队以侦之,举凡茶馆酒肆妓寮戏园莫不密布侦探,我劝同志可暂避腥风,勿当此大难。余谓我开此照相馆,炸弹案胡与我事。彼曰:年来留学生孰不来考小京官,岂肯营照相业者,幸勿欺人以自欺也。余复力辩之,彼乃谓有程永生同志拟与君晤谈,可否见允?余问在何处,曰姚蓉初家。余曰:姚何人?曰名妓也。余曰:请迟至九钟,或当奉命,过时请勿待,遂握别。余急归商精卫,告以吴之言论,及程君之约是否可赴。汪曰:程家檉固老同志,第其人粗豪,恐窑子里一言不慎,反生波折,不如不去之为愈。
约逾一星期,吴君又至,谓余曰:炸弹案闻昨日在芦沟桥捕获一人,已枪决矣,君知之否?余曰:未也。前此私心窃谓报纸所载纯属清廷自相残杀,今复悯无辜之人为余等替死,然对吴君前仍未敢形诸辞色也。余等自信力太坚,以为余等所为,毫无破绽,岂彼无识侦探警察所能破获者。不图三月初七日午前十一钟顷,余正在东北园宅中与精卫谈话,而余等所雇之小厮名达子者,突来谓汪曰:四老爷!四老爷!照像馆内有人请黄老爷去。余问何事?彼曰:为甚么执照的事咧。余谓汪曰:想该无甚事罢。汪亦曰:该无甚事罢!余于是遂去。讵甫行至琉璃厂大街,突一人挝着余胸,谓余曰:汝使得好假钞票呢!是盖所谓当头闷棒之术。余曰:我的票我明白,汝等不得无礼。旋来多人拥余至厂店,二人执余左右手,城余衣检查之。随即招一骡车前来,拥余登车。车去,至大栅栏,始见军警林立,如临大敌,其初盖皆匿于肆中也。车既风驰电掣,俄顷间,即抵内城之总布胡同左一区署。两人各教左右手,令余面墙立,略问姓名籍贯后,少息于一斗室。两人仍各执左右手而坐,少焉一人来叱此二人去且以亲善之词谓余曰:黄先生今日受惊矣;我等为职务所迫,万祈原谅。余曰唯唯。未几,一人坐公案,二人挟左右臂而立。其人初以惊堂木一拍曰:汝是黄复生。余曰是。又曰汝干得好事,可速画供来。余曰:究犯何罪?所画何供?余犯罪之证据何在?其时彼无所谓证物也。彼闻余言,乃曰:请休息一下罢。
约午後二钟许,即见大车将余等东北园宅中所有一切器具咸运来矣。更见一骡车,所载者即精卫也。时余知事全败,自分万无生理,心反坦然,精神转觉疲怠。余谓守警曰:余倦思睡。彼辈以门板令余就寝。余寝正酣,忽有人呼起,时方半夜,忽见灯烛辉煌,余意以为必至刑场也。乃导余至午间审讯处,而巍然高坐者仍系此人,后乃知为左一区区长陆听秋也。第其时忽变为最亲善的态度,以极亲切的口吻呼余曰:复生!汝之精卫先生,我已请至此,且已录供词矣。余曰:精卫何在,余将晤之。彼曰:不可。然则供词又何在耶?曷以示余。彼曰:是乌乎可。旋将余所余之炸药及电线手枪等悉陈于案而言曰:昼间汝谓无证据,此诸物者,宁非汝之证据耶!俄而鸿泰永之主人亦至,指余而言曰:畴昔来我家交涉造铁坛罐者,非子也耶?余曰:汝今已至,夫复何言,可将纸笔来余书供词。讵书至《此次之事,纯余一人之所为,精卫不过客于余处》;余之作是书者,非为掠美,实欲救之也;乃彼人务令余易之。余曰:事实如斯,余胡能诬我良友。彼闻之动容曰:异哉,精卫亦如是供也。必不可易,亦已矣!
一星期后,移拘内城总厅。次日,由厅丞章宗祥召集全厅职员作第二次之审讯,即所谓清供也。佥事顾鳌亦在座。阅二日,有萧君者:前来安慰余曰:为黄先生报一喜信。略谓昨因汪先生曾为一文,洋洋数千言,堂官阅之(指肃王)甚为感动,对于两公力图营救,此案大致可无生命之危矣。余曰:感君盛意。不过吾等此次之所为,即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为国家人民谋幸福不成,死亦分也。次日,余正翻阅残书,忽闻室外有人耳语声。少焉,即见一人启帘入。询余曰:贵姓是黄?余曰是。向余一揖,余亦报以一揖而退。时余之外室有持枪警察四人,昼夜监守。余叩以斯人为谁?曰伦贝子也。余忖其必以震惊革命党三字而来,在彼之意,必以为系三头六臂,不图乃一白面书生也。又明日午前,警察来告,谓肃王将晤谈。俄见一人入,见余翻阅残书,彼谓余曰:此时正好读书也。犹忆从前令先祖,不知是黄汉昇,还是那一位,曾在狱中与夏侯胜学易。夏侯曰:此时还学甚么易经?黄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余当告以是黄霸,字次公,非汉昇也。彼乃笑谓余曰:汝看得很熟,很好很好!旋谓我尚将晤精卫谈谈,遂去。
至三月二十日午前八钟,巡官来谓肃王传汝等询话,导余至一客厅,精卫亦至。肃王以滑稽态度谓余两人曰:汝二人亦久违矣,今特为汝介绍,有甚么话,尽管随便谈谈。时室中尚有厅丞章宗祥及佥事顾鳌。肃王谓余曰:此次之事,王爷(指摄政王)甚震怒,我与之力争。我说冤仇宜解不宜结,革命党岂止汪、黄两人乎?即使来一个捕一个,但是冤冤相报,何时是已。如今已争到徒刑,但是在有期无期间,我还要为汝争也。不过此次有一人很费得力呀,其人为谁,即程永生也。旋又谈及:我生平最爱读《民报》,出一期我读一期。我当时曾说过《天讨》(民报增刊)所插的画,(为苏曼殊所画翼王夜啸图及射狐等),我说民党内有如此的人才,可以言革命矣。但是不过《民报》所标的三民主义,我犹嫌狭隘得一点。我想将来不但五族大同,即世界亦将有大同的时候。不悉我这种主张,你们二位以为如何。时余未及答言,精卫曰:兆铭和复生的主张,已在《民报》上披露。今天王爷所说,我等向来无此种观念,不能作答。彼闻此言,当即坚一拇指曰:到此生死关头,尚能坚持自己的宗旨,真是令人佩服。
直谈至午後三钟,刑部方面屡催起解,彼犹依依不舍,谓为相见恨晚。且谓余曰:我这面惜无房舍安顿二位,刑部监系未改良的,恐待遇有不周之处,都向我这面看看。如须阅何书报,尽管写信来,我当然办。旋即用骡车派军队护送至刑部,狱官问姓名毕,即入狱。余居第三监,精卫居第四监,罗伟章居第二监,罗乃十年监禁也。所幸者,顾巨六为余等交涉作官犯办,得享小屋,用自己铺被衣服等优待。其他如全副刑具以及饮食等,皆与常犯无异。至次年三月二十九日黄花冈一役消息传来,知云纪及诸好友皆被难,余与精卫痛不欲生。迨至八月十九武昌起义,北京震恐。余等平时尚能阅报,至此亦禁止矣。泊九月初六,宣统下罪己诏大赦党人后,资政院议员刘鸿岷、易宗夔等具书质问刑部曰:朝廷既大赦党人,何以汪、黄两人犹禁在狱?刑部推诿此案系民政部送来的,不关我部事。又问民政部,讵该部亦推此案已经交过刑部,不关我事。后乃两部一齐质问,两部无法,乃奏请释放。当下上谕,略谓《政治嫌疑犯某某等,着发往广东交张鸣歧差委。》时九月十六日也。余等在狱计十七阅月,中间有御史请开党禁者,惟赵尧生先生一人耳。而请治罪者,亦有胡思敬御史。犹忆其文中有《汪、黄二逆,东西法律在所必诛》二语。当在狱中时愤极,拟出狱后前往请教胡御史之东西法律。
既出狱后,未几精卫即偕赵铁桥赴石家庄,后与杨度组织共进会,以谋和议。而余亦赴天津,与杜、黄等组织京津同盟会,旋即偕黄禹昌、彭家珍等赴沪分头工作矣。此其经过之大略也。(录自冯自由著:《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
贾景德
公讳传贤,字季陶,吴兴戴氏,迁自休宁,高祖入蜀,寄籍广汉,四世生公。少而英跱,初入成都客籍学堂,志锐才肆,同辈秀孝,或长以倍,逡巡倾折,为不可及。主者对学科意有偏重,力争不获,去而东渡,肄业日本大学,习法律,年始十五,一时诧为终贾。十九归国,教授江苏,抨弹君宪,侃侃触时忌。纪元前二年,主笔政于上海《中外日报》,嗣主《天铎报》;又走槟榔屿,主《光华报》。民国既建,历主《民权报》、《民国杂志》、《星期评论》,华年精力,十九殚于笔舌间,犀利警僻,竦动耳目。天仇之作,常在名捕中,世人亦啧啧称许,不必相识知;天仇者,当时论著自署也。
遁居南洋时,鼓吹革命,加盟为同盟会员,国父督办全国铁路,任机要秘书,夙受知遇,至是益亲,朝夕左右,经综密勿,南朔内外,靡役不从。于党则任中华革命党浙江支部长,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委员,于政则任大元帅府秘书长,外交次长,大本营法制委员会委员长。随扈旧京,逮闻末命,盖未尝顷刻离。亲炙既久,认识至真,以为国父撰述,规抚弘远,皆本于国情,而达于世用。植根经术,旁采众论,前有所绍,乃后有所施。浅见者或震于理琦,或昧于统绪,倘不善学,几疑玉卮之无当;邪说异端,甚且乘之以窃入。乃探其为学之途径,写其方略之次第,以有《三民主义哲学基础》、《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二者之作,取遗教精理要义,始终条理,金声而玉振之,明为坦途大道之确可循守,国是以立,群疑渐定,其关系有至巨者。
国民**肇建,被选为国民**委员。十七年实施五院制,首以委员兼考试院长,至三十七年宪法施行,始力辞以去。久于职任,垂二十年,民元以来,所未有也。一切考选铨叙制度,无不首自订定,准古酌今,蕲宜适以得至当。官联之义,尤所究心。考铨之制,有涉其他院部者,皆就其全体,通筹并进,无使杆格。渐而不激,人和事举,试士审官,皆有法式,以弘国家树人之计。首届高等考试,躬主其事,用昭郑重。属僚计分有误,自请严议,罚俸三月,官常肃焉。嗣是登进髦彦,盖以万数,舆论推其明允,翕服无异词。
轸念虚耗,爱惜帑藏,一钱之微,必于有用。试院廨宇,指受营度,庄严闳阔,称其为人。顾兹所费,乃出节余,巨工以成,而司农无扰。乐育之心,随地流露,于吴兴故里,创后林小学,嘉惠邻里;于洛阳设行都慈幼院,覆庇孤寒;与于右任、张溥泉诸先生,创农林专科学校于武功,储为开发西北之用。先后任中央政治学校,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校务委员,以中山大学委员长校长为最著。而主持中国童子军为最久,裁成規制也,亦慎且详。于党事则连任中央执行委员,终其身无稍间,宣传训练各部之成立,皆首任部长。于军事则任黄埔军官学校政治部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训练部主任,调护淬砺,众以大和,骏其奔走,允洽于民情,北伐统一,实茂厥功。
经略之怀,致意边徼,辛亥癸丑,两走东北,交结贤豪,有所规画,当时或未尽遂,后乃往往得其用。筹边之方,以启迪知识,尊重信仰,保持地位,开发利益为先务。边人晋接者,推情衡理以应,各如获所愿,不稍觖望,风声远被,莫不爱慕。创新亚细亚学会,征会员,出书报,研究贯串,瓯脱斗绝者,了然指掌衽席之上,咸敦辑睦,以无隐情。二十九年,访问印度缅甸,周知四国,博涉三藏,言论风采,见者耸异。出以恳恻,不事支离,尤善甘地,与论缟紵之交,用能尽得诚款,倚为辅车。抗战既棘,海外转输路绝,终赖印缅,以为储胥回旋之地,实造因于是役也。
少学日本,娴习语俗,继随国父,往返再三,遍游朝野间,益洞烛其情伪。十六年奉命使日,睹彼邦武人叫嚣凌厉,不可约束,知乱机已成,我且先受其祸,引为至忧。二十年辽变作,以晓畅东事,任特种外交委员会委员长,坛坫周旋,时有以折其牙角。顾旰衡世局,逆料祸患,不止于是。二十八年后,寇侵愈烈,人或惴惧,昌言不义自毙,日本必败!惟幸胜乃尤不可狃,战后凋敝,经纬万端,元气恢复,匪由蹴致,安危之机,操之在我,非人所能挠,亦非人所能助,日诏国人,加以警惕。暴敌就降,欢声雷动,闻之衋然,若有大戚,谓苟非有以自立,则危难可跂足而待。还都以来,时事日非,忧心日甚,独居深念,未或稍展眉头。
三十七年秋,受国史馆馆长之命,迟迟未视事;固以体瘁,亦由张前馆长没于任,停柩尚未归葬,素交至笃,有所不忍于中也。岁暮移疾,暂驻广州,欲返蜀中,扫墓养疴,兼恤亲故。行期既戒,乃以忧劳骈集,遽谢宾客,时维三十八年二月十二日,春秋六十。
鸣呼!自昔草昧经纶之际,必有启辅茂宰,陈谟矢训,弼成开运,翊赞鸿猷,以光伊皋一德之盛。降及晚进,学术事功,遂至不易兼具。公则早雄于文,风发澜翻,若子瞻、同甫,人惊其才。继居政地,久赞机衡,纲纪四方,论思治道,典章制作,诸大手笔,多由草创,或加润色,弘深凝重,乃若敬舆载之,人钦其度。晚以元老,桢干邦家,即其余事,亦足掩映群流。乃不自满假,进德益猛,向学益勤,操沁亦益苦,抗希古人,慨然引世道为己任。以淑身莫先于孝,经国莫大于礼,孝以立身,礼且范围一世。三十二年,主持议订礼制,成《学礼录》三卷,虽为引伸未竟之作,然谓国父制作,无不本于《周礼》,其特示人以《礼运》、《大学》、《中庸》、《孝经》之义,实皆孔门习礼之书。而以近四十年,破坏礼教,集矢周孔之谬说,遍于学林,视为大患。造端立极,学已直达本原。居常讽及曾西讥管仲之语,即怃然无复怡颜;孤怀至虑,更邈乎不可攀跻矣。
景掌铨七年,兼从议礼之役,亲接谈燕,不独职司,论政言学,滔滔穷日夕。间有开陈,每蒙采纳,窃不自谅,思致力于所事,小瘁微疴,辄承临榻慰问,勖以俟机缓进,俾毋过劳,谆语蔼容,感心存目。综其生平,服膺国父,能见其大。与今总统蒋公,深鍼芥之契,耿耿著直节,献替谋猷,不以表襮于世。责躬则忠以为国,推恩则仁以爱人,斯诚所谓巨人长德,举古大臣风度,儒者襟抱,而兼有之者。薨之次日,适**南迁,景自沪飞粤,敬临其丧。公子安国,奉柩返蜀,将以四月三日,葬于成都外西枣子巷先茔。于其行也,请为表墓之文。公有大名于海内,勋德隆重,元首明令褒扬,宣付史馆立传。行事本末,福州陈君天锡,相从最久,为年谱以记之。今所述及,则在志事,弘济多难,无忘德音,斯有待于来者。
刘泗英
周晞颜先生字伯扃,四川资中县某乡人,因其地有溪,清流映带,竹木修洁,号曰逸溪。从南溪县包郁字弼臣先生游,为逊清秀才。文宗六朝,书法北魏,一洗时俗之敝。初任教重庆府中学堂,常以周濂溪先生《说易》为国文教材,授课时语多幽默,引人发噱,学生咸呼曰《老君》。
当辛亥革命,先生早隶同盟会,重庆酝酿独立,府中学堂监督杨沧白先生秘密推动甚力。初选学生之优秀笃实者加入同盟,宣誓时,辄以拳铳实弹窃发,以验其胆识。所居近校,常于午夜与张培爵、朱之洪及先生密议,一夕为逻者所侦悉,照以百步灯,踪迹毕露。官府疑有异动,立令提去府中学堂兵操所用之九子枪百挺,学生几骚动。沧白先生力持镇静,若无事然。
伯扃先生工篆刻,独立前夕,阴购矿石大数寸,就暗室密刊《蜀军都督印》及《蜀军总司令印》各一方,不意为人瞥见,因挟两石于两腋间,嘱校工雇肩舆帘下垂,伪为女眷,以是人皆不察,而直舁入凤凰台某妓院内寝,由妓启帘,一笑而入,此印即为蜀军**成立时所启用。同盟会员朱必谦先生,亦府中学堂教习,尝和先生诗云:《相携同上凤凰台》,盖指此也。蜀军**成立,先生任秘书,掌理机密。其次年,任江北县县长,清廉自持,士众悦服。嗣归隐田里,杜门不出,号逸叟。
抗日战起,先生关心时局,时与旧友门人通函札。民国二十八年,杨沧白先生自沪还蜀,先生颇欲来渝话旧,未果行,而沧白先生遽归道山。故旧门人乃就东川书院重庆府中学堂旧址,改建沧白纪念堂,先生为书楹联,因录民元双十国庆联云:《革命胚胎之地,中原元气所存》;擘窝榜书,气魄雄,为陪都人士所称仰。先生有诗云:《沧白堂为旧讲堂》,意即指此。
先生喜作骈体文,于诗则一任自然,兹录其谢门人某赠金佛新茶及宜兴壶大小各一诗云:《又送新茶至,故人情更多,白毫盛紫碗,红焰沸清波;泛泛鱼翻百,国飕风动柯;清香浮四座,对此乐如何?》《内人欢不浅,壶又玩宜兴,仿古真堪羡,高情喜得朋;以诗谢越石,长啸学孙登;自此对明月,花畦槛共凭。》此诗成于民国三十五年清明。是年端午,先生复寄书与余,附四绝句,其末首云:《死别生离念泗英,他生难卜作师生;碑文墓志需君笔,又惧中原久被兵!》时共匪扩大叛乱,先生忧心如焚,未几易箦。其原函首尾略云:《今年多病,日惟食粥一小碗,但思饮茶。》《惟闻共产党种种苛虐,无法应付,众人纷纷议论,无报可阅,得暇来书为望!》其忧世悯人,至死不已。中原一日不复,先生其能瞑目乎?
文守仁
鼎昌,字达铨,别号前汉,其先世由浙之吴兴游于蜀,定居华阳,故为华阳人。前清光绪季年,以四川官费资往日本留学,毕业东京高等商业学校。归国后应学部试,授内阁中书,教授北京法政学堂,先后任奉天本溪湖铁矿局总办,江西省大清银行分行经理,及上海大清银行监督。
民国初,改大清银行_为中国银行_,氏任北京中国银行筹备员。三年,任天津造币厂监督。其后历任政事堂参议,国务院参议,造币总厂监督,财政部次长。八年,南北**议和于上海,充任北方议和代表,嗣任天津造币厂厂长。九年以后,任盐业银行总理,兼金城、大陆、中国、盐业四银行联合会主席,北方金融界,资其领导。十五年接办天津《大公报》,兼任社长。二十五年,任国民**实业部长。二十七年,改任贵州省**主席,历时六载,殆与抗战相终始。三十四年,任文官长。三十七年,改任总统府秘书长,历仕南北,回翔中外者三十余年。
氏为人从容有大度,尤富谋略。其在黔政绩,尝闻诸黔人云,为治持重,不之名,尤于网罗人才,不分界域,以是事举俗靖,人无间言。天津《大公报》在氏接办前,原无销路,已濒破产。及氏任社长后,力加整顿,又得华阳胡政之、关中张季蛮主持笔政,协力同心,不数年间,风行海内,抗战期间,曾得友邦之重视。惟其后分社日增,氏既从政,未遑兼顾,而季蛮早以劳瘁卒,遂为异党分子觊觎篡夺以去,亦氏所深扼腕者也。氏以三十八年卒于香港,年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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