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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想事成

[小说]《因为爱所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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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32)热热闹闹的同乐会以一半员工喝倒结束,程婕冯堇闹着要去小范围HAPPY,我推说累得厉害,没有去。与公关部合并之后更加麻烦,原来两组人分成两派,虽然不至于窝里斗,但总是面和心不和,暗地里较劲。我如果和程婕她们去了,势必又要引起原来公关部诸人的不满,要两组人一起去基本上可能性是零。所以我只好两边都不搀和。 一个人在家无聊,正是连续剧的时间,我平时没有时间看,半截也看不进去。留着声浪,我开始动手收拾卧室。我雇的每周来做一次卫生的阿姨有时无意间看到我卧室里的惨状,经常不忍心地提出免费帮我收拾,我都谢绝了。这样完全私密的场所,除了至爱我不会与任何人分享。不相干的人连打扰一下也不行。 许久没有进行这么集中的体力劳动,擦完地已经腰酸背痛。表面的工作自然草草收场,换件衣服准备到楼下美容院做护理。 吕歆打来电话,说她已经请了年假准备回家过年,明天就走。 “为什么这么匆忙?”我怔了一下。 “可能不回来了。”她平静地说。 “你疯了!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你现在在医院里面已经有了相当的资历,换一个地方又要从头来,快三十岁了,折腾得起吗?”我有点发急。吕歆这人平时相当理性,脾气像头牛,决定的事不易改变决定。我怕她一时冲动以后会后悔。 “你出来再说。”她叹口气。 “半个小时,长春街街口那家日本自助餐厅见。”我放下电话,洗把脸,涂了一点唇膏就出门了。 吕歆比我早到,穿件长毛衣,竖条文长裤,明显瘦了一圈。而且脸色暗黄,神情灰败,十足十失恋的模样。 想起同乐会上奕伟强颜欢笑的样子,我没落座先叹气,莫非这是一个失恋的季节? “先说好了,今天不喝酒。”我先开口。 “叫东西吧,我肚子饿。”她意兴阑珊地翻着菜单。 “别太多,我吃过了。” “白痴呀,你吃过了还叫我来吃自助餐?太浪费了吧?” “我买单可以了吧?”我白她。 “那又另当别论。” 噫,还没完全丧失幽默感,有的救。 我们不约而同的争相回忆大学时代少数快乐的时光,言不及义。正说有一次恶作剧吓在湖边接吻的情侣,吕歆忽然不做声了。 “得了,我们认识快超过十年,不必自欺欺人了。”她颓然,“你和你的小朋友还好吧?” “目前还好。”我耸耸肩。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摇头,“他那样一个人,对他我始终没有把握,也从来没想过去把握。” “男人呐,越英俊越靠不住。偏偏我们都好色。”吕歆苦笑,“你究竟想怎么样呢?你年纪不小了。”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真的不知道。结婚?我想都没想过。他甚至还不够结婚的法定年龄。我总是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我与他没有天长地久。 “你有没有想过,时间多么无情。你现在还年轻漂亮,再过五年、十年呢?你三四十岁,年老色衰了,他却正当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你怎么办?”吕歆拿筷子慢慢翻着天妇罗。 我捧着头,这是我一直有意回避的问题。我总是故意不去想未来,鸵鸟政策。明明知道我不去想那一天也会来临,只当不知,过一天算一天。吕歆忽然把问题揭开,血淋淋的放在我面前,我有点承受不住。所以我不作声。 “你说,我们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一塌糊涂?”吕歆自嘲地笑。 “你我不知道,我咧,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苦笑。 “有时我倒佩服你勇气可嘉,像你那位小朋友长得太英俊,我可能没胆量接受。” “彼此彼此,我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招惹人家有妇之夫!”我反唇相讥。 “对,我们都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吕歆大笑,从皮包里摸出香烟点上。 “医生,吸烟危害健康,这是你老劝我的。”我抗议。 “你说的,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她回敬我。 “说真的,你真打算一走了之?又不是你对不起他,你何苦放弃大好事业?”我切入正题。 “我真的不能天天对着他。”吕歆声音低下来。 “胡说,我能你也能。当初奕伟变心我也以为是世界末日了,还不是照样上班吃饭?见到他就当他是透明人,有那么困难吗?等你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真变成透明人了。”我握住吕歆的手,“你教我的,逃避是最差劲的解决方式,碰到问题人的本能都想躲起来,如果我们是古人无所谓,那个山沟里一蹲都一样。可是我们是现代人,你这一躲代价太大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值得不值得。” 吕歆掩住脸,肩膀微微抽动,指缝里已经渗出泪来。 “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是相依为命,我需要你,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轻轻摇她的手。 “霭仪,你是个讨厌鬼。”她呜咽着,含混不清的说。 “是是是,我还一辈子缠上你了呢。”我微笑了。我知道她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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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31.5)别的部门都在轻松地整理手头工作,准备安排到年后做,只我们市场部忙着筹备新 年同乐会,订酒席,包场地,到处找人杀价。经费有限,又务必要安排得好看,逼我把 一碗米蒸成一锅饭,头痛万分。 正忙得焦头烂额,接到小弟电话,通知我母亲今天出院,要我回去吃饭。 我十分羞愧,打一份牛工,做得好象一条狗,到处扑来扑去,母亲住院期间我才去 看过一次。生女如我,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我急忙应承,提前下班跑到百货公司挑了一 条开司米大披肩,母亲肩膀有轻度风湿,怕冷。 一进家门,一股肉汤的香味勾得我食欲大动,分外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我探头到厨房,意外地看到系着围裙的不是小保姆 而是爸爸,“爸?你在干什么?” “今天老爸掌厨,庆祝你妈出院。”爸爸拍拍围裙。 “用不用帮忙?”我再深深嗅一下,是老爸的拿手菜清炖排骨。 “去陪你妈吧。” 我点点头,拿着礼物到客厅,母亲正在打毛线,披着一件旧毛衣。 “妈,你的肩膀又不好,别太劳累了。”我拆开包装,把披肩给母亲披上。 “行动不方便,织毛衣解解闷。”母亲轻轻抚摩披肩,“又乱花钱,这个很贵吧? ” “重要是你喜欢。”我蹲在母亲身前。自那一次在医院真情流露大哭一场,我与母 亲的关系似发生了微妙的改善。像现在,相处得十分平和,不像从前那么始终透着尴尬, 彼此防范,随时准备从晴天变成雨天。 “最近工作很累吧?看你脸色黄的,比我还像病人。”母亲看了看我。 “最近比较忙,都没能去医院看你,对不起。”我略一迟疑,伸手握住母亲的手。 “我知道你的工作辛苦,又要搞展会又要拍广告,一个人当两个人使。”母亲用另 一只手覆上我的手,温和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 “诚诚告诉我的,这个孩子,人小鬼大的,什么都明白似的。不是他说,很多事我 都不知道。就好象郭先生的事,原来上次我问你关于他的情况你反应那么激烈另有隐情, 偏偏你什么都不说。”母亲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诚诚??怎么什么都说?”我眼眶一热,蒋乐诚这个鬼,原来背着我一直在 试图化解我和母亲之间的坚冰。我以为他只是说说.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如果一早把什么事都说出来,可能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 样子。”母亲叹了口气。 “我们都曾经失去理智。一度我甚至愿意大家都来恨我伤害我,这样我心里的负罪 感才能减轻几分。”我慢慢站起来,习惯性的双手抱在胸前,典型的自我保护姿势,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情愿出事的是我。可是一切无可挽回,所以我不接受现实。现 在我刚刚学会不再做一个罪人,这要感谢小雪一直在努力伤害我。我仍然觉得歉疚,尤 其是对你和爸爸。可是妈妈,我已经惩罚了自己八年,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已经决定释 放自己。” “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妈妈,”母亲自嘲地一笑,“我太爱小雪,对小征,对 你,都比较忽略。那件事对我打击太大,我乱了方寸,对你并不公平。诚诚跟我说,因 为郭先生和小雪的事,你曾经自暴自弃,还大病了一场。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一个局外 人提醒,我始终没想过你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我真不是好妈妈。” “妈妈,你不要这样说,”我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滚下来,“我没有资格怪任何人 ,我始终是始作俑者。” 母亲也无言,多年的积怨造成的隔阂不是一两句话一时三刻之内就可以消除的,又 不是演电视剧,抱头痛哭一场抿恩仇。 “倒是小雪??”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小雪的真实情况告诉母亲,忽然意识到半天没 看见小雪,“小雪呢?不在家吗?” “小雪到一个外地同学家里做客去了,说是要做毕业作品。”母亲叹气,“近来她 的情绪不太好,我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一个人,没问题吗?”我想到她的心理状况,非常担心。 “她那个同学家就在H市近郊,我已经和你堂哥打过招呼了,让他们照顾小雪。” 我的寒毛一下子全竖起来,心直望下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坐下,手脚不听 使唤,失手碰翻了茶杯,裤脚都淋湿了,也不觉得。 母亲急唤小保姆出来收拾,连声叫我。我迷茫地应着,反应慢半拍。 “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不舒服?”母亲摸摸我的额头。许久没有这样温柔的接触 ,我立即崩溃,不由自主地投入母亲的怀里,簌簌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一怔,随即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头。我渐渐镇定下来。我太紧张了,蒋乐诚不是 郭奕伟,他对我的感情那样强烈,不会说变就变。我太紧张。完全没有必要。 “最近赶工作,睡得不好,常常头晕。”我掩饰地说。 “那是一份什么工作呀?不如转个工,不做也罢了。”母亲摸摸我脸,“看你下巴 尖的。”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不会有事的。”我好似在说给自己听。 一晚上坐立不安,我推说头疼,要早点回去休息。一出门我就忍不住拨手机给蒋乐 诚,关机。踌躇半天,我调出堂哥家的号码,拨了出去。 响了四五声,终于有人接电话,一声“喂”我已经听出来是小雪,我软弱地靠在电 梯门上,闭一闭眼睛。我下意识地屏息,生怕被人发现是我。小雪喂了几声,挂了电话。 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脚底下像在踩棉花套,按电梯时手一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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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33)早已失去过年的兴致,提前订了一家著名的粤菜馆子,一家四口吃年夜饭。我抢先结了帐,谎称约了同事一起玩,一个人回家去。已经提前租下了大堆影碟,又买了一大包鱿鱼丝和清酒,消磨通宵都够了。 看了两部电影,眼睛已经酸痛,头也觉得胀痛,真不知道从前通宵看日剧的劲头哪去了。一念至此,冲动地翻出尘封已久的《东京爱情故事》,随手抽出一张,放进影碟机。 丽香说,我要听BEATLES的演唱会。完治说,马上请来唱。 丽香说,要约翰列农。完治迟疑,很快说,我替他唱。 丽香说,我要现在天上马上出现彩虹。完治为难了,这个,可能没有办法。不过我会魔法。他走上前去,吻住了丽香。 我想那一刻,丽香一定看到了彩虹。 一直最喜欢这个情节,也每看必哭。不是感动,而是想到这样相爱,这样美好,还是以分离收场。回头试想真无趣。我与乐诚,现在爱得难舍难分,经历很多心理挣扎才可以在一起,将来呢?有一天也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如今这样吃苦为了什么? 我蜷在沙发上,拿纸巾捂着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出来。一定是喝太多清酒了。 我关掉影碟机,屋内只剩一盏光线不明的落地灯,照出一室昏黄的光。静寂无声,外面的喧闹分外明显起来。不知哪里传出一阵歌声,与大年三十的气氛很不相宜:“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 我恍然回到那个阴天的早晨,我与蒋乐诚赤足拥舞,挤在沙发上喝清酒吃小鱼干。说不出的快活。怎么感觉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其实他走了还不到半个月,我对寂寞的承受力似乎已经快到极限。我原先是一个很会自得其乐的人,现在竟不知道原先没有他的日子一个人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从心里觉得寂寞。做什么都没兴致。我极度渴望他的怀抱,他强壮的手臂。我换了无数姿势,怎么坐都不舒服。 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往日的旧梦,好像你的酒窝,酒窝里有你也有我。 我摇摇晃晃,哼着不成调的“酒醉的探戈”。电话铃响,吓了我一跳,我扑过去,陌生的手记号码,不是蒋乐诚吗? 我接了,那边一声喂,我已经听出是乐诚,忽然委屈莫名,放声大哭。 他慌乱了,一叠声地问我怎么了。我自己也被自己吓到,这样一时冲动,不由不好意思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现在天上马上出现彩虹。” 他静默片刻,说:“不要挂电话。”不久,听筒里传来几个吉他拨动的音符,很快响起一阵流畅的吉他前奏,他自弹自唱: “不是为了什么回报所以关怀,不是为了什么明天所以期待,因为我是一个人,只能够对感觉坦白。 “只是为了你一句话我全身摇摆,只是为了一个笑容爱就存在。那些想太多的人有生之年都不会明白。 “因为爱所以爱,温柔经不起安排,愉快那么快不要等到互相伤害。因为爱所以爱,感情不必拿来慷慨,谁也不用给我一个美好时代我要你现在。” 我直到脸颊觉得有点酸,才发现自己在咧着老大的嘴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滚下来,泪光中,我真的看到了彩虹。 “看到彩虹吗?”他的声音温柔得让我觉得自己溺水一般。 “是,看到了彩虹。”我哽咽。 “记得,And I love you so。”他学Don Mclean唱一句。 “So do I。乐诚,快点回来,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我终于说出了真心话,没有一点隐藏,也不在乎示弱。 “我已经买了初五的机票,很快就回去了。乖,好好照顾自己。”他哄着我。 “你在干什么?”我有些赧然,哭哭笑笑,成了小孩子了。 “我原先玩的乐队找我一起在酒吧表演,趁着休息,看看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又一个人喝小酒?” “是又怎么样?刚才在看影碟,有点感慨。”我抽鼻子。 “真是让人一刻也不能放心。”他轻笑,一个声音在叫他:“诚诚,该上台了。” 我微微变色,好像是小雪的声音,忍不住问:“谁在叫你?” “哦,是小雪,她来看表演。” 我的心一下子被嫉妒攫住,说不出话来。第一个春节,却是小雪和他共度。我自己像个寂寞的老太婆一样坐在家里看电视,他们倒热闹快活。她总是要夺走属于我的东西。 “明天再打给你,这个是我朋友的手机,如果你找我还是打原来的号码。” “算了,何必打搅你?你这么忙。”我恨不得摔上电话,手却不听使唤,还握着不肯放。 “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喂,不是这么小气吧?好了好了,我很快就回去了。回去再说。” “等你回来我都死了。”我赌气地。 “那我给你殉情陪葬,好了吧?”他好脾气地哄着我。 我也软下来:“我还嫌你臭呢。” “那我一定会把自己洗拨干净再殉情好不好?我真要上台去了,自己乖乖的。” “你去罢。别玩的太疯了。” “知道了,口气好像我妈。”他嘻笑,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我的嫉妒,我的不安全感,动不动就会跳出来,自己都累了。他已经对我这样好,我还是这样,我怎么了?他又能哄我多久呢?他才是孩子才对,我这样无理取闹实在不应该。我竟控制不了自己。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也同样恨小雪吧?凡是和她沾边的事我都特别敏感,我这是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明意识里我有理智,我令自己充满负罪感,以求得心理的平衡,背了八年十字架,却得不到一点原谅,我这个罪人也准备卸任了。并且随时准备自卫。所以紧张吧。紧张容易失控。 一定是这样。想着想着我的意识有点模糊,心里想回房间才睡,身子却太倦动弹不得,稍一松懈,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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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34)冷得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撑着一百斤重的头走回卧室倒在床上卷了被子继续睡。还模糊地想幸好政府禁止燃放烟花炮竹,要不然鞭炮声震耳欲聋,想睡都没可能。 被顾征的电话叫醒时,发现自己嗓子干痛,鼻塞声重,头已经变成两百斤重。 “还在睡?快起来吧,妈妈叫你回来吃饺子。” “我好像感冒了,不太舒服,算了吧。”我连打两个喷嚏。 “真的假的?要不要去看医生?” “没什么,你们吃饺子吧。我再睡一下,就这样,拜拜。”我实在没精神,挂上电话,昏昏沉沉地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门铃响,挣扎着爬起来开门看,意外地看到爸爸妈妈和顾征站在门外。我呆立在那,反应不过来。自从我买了此处的房子从家里搬出来,父母从来没来过一次。 “你穿那么少,还站在门口,快进去,怨不得要感冒呢。”妈妈沉着脸说。 “你们??怎么来了?”我呐呐地问。 “爸妈听说你病了,就叫我一块来给你送饺子。”顾征举举手里的饭盒。 “快请进。”我赶紧把爸妈让到沙发上,忙忙地泡茶。全是条件反射,当客人待。 “你嗓子都哑了,肯定是着凉了,还是回卧室躺着吧,煮好了饺子再叫你。”妈妈拿了饺子去厨房,顾征开了电视看。 我忽然想起一事,赶紧跑回卧室,把梳妆台、床头上摆的我和乐诚的合影收进抽屉。不知是紧张还是感冒作祟,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居然也做得我气喘头晕。我认命地躺回床上。 电话响,我更紧张,赶紧接了??生怕是乐诚,给他们接到电话。结果是一个打错电话的。 我算明白什么是受宠若惊了。他们好像开始原谅我了,我觉得??不习惯。有点不知所措。一家人搞成这样,也算可悲可叹。 顾征敲门进来,手上提着只塑料提袋,躲躲闪闪地。 “你在搞什么?”我才开口就觉得额角疼。 “一双男式拖鞋,我在卫生间看到,赶紧装起来拿给你,免得节外生枝。”顾征眨眨眼睛,“好大一双鞋,应该是位高大的男士吧?” “要你多事!”我一把夺过,藏在床下,“你呀,就快变八婆。” “有没有照片?拿来看看。”他涎皮赖脸地。 “没有。你烦不烦?到适当的时候我会给你看。”我心慌,赶紧转移话题,“你上次说的女生怎么样了?追到手没有?”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弟一脸无奈。 “哈,踢到铁板。你不是这么没用吧,小弟?”我糗他。 “喂,你怎么当人家姐姐的?不安慰我还落井下石!”顾征没好气地,“我觉得她其实对我也有意思,只是太过矜持了。” “这好办,”我一拍掌,“对这样的女生必须欲擒故纵,粘得太紧绝对会有反作用,你现在试试冷她一段日子。” “行不行?万一中间被人撬走怎么办?”顾征将信将疑。 “会被人撬走证明不是属于你的东西,追女孩子绝对要有策略,老姐还能害你吗?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捧着头,试图减轻脖子的负担。 爸爸在客厅叫我们:“霭仪小征,快出来吃饺子。” 我勉力爬起来,顾征拿棉袍睡衣给我披上。我欣慰,弟弟长大了,会照顾人了。这样一表人才,哪个女孩子错过了都是损失。 过年的饺子格外好吃,尽管感冒味蕾欠敏感,我仍吃得津津有味。爸爸咳嗽一声,问:“霭仪,你平常都吃什么?厨房这么干净,看来几乎没动过火。” “呃,我基本上都在外面吃,应酬多。自己胡乱煮个汤面包香肠就是一顿。”我也开始纳闷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动手做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冰箱里东西倒不少,可是牛奶都过期了,你也不喝。”妈妈插口说。 还是蒋乐诚走前买的,我这些日子没什么胃口,回家几乎不吃东西,哪里顾得上? “我??买太多,没喝完。”我搪塞。 “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衣服又穿得少,冻出感冒来。我看你还不如搬回家住的好。”妈妈忽然说。 “妈妈??”我眼眶一热,终于忍住,“别担心,我大部分时间把自己照顾得挺好。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那也好,”爸爸说,“不过工作再忙也得记得多回家看看,一家人热闹些。” 我点点头,心里暖呼呼的。我其实远没有自己想象中超脱,潜意识里一直在期望得到家人的谅解,只有那样我才能真正解脱。 忽然之间,我时来运转了。来得太突然,我觉得不真实。 “什么怪味道,妈?”顾征皱眉问。 “姜糖水,治感冒。”妈妈起身去厨房看火。 “霭仪,”爸爸沉声说,“这些年来大家心里都有疙瘩,越弄越僵。其实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诚诚说得对,能成为一家人是一种缘分,没有下辈子。爸爸妈妈这几年亏欠你很多,我们都不知道小雪对你做的事,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吃了多少苦。希望你不要怪爸爸妈妈??” “爸爸,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眼眶一热,“我从来没有怪过别人,我只恨我自己,我情愿出事的是我自己。小雪心里比我苦,如果她不恨我,心里的苦更无处宣泄。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没有怨言。一家人,什么都不用说了。” 爸爸和顾征都无言,妈妈端着姜糖水出来,放在我面前:“趁热喝了,盖上被子睡一觉,比吃什么药都强。” 我乖乖的边吹边喝,还没喝完已经出了一身汗。妈妈催着我上床,我十分听话,脱了睡衣钻进被子里。 “爸妈,你们不用陪我,我又没有什么大病。今天是大年初一,肯定有很多人去家里拜年,别让人家空跑。”我觉得心虚,这样毫无准备,我害怕有什么我没发现的纰漏暴露我和乐诚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父母的谅解,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我更加患得患失。 “也好,让小征在这里看着你。”爸爸与妈妈对视一眼,说。 我看看顾征,顾征站在爸妈后面拉长一张苦瓜脸。 “真的不用了,真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回家的,我现在头很疼,只想睡一下,小征在这里太吵了。”我忍着笑说。顾征对我连连作揖。 爸妈终于答应了,看着我睡下才离开。顾征有意落后一步,向我鞠一大躬:“老姐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今天约了人,晚上来看你。” “得了,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还没老得动不了,你别来烦我。”我冲他翻白眼,从床头皮夹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给你压岁钱,快让我清静会儿。” “得令!”这小子心花怒放,“果然姐弟连心,不用我说就知道兄弟我荷包空空,我马上就消失!姐姐万岁!” 我看着他的背影,啼笑皆非。浑身倦得要命,心情又十分舒畅,我拥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十分香甜。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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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35)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身上果然轻快许多。第一反应是乐诚有没有打电话给我,披上衣服去客厅看留言,才发现电话被搁起,估计是爸妈临走前怕我被电话吵到搁起了听筒。赶紧找手机,已经有数个未接来电。看区号是乐诚打来的。 我赶紧拨他手机,他几乎立刻就接听了:“喂,霭仪?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听电话?” “睡着了。我感冒了,好难受。”我吸了两下鼻子。 “怎么搞的?你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放心,是不是晚上又踢被子?现在好点吗?吃了药没有?”乐诚一叠声地问。 “我妈妈熬了姜糖水给我。”我说,“乐诚,谢谢你。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努力挽回我和家里的关系,今天爸妈过来看我,你努力的目的达到了。真的谢谢你。”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要做到。”他认真的。 “你对我真好。”我鼻子发酸。 “傻话。”他笑。 “你现在在哪里?” “在爷爷家里,一大家子人,闹哄哄地。” 我脱口问:“小雪呢?她也在吗?” “啊,是啊。出来走走对她有好处,我看她最近精神好多了,真的。”乐诚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是吗?”我终究问不出口,小雪有没有试图勾引你。 “别胡思乱想啦,小雪只是把自己隐藏得太深太久,有些时候控制不了自己。到处走走看看,变得轻松多了。她偶尔还会提起你,自然地说姐姐如何如何,就是说完之后可能会脸色沉一沉。我看她对你的态度是很矛盾,一方面恨你,另一方面又觉得不是你的错??” “乐诚,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她成为我们的话题。”我沉声打断他。心里总隐隐觉得他对小雪的态度有些转变,他还是受了小雪的影响。他看不见我此刻脸色有多沉。 “怎么了,霭仪?你不是一直希望小雪能真正好起来吗?”乐诚愕然。 “我不知道,乐诚,我心里乱得很。”我有些烦躁。 “霭仪,你总是这样不信任我。”他无奈的,“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 “我??我哪有这样说?”我心虚。 “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让你不信任我的事?总是这样等于你在给自己加压力。你在自己心里放这么大的压力,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你这个样子我会担心的。” “……”我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信任他呢?我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害怕历史重演吧,患得患失之心太重。又或者是我不愿意承认的理由??我其实始终明白,我与他不太可能有将来。所有的不过是现在,于是愈发觉得哪怕多一秒也是好的。还是患得患失。 “霭仪?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诚诚。我真的??很乱。”我无力地托住头,整个人蜷进沙发里。 “别说傻话,只不过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容易胡思乱想,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吗?”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蛊惑,我的鼻子忽然发酸,悲从中来似的。我知道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即使有一天我们分开,我也走不回来了。我甚至怀疑,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可以嫁给任何男人??再也不可能这样爱了,一切都无所谓。 他一叠声地叫我,我定一定神:“别担心,我没事。” “你这样说我才更担心。恨不得马上飞回去。”他叹气。 “我想念你。”我轻轻地说。 “如果可以通过电话线爬过去就好了。”他笑。 “听筒里钻出个人头?太恐怖了吧。”我失笑。 “还会笑就好了,感冒了就要注意休息,不要抽烟,不要喝酒,吃了药就睡觉吧。” “这么罗嗦。”我嘟囔着,言若有憾。 “好了,我不罗嗦,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打给你。” 我心猛一沉,脱口问:“你要干什么去?” “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呢,待会可能有节目。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打台球玩大型之类。” 我想问小雪是不是和他一起,迟疑着问不出口。 他仿佛猜到我心思,接着说:“小雪也在,不过是因为她好象和我的一个哥们有点意思,大家也老是瞎起哄。” “什么?小雪对别人有意思?”我吃一惊。 “我那个哥们追得很紧,我看小雪没有明确拒绝他,起码是不讨厌吧?” 我愕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乐诚拉长了声音说:“你不是还关心那个混蛋吧?” “行了,你,别一提起奕伟就这副口气。” “总之,我对那个男人没好感。我看我哥们比他强得多,高大英俊,家里环境也不错,和小雪年龄又差不多。而且小雪对郭奕伟恐怕也不是真感情,如果能开始一段正常的新恋情绝对是一件好事,可能她会因此彻底好起来。” “可是小雪??”我犹豫,“她的情况比较特别,如果那个男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接受不了真相,我怕对她的打击会更大。” “这个??谁也不好说。”他也迟疑起来,“霭仪,不要想太多了,有的时候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不是我哥们也是其他人,我们顾不到那么多。毕竟这是小雪她自己的事。” “可能你是对的。”我心里像塞了团棉花,说不出的不舒服。小雪,小雪,这一生除非她得到真正的幸福,我是永远不可能真正解脱的。 “好了,不讨论这种问题,你自己煮点面吃,别吃方便面。然后好好睡一觉,这样感冒才能好得快。听话。” 我乖乖地应承,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完全没有胃口,我开了电视在房间里制造一点声音,心理疑惑不定。或许换了一个环境,小雪的精神会轻松一点,真正对异性动心?我的潜意识里显然希望这是真的,偏偏总有一个声音提醒我,不能麻痹大意。我觉得头更疼了。(36)闲得发慌,看影碟看得眼睛痛,干脆到公司准备给相关合作单位电话拜年。 没想到程婕也在,在座位上没精打采地浏览网页。 “大正月的,不好好休假跑来干吗?”我拉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知道领导会来,特意表现一下。”她扯起一个笑脸,怎么看都勉强。 “呸。”我啐她,“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事?最近老是没什么精神。” 她脸色垮下来。半晌,吞吞吐吐地说:“烦呗。也没什么。” “程婕,现在我不是你的上司,我们算不算朋友?”我看看她蜡黄的脸色,觉得心疼。 “我??”她欲言又止。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但是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记得找我。”我拍拍她,起身进办公室。 刚打了两个电话,脸颊笑得有点发麻。程婕来敲门。 我看着她,她坐在我面前,也不说话。 我从抽屉里摸出私藏的伏特加,倒一点在咖啡杯里,推给她。 她一言不发,拿起来一饮而尽。仿佛鼓足了勇气,捏紧了拳头说:“我怀孕了。” “天哪。”我轻呼一声,条件反射的收回杯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两个多月了。”她的脸色愈发灰败。 “你打算怎么办?这种事情可拖不得。”我镇静地说。 可能是我的镇静感染到她,她看起来平静了几分,垂头丧气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烦。” “很简单,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不嫁给孩子的爹或者愿意当他爹的人把他生下来,要不把他拿掉。再拖下去,结果不可收拾。”我轻拍拍她的手。 “两样我都不想。”她闷闷地说。 “难道你想当单亲妈妈?程婕,你要想清楚,你知道你会面对怎样的压力吗?你想过将来孩子要承受怎么样的压力吗?不要轻易做这样的决定!”我有点发急。 程婕双手掩住脸,指缝中泪如泉涌。 我叹口气,递纸巾盒给她。她胡乱抽两张,捂住眼睛。 我静静的看着她,让她把情绪发泄尽。 她渐渐止住泪水,轻轻抽噎。 “好点吗?”我倒杯水给她。 “我真的舍不得。我二十九岁了,事业一无所成,也不向往结婚。我其实很想要这个孩子。虽然他是个意外。你说的问题我心里已经想过千遍万遍,我什么都明白。可是我就是做不了决定。我自己无所谓,我只怕孩子将来吃苦。”说着,她眼泪又滚下来。 “作为朋友,我不能袖手旁观。别怪我多事,为什么你不考虑结婚呢?” 她只是摇头。我暗暗叹气,平时那么意气风发的程辣妹,竟然也会有这样优柔无助的时候。大概每个女人都有“罩门”吧。 “不管怎么说,从现在开始你要注意身体,别再吃快餐泡面。看你脸色多难看,先跟我吃点东西。”我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走。 到了熟悉的湘菜馆,我先点了一个山菇炖老母鸡,才要每次必点的剁椒鱼头、爽拌鱼皮。 “我吃不下。”程婕垮着脸。 “吃不下也得吃!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不用化妆就可以拍鬼片了!”我盛满满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把汤匙塞在她手里,“我可不是心疼你,我是担心小宝宝。” 程婕乖乖地喝汤。 我忽然想起什么:“程婕,我记得两个月以前你请过5天年假,是不是?” 程婕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 “算了,当我没说过。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我心里明白,她怀孕的事绝对和那次请假有关。 “我??的确是去找他了。”她微笑,多少有点凄凉,“去年的夏天,他到这里出差,我们一见钟情。我们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虽然没有约定,但是我们很有默契,他有他的家庭我有我的世界,他离开一切就结束。那一个星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的目光迷离,笑容也迷离,仿佛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不知怎的,看她这个样子我觉得心酸,眼睛发涩。我不出声,静等她说下去。 “??我以为我可以放得下。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也尝试和别人交往,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念他。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跑去找他。”程婕凄然一笑,“我开始相信真有前世冤孽这回事,不然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怎么会迷上他。” “他不肯负责任?”我不由自主地捏进了拳头,最痛恨逢场作戏的男人。 程婕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也许吧。我没有要求他负所谓的责任,他也并没有主动提出负什么责任。” “他有家室,是不是?”我咬牙切齿。 “对,而且孩子都老大了。”程婕仍然倔强地微笑。 我感到义愤填膺。先是吕歆,又有程婕,如斯两好女,偏偏碰到不值得爱不懂得珍惜的劣等男人! “为什么?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偏偏和结了婚的男人搅在一起!”我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顾不得周围人的侧目,“难道别人的东西真的特别好?” 程婕按住我的手:“老大,你先不要这么激动。我不是无知少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这一点我深表怀疑!”我悻悻地,“也许你不爱听,也许我是太残忍,但是我还是要建议你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我们是现实中的人,不是拍电视剧,不要让电视剧里那些桃花运连连的单亲妈妈误导了!你想过一个未婚妈妈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吗?你知道养一个孩子需要多少挑费吗?” 程婕不语,然神情决然。我感到心沉了沉,她是一个相当倔强的人,看来其实她心里早有决定。 “好,如果你决定留下孩子,那么就应该找到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至少应该负担孩子一半的抚养费!”我说,她嘴唇微动,我抢着说,“你先别说话,如果你想说这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爱他所以从来不要求他负什么责任,那么我要告诉你这不是讲清高的时候。孩子不是一个人,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而且你也没有剥夺孩子享受父爱的权利。你好好想想。” 程婕沉默了。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虽然你家在外地,但你总要向家里交代孩子的来历吧?你的父母能接受一个私生外孙吗?你可以不考虑这些事吗?”我隐约知道程婕出身于严肃的军人家庭,家教相当严格。程婕目光暗淡了。明显她对这个问题原先是“鸵鸟政策”,闭上眼睛当世界是黑暗的。我知道自己是残忍的,逼着她去掉所有伪饰,逼着她直面问题。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些心软,但于公于私我都必需要这么做,于是只好硬起心肠。 “让我再想想。”她声音微颤。 “不说了,快点吃东西。身体要紧。”我给她布菜,“你还是一个人住?自己行不行?” “没事,”她十分配合,大口大口地吃,“我几乎没有妊娠反应,别担心。” 莫名的心酸,我扯出职业化的笑容,和程婕抢吃抢喝。(37)我和程婕通了一个电话,她因为这件事不敢回家过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不放心。她一切都好,我和她约好等吕歆回来陪她做体检。我倒有些心绪不宁。 不是不受触动。孩子。柔软的小身体,胖胖的小手小脚,纯洁无邪的笑脸。想到这些我整颗心都软了。婴儿都有一种特殊的体香,小脸蛋柔滑得不像样。更不用说他用胖胖的小胳膊抱着你的大腿喊妈妈,真是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我出神,看着床头乐诚的相片,试着将他的脸想象成婴儿的模样。一个长得像乐诚的小孩,一定很可爱吧。我摔摔头,太荒谬了,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我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些什么? 门铃响。我吸了吸鼻子,披件厚衣服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张望,楼道里太暗看不清。我问:“谁?” “收煤气费。”一个粗嗓门的女声应道。 我开门,哪有什么收煤气费的?蒋乐诚突然从旁边跳出来,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在那儿。 “怎么,没见过帅哥呀?”他笑意更深。 “你??不是说买了初五的票吗?”我反应迟钝地。 “刚好有人退票,我急着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好啦,哪来这么多话?让我抱抱先,看看胖了还是瘦了!”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紧紧抱住。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我才确认这是真实的,忽然觉得安心,眼泪跟着淌下来。这些天以来一个人的孤单和煎熬都涌上心头,越想越委屈,我竟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 “好啦好啦,喜极而泣有个限度好不好?”他笑嘻嘻地。 我破涕为笑,用力捶他。 挤着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我拉着他的手,只会傻笑。 “怎么好像又瘦了?感冒好点吗?”他搂着我说。 没来得及说“好点了”,我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涕泪俱下。他大笑,抽张纸巾捂住我的鼻子让我擤鼻涕。我瞪他一眼,就他手擤了。这种被宠爱的感觉让我觉得窝心。 我蜷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他连打两个哈欠,样子很疲惫。 “怎么了?在火车上没睡好?”我用手捧着他的脸。 “不是,我是一路站过来的,还没睡过。”他又打个哈欠。 我是生气又是心疼:“何苦来得你?又不差这一天!” “想你,一天也不能等了。”他认真的看着我说。 “傻瓜!”我整颗心都融了,“我去放水给你洗澡,先好好睡一觉。” “你要给我搓背!”他腻着我,耍赖一样。 我拍拍他的头,认命地去放洗澡水。想到乐诚的“傻人傻行”,忽然甜蜜得想流眼泪。 放好水,走回客厅,发现乐诚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蹲在他面前,轻轻推他:“诚诚,醒醒,洗了澡再睡。” 乐诚“唔”了一声,换个姿势继续睡。我用力捏他的脸,他呼痛:“黑手!”不情愿地被我拉起来,梦游一样地走向卫生间。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跟进去帮他脱衣服。 其实已经无数次亲密接触过,然每次看到乐诚的裸体心还会怦怦跳。一种原始的男性的吸引。那些平滑而结实的肌肉的线条仿佛是流动的,我忍不住拿手轻轻触摸。这一刻我有了真实感,他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这个睡猪居然在浴桶里继续睡,我只好拿海绵帮他擦洗。这个家伙重得要命,草草洗完我已经出了一头汗。又赶着他出来到卧室去睡,我忍不住怀疑所谓“湘西赶尸”大概赶得都是一些困倦已极的人吧。 乐诚倒头就睡,居然还知道自己拉上被子。我坐在床边,给他掖好被角,静静看着他的睡脸。他的头发比我们初见时更长了些,湿漉漉贴在脸颊上、额头上。他的睡脸那么安详,睫毛长长的,像个没有心机的孩子。我情不自禁地将脸颊轻轻贴住他的脸,内心平静如水。 舍不得离开一步,**在床头读小说。乐诚翻了个身,嘴巴动了几下,嘴唇微翘,可爱得像个婴儿。我摇头失笑,还要什么孩子,蒋乐诚本身就是个孩子。 忽然之间,我觉得这样就可以过一生。平静地守着他,眼看着时间一点点从眼前流走。可是,这会是乐诚想要的生活吗?一个二十岁的孩子,生活对于他而言什么都不定型,世界那么广大。 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问题,但我觉得心里惶惶然,非得钻到被子里紧紧抱住他才稍觉安心。他侧过身,用手臂围住我,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我脸上。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渐渐平静了。何苦为难自己呢?做一只快乐的鸵鸟不好吗?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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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38)证实小雪没有和乐诚一起回来,我感到安心许多。我始终没有开口问乐诚,而是打了个电话回家问小弟。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开不了口问乐诚。 我也觉得自己的神经过于紧张了。 同样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做立刻从无聊变有趣。看部烂片也看成喜剧,两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我对自己感到无可奈何,明明知道对一个人过分依赖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却总是不由自主。 我嚷嚷着眼睛都看疼了,乐诚搂着我让**在他身上,用手帮我按摩头部。 “嗯,手法很专业啊。”我促狭地笑。 “嘿嘿,这是在下的谋生技能。”他哼一声,“小费多给点。” 我拧他的腰:“专心点!”他呲牙咧嘴:“用不用这么下狠手?” “你要是不乖,还有更狠的呢。”我学他的样子从鼻子里哼出来。 “霭仪,”他忽然正经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小雪的事?” 我怔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坦诚的。我知道你介意小雪的事,可是你不问我,我会觉得你不信任我。我不想你有事放在心里不和我说。” 我强辩:“哪有这么严重?” “霭仪!”他强令我面对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始终都认为我们没有将来,是不是?”他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我轻描淡写地,下意识地站起来,拿着杯子接水,掩饰我心里的紧张。不,不要逼我。即时是一个事实,我也不想面对。我苟安于目前的状况,我害怕改变。 “我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朋友经常说,男人要到三十岁以后才知道真正爱谁。可是我不这么认为,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爱谁。霭仪,我是非常认真的。要怎样你才相信我?”他有点发急。 “我没有不相信你,乐诚,只是我们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可能不同。”我坐下来,轻按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 “说你爱我,霭仪,”他忽然紧紧抱住我,“有时候我真想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 “又说傻话了。”我轻拍他的背。 “不要像对一个孩子一样对我!”他有点恼怒,“你真的了解我的心情吗?” “我了解,我怎么不了解?诚诚,每个人对爱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爱一个人让全世界知道。但那不表示爱得不够深,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他赌气地。他的嘴唇本来就生得微翘且唇角尖尖,一嘟起嘴更是像个孩子一样可爱,我忍俊不禁。 “好了,你闹够了没有?”我嗔怪地。 “我没闹,我是非常认真的。”乐诚表情严肃,“我已经和家里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答应他们适当的时候会带我的女朋友见他们。” “你别乱来!”我差点跳起来。 “这怎么是乱来?既然我们对彼此都是认真的,那么迟早也要公布我们的关系。”他振振有辞。 “你??”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急得汗都出来,“你做事前总要想想事情的严重性!” “最严重的后果不外乎是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反正是一定的结果,早点晚 点也无所谓。”乐诚面色不豫,“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一窒,想矢口否认,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是自私的,我这样享受着与他相爱的感觉,却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我害怕因此而颠覆我现有的生活。尤其最近和家里关系得到了改善,从前我装作无所谓,其实我十分在意得不到家里的谅解。就是因为太清楚一旦我和乐诚的“地下情”曝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我刚刚反应那么激烈。对乐诚我百分百是认真的,可是我真的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所有人异样的眼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我的苦衷,连我自己都觉得怎么说都像是我自私的借口。还是我真的还不够爱他?我连自己都怀疑起来,心里痛如刀割,眼泪忽然淌下来。 “诚诚,对不起。”我哽咽,“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 他紧紧抱住我:“别哭,是我太心急。我老是担心你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压力而放弃,我其实一无所有,我曾经说过要你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要娶你。可是三年之后我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什么基础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可以娶你。霭仪,我真的害怕你不会等我。” “何必自寻烦恼呢?乐诚,其实每个人都是今天不知明天事,今天我们相爱,我们在一起,其实已经值得庆幸了。处在我们这种情况下,可能90%的人在一开始就已经因为没有勇气而放弃了感情。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不相信任何承诺,也不想给任何人任何承诺。这是年龄带给我们的差异,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如果真的要害怕,也应该是我。再过几年我都变成黄脸婆了,我们走在一块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我是你妈,你说,我有多害怕?” 乐诚把我抱得更紧些:“可是我相信,我愿意相信。跟我说吧,霭仪,说你会爱我一生一世,永远不离开我……”一点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子上,我在刹那间心软得快要融化掉,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乐诚,我爱你,永远爱你,永远不离开你??”我声音是微颤的,我惊异地发现,其实我与他同样渴望,只不过我已经没有再相信的能力。(39)结束休假第一天上班,我精神倦怠,不停打哈欠。都怪该死的蒋乐诚,打两个小时网球,还要去游泳,我骨头都要散了,他还拉着我去看午夜场电影,回到家又闹着要洗“鸳鸯浴”,折腾到凌晨三点。年轻真是不一样,乐诚老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我真是败给他。此时此刻,他在家里拥被大睡,我却和犯了瘾的道友似的在办公室里强撑。 叫小叶冲了一杯超浓的咖啡,喝了几口,胃口又开始痛。真是屡试不爽,一次侥幸心理都不能抱。 小叶在内线电话里通知我,十点钟在会议室参加管理会议。 我着手整理年前做好的下一年度工作计划,内线电话又响。我接听:“顾霭仪。” “霭仪,是我。”是奕伟,声音有点吞吞吐吐的,“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个??她自己没有和你联系吗?”我感到为难。 “这几天她一直关机,我联络不到她。”奕伟沮丧地。 “我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再答复你,好不好?我最近没有和小雪联系过。”我暗暗叹气。 “那??麻烦你。对了,新一任总经理已经到了,等下会在管理会议上宣布。” “哦?是四公子还是大公主?”我玩笑地,心里并不当一回事。左右不过是打工,谁在上面我也得照样做事。 “出人意料,新任命的总经理是董事长的六公子,但大小姐也同时过来做营销总监,主管市场和销售。” “不会吧?‘芳姿’不过是董事长众多事业之一,有必要重视到这个程度吗?还是上层两个投资方出了什么问题?”我诧异。 “这个目前还不得而知。听说大小姐做事十分严谨,既然即将成为你的直属领导,你还是把功夫做足一点吧。” 我不无感激:“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待会见。” 我忍着胃疼,又灌两口咖啡。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新官上任三把火,随便烧烧就够人难受的。 提前五分钟到会议室,张总、奕伟和时副总以及行政部齐经理已经在座。奕伟衣饰发型都无可挑剔,只是面色憔悴,两个眼圈都是青的。我犹豫要不要对他据实以告,以目前的情况看,小雪恐怕不是真的爱他,而是把他当作报复的工具。说到底,事情总是因我而起??我的耶稣情结又在作祟了。 里面门一响,吴总当先走出来,身后除了秘书Amy还有两个人。张总带头,我们都起立。 他们几人在预留的座位上落座,吴总咳嗽一声,说:“各位,从今天起我就正式退休了。现在给大家介绍总公司新任命的两位管理人员??” “等一下??”坐在右手一身香奈尔套装的女士插口说,普通话带着明显的粤语口音,“开会前是不是应该点名,看看应该参会的人是不是到齐了?” 老吴微有些尴尬,目光一扫:“销售部和人事部的经理怎么没到,Amy你打内线问一下。”再咳嗽一声,说:“陈书明先生将接替我做总经理,全面主持工作。” 坐在左手的一身合体黑西装的男子站起来,向大家点头示意。我微感意外,这位六公子看起来相当年轻,眉目五官清秀得出奇,他的个子并不高,但因为清瘦显得身材修长。他的态度比较温和,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是忧郁的。 “这位梁陈书慧女士是总经理特别助理,兼任营销总监。”老吴介绍那位香奈尔女士。大小姐相较之下十分严肃,长相和她弟弟有几分相像,脸盘子小些,化妆一丝不苟,颇有几分“柳叶吊梢眉,丹凤三角眼”的味道。她没有起立,倒是目光凌厉地扫视一圈,微微颔首。 接着由张总按照职位高低一次将我们介绍出来,其间缺席的两位经理也进来了。 梁陈女士缓缓地说:“今天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我不希望我们彼此之间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但是,如果一个人连准时参加会议都做不到,我想公司也不能指望他能做什么大事了。守时是一种最基本的美德,在香港总公司,如果说十点钟开会,大家肯定会在九点五十五分之前进会议室。我想这是态度问题,而不需要多么高的学历和智慧才可以做到。第一次我原谅大家,建议行政部做一项奖惩制度,对于不能按时参加会议的员工不管是谁,第一次给予罚款,第二次双倍罚款,第三次我们就可以请他回家了。大家时间都很宝贵,任何人无权浪费别人的时间。 大家面面相觑,一开始疑心梁陈女士在开玩笑,没想到梁陈女士十分之认真,叫Amy记在会议记录上,并要求行政部下午就提供整套制度。 我心里骇笑,罚款?梁陈女士是否想将公司变成幼儿园?太可笑了。我看看新任总经理,只见他一直紧抿着嘴唇,没有其他表情,一言不发。这姐弟两个,真不知道谁才是总经理。 会议在沉闷而别扭的气氛中结束。我回办公室吞了两片胃药,去找吴总。 老头的东西早在过年放假之前已经收拾完了,见我进来,他把我让到沙发上坐。 在“芳姿”待了三年多,回想起来得到了吴总不少关照,忽然热喇喇要走,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霭仪,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脾气早晚要吃亏的。”老头直摇头,“大家都忙着去和新老总打招呼,那还理会我这要走的人?你也该注意一下。” “吃亏就当占便宜呗,我是打工的,不是来伺候主子的。”我耸耸肩。 “你要小心陈家大小姐,她是老板正室嫡出的长女,在家里最受宠,一直在香港负责老板的证券生意。这次会过内地来,恐怕另有缘故。那位六公子听说是学美术的,过来做总经理更是出人意料。”老吴直摇头。 “我们这些小人物理会不到上层那么复杂的事。”我只笑笑,“您决定去加拿大了?” “老婆孩子都在那边,环境也宽松,是时候歇歇了。”老吴摸摸头发,资源已经相当稀缺。 “挺好。这个公司‘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在您那个位置上更是难上加难。不如儿女绕膝,颐养天年。” 言不及义地聊了一会,小叶打手机给我,说总监找我。 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总监是何许人也,忙向老吴打听总监办公室的所在,原来就在原来时副总的办公室,我一呆:“那时总呢?” “时总将调到工厂去办公,方便管理生产嘛。”老吴说。 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似乎烧得太猛烈了。我抑制住本能的反感,保持最职业的冷静去见总监。 看来总监不是刚到,办公室已经重新装修过,墙壁贴了油画风格的墙纸,书柜是意大利Elitable的,多了一组沙发,电脑显示器也换成液晶的。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段数。 总监和总经理并排坐在三人沙发上,销售部伍经理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我微微颔首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梁陈女士看了陈总经理一眼,陈总却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梁陈女士面色微沉,开口说:“把你们两个部门经理叫过来,是希望上下能够有一个沟通。来之前我已经看了你们两个部门的工作报告,说实话我非常不满意。虽然销售业绩还能说得过去,但是整个部门的工作太不饱满了,以我们公司目前的硬件和软件条件,完全应该取得更好的业绩。这里面最关键是部门经理能真正把自己的部门管起来,让每一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我希望周五可以收到你们的年度工作计划,让我看到你们有一个比较大的改观。” 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开口。我一直以为张总是一个恐怖的女人,现在看来我错了,这位梁陈女士比张总要变态得多。 陈书明总经理突然开口了:“吴总那边还有工作需要交接,我看晚一点再和两位经理沟通工作问题吧。”普通话的水平也有待提高。 梁陈女士似乎意犹未尽,但不好公然下总经理的面子,点点头说:“也好。” 我一言不发地离开,心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手机响,我拿起来看,是家里的号码:“喂,乐诚?” “在做什么?”乐诚的声音懒洋洋的。 “刚开完会。”我闷闷不乐地。 “怎么了,不高兴?”他居然还打着哈欠。 “工作上的事情,也没什么。你在做什么?” “刚刚睡醒,无所事事。”他笑嘻嘻地。 “大懒虫!”眼前仿佛浮现出他似笑非笑的脸,我忽然觉得心里一暖,气也渐渐平了。 “好了,别生气了,工作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干了,我养你。”他柔声说。 明知道是哄我开心,还是如饮醇酒,简直醺醺然。我轻笑:“少在那胡吹大气,你拿什么养我?” “嘻嘻,别忘了我还有与生俱来的本钱??”他故意拖长了声音。 忆及初见面的情形,我脸红了,啐他:“又来这套,不和你说了,我要开工了。” “好,晚上想吃什么?” “都好,随便吧。”我心里的窃喜如水银流动。挂上电话,奕伟迎面走来,看到我一怔,随即微笑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灿烂的笑容。” “人生总有一些事是值得开心的。”我笑了,刚才在总监办公室所受的窝囊气早已烟消云散。或许是今天受了打击的原故,分外觉得一份工作只是一份工作,比起感情实在算不了什么。拥有一个人感觉上拥有了全世界。 坐在办公室,我有点神不受舍。我环顾我的办公室,虽然比起总监新装修的办公室只好算是茅屋之于华厦,总算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在我这个年纪,做到现在的职位,领一份高薪,可能已经令很多人羡慕了。有的时候虽然忙得几乎吐血,虚荣心还别别跳,觉得有成就感,非我不行。 静心想想,这样的想法其实很可笑。假如我今天出了意外,公司可能不出几天就再招聘一个人接替我的工作。可是对于我的家人,对于诚诚,可能是永远的伤痛,一辈子也不能痊愈。这么多年来,我投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在工作上,放在家人身上的时间少得可怜。这里面固然有多年心结未解的缘故,但恐怕就算没有任何事情,结果也差不多。每天回到家累得就想倒头睡觉,奕伟的情况也差不多,我们曾经两个月没有亲热过。实在没有精力了。 这么多年的付出,一朝动摇,忽然觉得不值得。灰心。什么都不想做。(40)接到小雪的电话,我多少有些意外。感觉上小雪几乎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我有些忐忑。然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平和的:“你好,我是小雪。” 我下意识地防备:“你好,什么事?” “有件事情我想请姐姐帮忙,七点半,我在你们公司附近的‘流沙’西餐厅等你。你会来吗?”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 “好,我会准时到。”尽管满腹疑虑,我也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挂上电话,已经无心工作。偏偏广告公司送来广告样片,只好强行集中精神,会同几位老总一起审片。梁陈女士照例是意见特别多,我不停看表,都七点多了,有点着急。 奕伟低声问:“你有事?” 我一惊,心虚地摇头:“也没什么事。” 紧赶慢赶,感到“流沙”还是晚了十分钟。小雪已经到了,坐在窗旁的位子上,宽绰的毛衣,呢子斜裙,短靴,长发柔顺地垂散着,仿佛刚刚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时装娃娃。 “等了很久?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在小雪对面坐下来。 “不要紧,你有工作要做嘛。”她微笑。我将信将疑地判断着她的笑容里是否隐藏着敌意??感觉我已经形成心理阴影了。 “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帮。”我接过服务员送上的餐牌,“想吃点什么?这里的意粉非常好。牛扒也不错。” “我决定和奕伟分手。”小雪的声音平静依旧,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我微惊:“什么?” “其实你不应该意外。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而是为了打击你,报复你。”她抬眼直视着我的眼睛,眸子澄净如水,丝毫没有阴暗。 “那么现在??你是觉得已经达到目的,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感到悲哀。 “不,不是这个原因,”小雪淡然一笑,“我爱上别人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想起乐诚的话,第一反应还是不相信。 “虽然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现在对我来说,他比什么都重要。我会为他做一个新的小雪。我不会再折磨自己,我想和过去的一切告别。我约了奕伟八点半在这里见面,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向他说清楚。” 我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求助,有点发呆。 “你知道奕伟的,他其实相当死心眼,我想尽快结束过去的一切,不想多做纠缠。”她望着窗外,慢慢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奕伟其实是非常不公平的?”我问。 她收回视线,平静地说:“对于我不爱的人,我不会顾忌到那么多。奕伟可能会痛苦,但根源是他会见异思迁。认识风之前,我认为男人就是一种卑劣的动物,怎么对他们都不为过。现在,我仍然认为风以外的男人都是卑劣的。哦,或者还可以排除蒋乐诚。姐姐,乐诚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他远比奕伟值得你爱。” “怎么说到我头上?”我愈发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乐诚非常爱你。尽管他老是作出大人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内心很脆弱的男孩子,很缺乏安全感。” 我觉得刺心,我的情人却要外人来告诉我他是怎么样一个人,这也太可笑了。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生硬起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只有深入一个人成长的环境,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乐诚小的时候堂哥和堂嫂就闹过离婚,为着堂哥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这么多年来堂哥堂嫂的关系一直非常紧张。乐诚的叛逆就是这么形成的,生活对于他来说总是处在不稳定状态,家庭随时可能分崩离析。所以他缺乏安全感,从小非常独立。他所交过的女朋友年龄都比他大,也因此他比同年龄的男孩子要成熟的多。他给了我很多帮助,也是通过他的关系我才可以认识风,对他我是感激的。姐姐,不要怪我多事,我希望他,还有你能够幸福。可是我真的担心乐诚会受伤害,你是坚强的,而他是脆弱的。说实话,我们之间并没有姐妹之情,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是恨你的,或许你也是恨我的。以后我可能不会再那么恨你,我也相信乐诚的话,他说你也是受害者,但是恐怕今生今世我们也不会有一般姐妹的手足之情。我和你说这些话,坦白的说其实是为了乐诚。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请你多用一点时间和心意去深入的了解他。”小雪的声音和表情都平静如水,她忽然坦白,我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恼怒。我的心里是一片混乱,又是酸又是苦。难道我不是最了解诚诚的人?难道我对他真的不够用心? 来不及多想,我透过窗子看到奕伟的车子。我忽然觉得自己荒谬,其实整件事已经跟我没关系,就算奕伟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被小雪利用,毕竟是他伤害我在先。我不亏欠任何人,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 奕伟走过来,看到我和小雪同时在座,他惊呆了。他毕竟是场面上的人,很快恢复常态,微笑说:“这么巧,霭仪也在?” “是我约姐姐过来的。”小雪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水杯,“有些事情有姐姐在可能会更容易说得清楚。” “是吗?”奕伟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他在紧张的时候容易这样。 “奕伟,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小雪开门见山地说。 奕伟喝一口水,握杯的手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的强作镇定。 “小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说。 “我接近你,把你从姐姐手上抢过来,只是因为我要报复姐姐。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之间从今以后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明白了吗?”小雪脸上展露出天使般纯洁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那么天真。可是她说出的话却这样残忍。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转头看奕伟,我从来没见过他面容如此扭曲的模样,我夹在中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我最应该做的是站起来走人,什么都不理。可是看奕伟的样子,我真是于心不忍。 小雪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放在桌上:“我要说得已经说完了,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它应该送给更适当的人。”说完拿起外衣施施然离去。 “奕伟,你??”我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雪!”奕伟面色铁青追了出去。 我急忙叫服务生过来结帐,追到门口,奕伟正拉着小雪不放在说什么。 “奕伟,你冷静一点!”我急得跺脚。 “为什么?小雪你告诉我为什么?”奕伟声音哽咽了,“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当初你和姐姐在一起不开心吗?”小雪冷笑,“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你有什么值得我爱?”奕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请你放开手。我再说一遍,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利用你,我从来都不爱你。”小雪眼神冷酷如冰。奕伟如受电击,全身一颤,慢慢松开手。 小雪上了出租车,绝尘而去。奕伟呆呆望着小雪离去的方向,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奕伟,你不要这样……”我觉得眼眶发涩。真没道理,关我什么事呢?对自己的这种优柔我感到无可奈何。 “霭仪,我想一个人待会。”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抽动。 我无言,默默地走开。风有点急,吹在脸上微微刺痛。我竖起大衣领子,还是感到寒气无处不在。街道上有些冷清,天空阴沉得充满压迫感,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奕伟的事,乐诚的事,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其实小雪说得有道理,我似乎从来都没试图去了解乐诚的内心世界,我只知道他爱我,我只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爱。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乐诚的成熟超越年龄,我却从来没有去探究为什么。我自私,还是我不够爱他? 一念至此,我拿出手机拨电话回家,一直响到启动答录机,也没人接听。再拨乐诚手机,倒是很快接听:“喂,霭仪?” “诚诚,你在哪里?”我觉得手冻得有点僵,忙招手拦车。 “我和几个同学在外面吃饭,你要不要来?” “我又不认识,去干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上车,告诉司机地址。 “可能要晚一点,待会可能要去卡拉OK唱歌,不如一起来吧。”乐诚那边的环境相当嘈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似的。 “我不去,你尽量早点回来吧,我有话和你说。”我叹气。那是一群大孩子,我怎么能和他们玩到一起? 回到家,洗了澡换了睡衣,边看电视边等乐诚回来。这些日子以来习惯了和乐诚两个人卷一条被子窝在床上看电视,一个人分外冷清。我们没有讨论过开学以后他是不是应该回学校去住,我担心我会不习惯没有他睡在我深身边。他沉稳的心跳声是我最好的催眠药。 转了几个台都是打打闹闹的清装戏,格格阿哥阿玛额娘一大堆,难道就没有别的题材可以拍戏了?通共那么几个清朝皇帝,就那么一点子破事,你演我演他也演,就算本来是好题材也烂得让人发腻了。 转到音乐频道,正在播放一首画面迷离的MV,旋律相当熟悉: “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给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着爱从指缝中流走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不愿爱得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爱过你,爱过你……” 最后,画面出现“广岛之恋”的字样,莫文蔚用低沉的声音说:“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好多年前,看过杜拉斯的那本小说《广岛之恋》。第一次觉得没看懂,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是日本人,一个人法国人。只有一夜的爱情故事,他们彼此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爱情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后来再读,似乎又有反战的意味。而男女主角好像就站在我面前,分外鲜活。 歌声那么缠绵,越过道德的边境,走过爱的禁区,那幸福就是错觉吗?爱情是不是本来就不是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两性间的未知或许就是产生爱情的源泉吧?不知道名字也不妨碍爱情的存在,我是否也没有必要苛求自己一定要了解乐诚的一切? 看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乐诚还没有回来。我拿起电话想打给他,踌躇一下又放下了。是我要求保持一定的个人空间,我怎么能去管束他?他本来就是爱玩的年纪,我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想玩而要求他只能留在家里陪我。 我叹口气,是不是我想太多,怎么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了呢?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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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41)闹钟三长两短地叫,我一机灵醒过来,眼睛还?得睁不开,梦游似的坐起来,垂着头打哈欠。最近公司里气氛紧张,加倍耗费精力,老是睡不醒,每天早上起床都很痛苦。 一只有力的手臂围住我的腰:“白痴,今天是周六,你起床干什么?” 我松了口气,顺势倒下,压得乐诚雪雪呼痛。 “混球,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摸索到他的耳朵,扭两下。 “好?,继续睡。”他把我抱得紧紧的,夸张地打呼噜。 我在他腰上扭了一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唉呦,女大王饶命??”他又疼又痒,连连告饶。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乐诚咧着大嘴的笑脸,看上去毫无心机,无忧无虑。想起小雪的话,我不由得心里一沉。 乐诚打个哈欠,胡乱抚摸我的头发:“乖,乖,再睡一会。” “诚诚,别睡,我有话和你说。”我翻身趴在他身上,用手摇晃他的脑袋。 “嗯,说吧。”他眼也不睁,睡意朦胧地说。 “昨天是小雪约了我,她还和我说到你??”我故意慢慢地说。 “呃?什么?”他蓦地睁开眼睛。 “哼哼,这么紧张?是不是心里有鬼?”我冷哼。 “我心里只有一个鬼,名字叫顾霭仪??”他拉长了声音说。我捶他。 “老实说,对小雪我没什么信心,我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事。而你老是喜欢当全世界的罪人,我是担心你。”他认真地说。 “你先告诉我,风是什么人?” “风?哪个风?”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似地。 “你的朋友里有没有一个叫风的人?” “啊,风,你怎么会知道风呢?他是当年和我一起组BAND的朋友,全名叫蓝风,弹得一手好钢琴,又会写歌,就是脾气有点古怪,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他后来去了香港,回来后更古怪。”乐诚诧异。 “那上次你在电话里说追小雪追得很紧的哥们是谁?”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马嘉祺,我的高中同学,你也不认识。你问这个干吗?” 我一怔,“小雪跟我说,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要跟奕伟分手,她要为了那个人做一个新的小雪。” “你是说??那个人是风?”乐诚睁大了眼睛。 “是的,小雪这么告诉我。”我点头。 “不会吧?我们整天一大群人在一块,她和风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乐诚看起来非常震惊。 “难道是小雪在撒谎?可是??”回想昨晚的情景,小雪看起来实在不像伪作, “跟我说说,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蓝风这个人很难定义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认识也很久了,我也只约略知道他经济上很过得去,整天埋首弹琴,不事生产。我相信他是一个正人,不过从来没见过他和女孩子来往,我们都怀疑他是个GAY。”乐诚抓抓头发,说得很为难。 “难道小雪是在单恋?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了,我要见那个风,要是他不爱小雪,我打也要把他打得爱了!”我快抓狂,事情为什么都这么复杂?这方面我本来就胡涂得像个白痴,一件一件都是这样,我真受不了了。 “你先不要急,我马上给风打个电话,问问清楚。”乐诚安抚我,“来来,先给你看看风的照片。”说着捞起我的笔记本,开机接上网线。 “我们乐队的一个成员曾经把我们游古城的照片传到网上,里面有风。”他敲了网址,键入用户名和密码,进入网上相册。翻过好几页,他停在一个画面上:“这个就是蓝风。” 我忙凑过去看,相片上的背景是雾气氤氲的湖面,一道曲折的雕花回栏,一个穿着白衬衣白长裤的少年半侧着身站在栏杆旁,一头柔顺的长发掩映着清秀的脸,没想到男孩子也可以如此美丽。那种姿态看起来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我再翻一页,是一张双人合影,两个人坐在小木船的船头。头上戴顶破草帽穿件黑T恤一脸似笑非笑的惫懒少年正是蒋乐诚,旁边穿着飘逸的白衬衫若有所思的男孩子是风,他的长发被风拂起半遮着脸,有些迷离。 我忍不住慨叹造物神奇,这样两个风格截然不同样貌却又同样出色的两个男生配在同一个画面里真是赏心悦目。 一只大手挡住屏幕,我愕然回头,只见乐诚铁青面孔,凶神恶煞地说:“还看?除了我之外不准你看别的男人!还这么出神!” “嗯,这个风样子生得实在太好了,我看小雪爱上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故意气他。 “娘娘腔,有什么好的?怎么跟我比?”蒋孔雀暴跳如雷。 “喂喂,这样说你的朋友不好吧?”我笑嘻嘻的。 “那你说,是我英俊还是他英俊?”他鼓着嘴,幼稚得可爱。 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还追着我非要我说不可。我忍不住抱住了他的颈,轻轻咬他的耳朵:“傻瓜,在我心里还有谁会比你更好?” “这还差不多。”孔雀自鸣得意。 “快点给风打电话,看看他对小雪是什么意思。”我摇晃蒋乐诚。 乐诚乖乖拨电话,我下意识地屏息。 “喂,蓝风?是我,乐诚。……不早了,该起床了。有话问你。你是不是和我那位小雪姑姑关系非常啊?……你说她在追你?……这我不管,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问?我担心你这个混球变成我姑夫行不行?……你能不能痛快地说句话?……喂,喂,喂!”看来是那个风挂了电话,乐诚恨恨地按断电话,“混球,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他怎么说?”我追问。 “他承认小雪在追求他,但是他不肯说他怎么想。”乐诚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 “我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人了。”我感到郁闷。生平最怕不爽利的人。 “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秀外慧中内外兼修的人本来就很稀有??”他做鬼脸。 我作呕吐状。他来呵我的痒,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我痒得受不了,连声叫停。他忽然正经起来,认真地说:“霭仪,我想娶你。” 我一呆,旋尔觉得脸上发烫:“你又发什么疯?” “我想每一天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厮守在一起,每天早上醒来都看见你在我身边,任何男人想打你的主意我都可以理直气壮的把他揍扁??” “越说越不像样。”我嗔怪地捶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你是说我们以后每天都可以这样喽?”他皮皮地笑。 “哈,早知道你是别有居心的。”我顺水推舟,默许了。 门铃响。我心猛一跳,向乐诚嘘了一声,披上睡袍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差点叫出声来。是爸爸妈妈。 乐诚走过来:“是谁??”我慌忙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回房间。 “别出声,是我爸妈。”我在卧室里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 “正好,反正不知道该怎么说,让他们看到大家都省事了。”乐诚不悦。 “别闹了,你声音轻一点。”我侧耳听,门铃不响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急忙接听:“喂?” “霭仪?是爸爸,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吃早餐,有什么事?”我扭开电视,增加一点噪音。 “也没有什么事,我和你妈妈出来遛早,走到附近想上来看看你。你不在家就算了,有时间回家吃饭吧。” “好。那就这样。”我挂断电话,松了口气。走到门口,爸妈已经走了。我额头上都是汗。 “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吗?”乐诚拉长了脸。 “我也不想这样,乐诚,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叹了口气。 “你是一只鸵鸟。”乐诚悻悻地。 “你是袋鼠!”我瞪他。 “唉,爱情的沙漠……”乐诚哀号。 不知哪家窗口飘出一阵歌声:“你是风儿我是沙……” 我们相对一怔,随即笑成一团。(42)终于拨通吕歆的手机,我舒了口气:“你还在人间啊?为什么一直关机?” “我已经回来了,别担心。”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明天我就结束年假去上班。” “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倒想。晚上出来吧,请你吃顿好的。” “这个提议不错,我的要求也不高,满汉全席就可以了。” “去死,老地方吃火锅,七点钟,别迟到。” “知道了,罗嗦。”内线电话在响, “好啦,我有电话,不说了。”我挂了手机,接听内线:“什么事?” “顾小姐?”电话那头是别扭的普通话,“我是陈书明。” “总经理?”我微感意外,“我是顾霭仪,你找我有事?” “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好的。”我有些惊疑,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衣服。新老总听说脾气有点怪,除了开会很少单独召见下臣。 新总经理秘书Sally许也是新换的,据说还是梁陈女士亲自挑选的,广东人,可以用粤语和老总沟通。这位许秘书长得挺像广东人,瘦长身材,皮肤微黑,五官平平。和前任总经理秘书简直是一天一地。有人背后开玩笑,说梁陈总监管弟弟像管老公。 看到我,Sally起身相迎,把我让到总经理办公室。估计又是梁陈女士的要求,秘书也要作出奴婢态。 总经理办公室大的格局没变,但换几张字画摆几盆花风格就有了变化。老吴从前最喜欢卷起百叶窗,满屋子阳光亮得晃眼。如今半合着百叶窗,室内的光线幽暗许多,人非物也非。陈书明总经理正坐在沙发上,淡蓝色休闲无领衬衫,CK的休闲长裤,与老吴的西装革履也形成鲜明对比。 “陈总找我有什么事?”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请坐。”他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有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我想和你谈一谈??”他费劲地用普通话说。 “陈总,其是我基本上可以听得懂广东话,您可以用粤语和我说话,只要别太快。”我于心不忍,不想我的耳朵继续受罪。 他明显松了口气,改用粤语说:“太好了,我的国语讲得很烂,沟通起来不太方便。”这才听出他的原声,其实声线很清朗,语气也很温柔,不太像我印象里鸭子叫一样的广东话。 “陈总有话请直说。”我保持职业的笑容。 “后天我要去T城,谈一谈项目合作的问题,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我一怔:“什么项目?” “公司打算收购当地一家保健品公司,做美容功能产品,进一步拓展公司的业务。我已经叫Sally准备好了资料,你先看一下,立刻进行市场可行性分析。我希望在下周出发时可以拿到初步的报告,然后通过这次谈判评估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有没有问题?”用母语讲话他的态度感觉上变得自如多了,口气也带着种不容违拗。 “我没有问题。”我摇摇头。 门忽然开了,梁陈女士径直走了进来:“我已经安排好了??”看到我在座,脸色微变,改用国语口气冷淡地说:“顾小姐可以先出去了,我有事要和总经理谈。” “我正在和顾小姐谈收购保健品公司项目的事情,如果你有事,我们待会再谈。”陈总态度更冷淡。 “你说什么?”梁陈女士面色一变,用粤语大声说,“不是已经说好了我和你一起去?为什么你要自作主张?她有什么资格参与这件事?” 我有点尴尬,梁陈女士可能当我听不懂粤语,说话肆无忌惮。 “我看过顾小姐这几年在公司的工作业绩,完全相信顾小姐的专业水平。”陈总的平静和总监的嚣张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我敏感地觉得两位老总似乎有什么问题,急忙抽身:“陈总,我希望尽快拿到资料,以便熟悉情况。可以直接问Sally要吗?” “??好的。”陈总略一迟疑,点点头,似乎有点不情愿我离开。真是奇怪,可能是我多心。 拿了文件回办公室,正碰到程婕从卫生间里出来,面色有点苍白。 “你怎么样?”我关切地扶住她。 “没什么,胃口不舒服。”她勉强一笑。 “我看你这几天反应比较厉害,正好吕歆也回来了,明天我陪你去看看。” “我觉得还好??”她有点退缩。 “不许说不,既然你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就得对他负责。就这么定了。”我拍拍她。程婕微微苦笑:“有的时候我也会动摇。” “千万别这样,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不要以后再后悔。”我握一握她的手, “你可要确定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程婕点头,“我下去买点牛奶,要不要帮你带什么?” “我不要,你自己小心点。”我忍不住叮嘱她两句。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感慨。这几天她瘦得厉害,估计是受心情影响比较大。做女人真的不容易,一个不理智的决定可能会将生活彻底改变,甚至将一个人彻底改变。现在这个心神恍惚的准妈妈,与我认识的程婕判若两人。我还是觉得她并没有完全地理智地考虑好所有可能的后果,不知为什么我老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能也不是完全因为程婕的事,最近公司里气氛老是怪怪的。今天的事更是感觉有蹊跷,总经理和总监似乎不是太和睦,莫非是姐弟阋墙,争权夺利?想想都头痛,弄得跟香港连续剧似的,有钱人家关系复杂得像蜘蛛网,沾上一点就没完没了。我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心情有点沉重。(43)赶到草堂火锅,还是晚了半个小时。可以想见吕医生脸拉得有多长。 “用不用这么夸张?女人受地心引力影响本来脸就会越变越长,你再这样,小心人家以为你和四蹄动物有血缘关系。”我坐下来,调侃她。 “每次都迟到,没有没搞错?新年来点新气象好不好?”吕医生向我怒目而视。 “到我们这把年纪,要改变可难啦。”我岔开话题,“点菜了没有?肚子好饿。” “你怎么样?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吕歆把菜单递给我,“随便点,我买单。” “那可要吃点好的。”我笑,多少有点勉强。 “有事?和你的小朋友吵架了?” “不是。工作很烦。换了两个新老总,作风十分古怪,很难伺候。公司里气氛很不好。”我摇摇头,“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懒得提。” “你们吴总走了?”吕歆有些诧异。 “是啊,换了大公主和六公子,一个颐指气使,一个神秘莫测。”我招手叫服务员,点菜。 “黑心贼,要不要点这么多?撑死你。”吕歆啐我。 “吕医生难得请客,怎么可以放过?”我嘿嘿笑。 “黑心贼,给你带的东西。”吕歆把一只纸提袋递给我,“一点土特产,有你最爱吃的鸭舌。吃了更加巧辩如簧。” “谢谢。对了,有事找你帮忙。” 吕歆上下打量我:“怀疑有了?” “呸。不是我,是程婕。她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最近情况不是太好,我想你帮她检查一下。” “什么?未婚先孕?这么大的胆子?”吕歆意外。 “她还没最后决定要不要,不过我看她的意思,还是想要。” “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最后还是抗不住压力。这个社会永远不能容忍离经叛道的人。” “自私地说,我不希望她决定留下孩子。当一个未婚妈妈,注定是走一条艰辛的路。” “我也曾经希望和夏医生生一个孩子。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没有冲动,不然只能是悲剧的延续。”吕歆唏嘘。 “我们都是理智型的人,不要看程婕平时很泼辣,其实是典型的多血质,做事有时全凭感觉,再多情不过。”我耸耸肩,“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一再拒绝乐诚。我就是太清楚地知道后果,所以不愿意付出代价。” “我还觉得你已经够疯狂了。”吕歆笑笑,“那个小孩对你很痴情的,别伤害人家。” “不要站错队,你应该向着我才对吧?” “我见义勇为,大义灭亲,行不行?”吕歆开始往火锅里下菜,“说真的,你们的事家里还不知道?” 我点点头,有点心烦。 “这样也不是办法,纸里包不住火的,除非你只是想玩玩而已。” “我从来不是想玩的!”我忍不住提高声线,觉得刺心。 “看看你,这么激动干吗?我随口说说而已。”吕歆慢条斯理的说,“是不是被戳中痛处啊?不是我要扫你兴,这个问题你早晚都要面对。” “拖一天算一天行不行?”我忽然没有胃口。 “是朋友我才说你,这种鸵鸟政策没有用的,你应该做一个决定。” “多少人都是这样,打着朋友的旗号名正言顺地胡作非为。”我送她好大白眼。 “看出来啦?反正决定还是要你自己做。” “行啦行啦,记得你是妇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好不好?”鱼片吃在嘴里味同嚼蜡,我心里清楚吕歆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我真的还没想好怎么做。 “我相信你有分寸的。来来,吃个虾,这么贵,你得把虾头虾皮都吃了。”吕歆夹个涮好的青虾给我。 “我吃肉,你吃皮。”我哼一声。最近也许应该去哪拜拜,工作、感情都烦心。 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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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44)回到家,乐诚正在网上打游戏,全神贯注,整个就是一个贪玩的孩子。 我忽然有一种想拥抱他的冲动。 “火锅好吃吗?可怜我自己吃泡面。”他关了游戏,回身对着我。 “还好。又打了一晚上游戏?英语念得怎么样了?逞强报四级考试,不好好念书,考不过多丢脸。”我指着他说。 “是,训导主任,我这就去念书??”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说,忽然跃起来一把抱住我,“不过要让我抱抱先。” “别闹了,我一身火锅味,要赶快去洗澡。”我尖叫着拍他。 “一起洗就好了。”他抱住我不松手。 “乖啦,听话。明天姑姑给你买糖吃。”我拿他没辙。 “要吃棉花糖。”他笑嘻嘻地。 “对了,诚诚,下周我要出差,大概要三五天。”我放弃挣扎,就势坐在他怀里。 “出差?不行,你是有前科的人,不能出差。”他嬉皮笑脸。 “你这个家伙,又提!有完没完!”我有点恼羞成怒。 “没完没了。这辈子我都和你没完没了。”他做个鬼脸,“要去哪?” “我要去T城,离你们家不远。” “跟谁一块去?” “干吗?你审问犯人呢?和我们新任总经理一起去,行不行?”我白他。 “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他举手做记录状。 “大概不到三十岁,眉清目秀,一表人材??” “不行不行!一听就不像好人!”乐诚哇哇大叫,“我要和你一起去!” “别闹了,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下周你就开学了,想逃课可不行。” “上课当然没有女朋友重要!外面坏人那么多,我不看紧点怎么行?”他理直气壮。 “你要是再说,我会觉得你根本不信任我!”我沉下脸来,“难道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变心跟着走?” “好啦,我不说了。我也是担心你嘛。”乐诚投降。 “我这么大的人啦,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瞎担心什么?快点去念书,考不过打折你腿!”我做凶恶状。 乐诚乖乖拿了英语书到沙发上去念。 “这才乖,姑姑喜欢你。”我走过去,亲亲他的脸颊,“我去洗澡,你可别偷懒。” “好啦好啦,比我老妈还罗嗦。”乐诚一脸委屈。 我在他额头上打个暴栗,以示小惩。 坐在浴桶里,我回想乐诚作鬼脸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偷笑。这样过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能够牵着他的手,站在全世界面前,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我开始动摇了,我想我还需要一点勇气和决心。 (45)出发前的几天忙个人仰马翻。程婕检查过之后确认一切情况良好,但我不可能还当她是主要劳动力。突然接手保健品项目的工作,光是一个市场调研已经弄不过来。我只好从公关组调人帮忙,一起做报告。 睡眠不足,我的眼圈每天都是青黑色的。幸好,可行性报告及时赶了出来,虽然是第一稿,大体上还过得去。 不出我意料,梁陈总监在会上横挑鼻子竖挑眼,恰当不恰当地找了一堆毛病。 出乎我意料的是,奕伟也提出意见,认为很多数据缺乏可靠来源,结论不能令人信服。 陈总经理慢慢地用普通话说:“我认为,顾小姐在短短五天之内完成了正规情况下三个月做的事情,结果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事实证明,顾小姐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项目有充分的认识,她是完全有资格参与项目谈判的。如果谁还有异议,请现在提出来。” 我有点迷茫,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原来有很多人是不赞同我的。看来我的后知后觉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平时还老觉得自己人缘混得不错。我还是不明白,奕伟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情况下扯我后腿。自从事情的真相揭破以后,他好像一直有意回避我。难道他又把这件事怪在我头上?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当“耶稣”了。 第二天我就和陈总出发搭飞机到T城。CHECK IN了酒店,放好行李,我正打算洗个脸,接到陈总经理的电话,要我到下面的咖啡厅去。 我补了一点妆,搭电梯下去。陈总坐在角落的座位上,他的旁边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我有点意外。 “请坐顾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霍贞祺先生,是芳姿香港母公司项目部经理。顾霭仪小姐,是大陆这边市场部经理。”陈总为我们引见。 “你好顾小姐,请叫我Ben。”霍贞祺先生彬彬有礼地和我握手,普通话相当流利。 “你好Ben,我是顾霭仪。”我伸手与他相握,保持职业的微笑。 “这次谈判将由Ben代替我主谈,现在我要赶去别处,有问题打电话给我。”陈总语气平淡地说。我闻言大大惊诧,表面却不动声色:“我会努力配合霍先生的工作。” 霍拍拍陈总的肩膊,什么也没说,看来他们早有默契。 目送陈总离开,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到半空,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着落在什么地方。事先想过很多可能遇到的问题,没想到刚到就挨了一记闷棍,有点晕头转向,完全不了解状况。 霍微笑说:“顾小姐刚来,要不要出去走走?” “下午就要和对方见面,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沟通一下情况?”我说。 “Sam没有选错人。”霍笑了,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我本来也想这样提议,但不知道顾小姐的意思,未感冒失。” “你太客气了。”我谦逊一句。 虽然拿到的资料差不多,但立场和思维方式的差异,致使我们之间很多问题看法不一致。但是经过讨论,大家的基本思路还是一致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工作告一段落,看看表,不知不觉竟然讨论了两个小时。 “老实说,本来我还有点不放心,可能也有一点点偏见,不过现在我更加确认,Sam没有选错人。” “霍先生这样开门见山的表扬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对他的专业水准也相当佩服。 “叫我Ben好吗?已经是中午了,不如一起到餐厅吃饭吧。”他看看表。 “也好。” “我不得不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遇到这么突然的情况,一句都没有问过。在我的印象里,女人都比较八卦,什么事情都要搞个水落石出。” “你是说陈总突然离开这件事?领导自然有他的理由,他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我。只要不耽误工作,理由对于我来说并无所谓。”我说。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好奇心,但对于和我没有关系甚至我根本不想介入的事,我肯定不会多问一句。本质上我是一个冷漠的人。 午餐选了自助餐,Ben对于我的好胃口和大食量又叹为观止。我开始怀疑他到底见没见过女人。 “你不知道,香港的女孩子减肥是很疯狂的。我每次看到她们吃东西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一点点东西,连只雀都养不活。她们居然也没事。” “那你也太大惊小怪了,现在看到我吃这么多东西又觉得不可思议。” “最不可思议的是,你居然可以KEEP这么好的身材。叫我们那边的女孩子知道,一定气得吐血。”Ben笑。聊了这么久,我这才认真打量他。他应该是广东人,皮肤微黑,倒也剑眉星目,可惜身材矮了点,失了分数。他笑起来也有酒窝,不由得让我想起乐诚。今天他应该开学上课了,不知道学校里那一帮莺莺燕燕是不是又要围着他转。想着想着,心里泛酸。 惊觉Ben在叫我,我忙应道:“什么?” “这么出神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有点尴尬。Ben也很有分寸,叉开话题言不及义的瞎聊。 下午飞龙保健品公司派车来接我们,照例第一天没有实质性对话,和他们的几位老总见面,神侃,跟车到处逛,晚上又是丰盛的饭局。 对方市场部部长暗示Ben晚上有安排,我识趣地表示自己已经累了,要回酒店休息。Ben不知道是假道学还是真装傻,也说要回酒店。在车上我接到陈总的电话,问我情况如何。 “还好,明天开始正式谈判,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我说。 “有事多和Ben商量。过几天我会回T城,在这期间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我不在T城。”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暗暗叹口气。我讨厌复杂,可是事情总是会找上我。挂上电话,我明显地沉默了。 “霭仪,陈家的事非常复杂,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牵扯进去。”Ben忽然说。 “谢谢你。”我有点意外,毕竟初见面,交情尚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你不要嫌我多事,我是欣赏你,觉得和你一见如故。”Ben说,“其实我也只是给陈家打工,很多事情也并不清楚。不管怎么说,我比你接触他们时间长些,你听我的不会有错。” “我明白。你也很让我意外,原本我觉得香港人都很市侩,很虚伪,没想到也有例外。” “哗,不是吧?你不是这么睚眦必报吧?” “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与他相视一笑。不论如何,被人关怀总是会觉得温暖。(46)谈判基本算是顺利。飞龙保健品公司经营不善,老板又打算出国,公司一定要出手。分歧主要集中在债权债务归属的问题上。 经过三天的“拉锯战”,战果令人满意。“芳姿”只承担“飞龙”不高于十万元的债务,其他债务在公司所有权转移后剥离。 说实话我很钦佩Ben的专业水准,我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工作,全靠他够经验、够沉稳,他的手段相当老辣。 陈总回来请我和Ben吃饭,席间全是Ben在制造气氛,陈总明显地情绪低落,相当外露。我若无其事地和Ben说笑,假装没看见。 回程一下飞机直接回到公司,我就接到通知,公关部重新独立,暂时任命Jack王担任副经理,主持部门工作。Jack王特意过来向我表示感谢,说我在领导公关部的时候教了他很多东西。我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鼻子上,表面上还得客套地应付。 小叶待他走后进来说:“老大,梁陈总监好像在针对你。你不在的时候她找每个人都谈过话,要大家说说对你的看法。” “没什么,我只怕她会失望。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以让人揭露的。”我的手在办公桌下下意识地捏紧。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叶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 “好啦,无论别人说什么我们还是要一样的做事,通知大家半个小时以后开会。”我故意轻松地说。她转身出去,我也垮下来,靠在椅子上不想动。 陈氏姐弟俩显然有矛盾,我似乎有做炮灰的嫌疑。从前一个张总已经够让我腻歪地,现在形势变得更加复杂,真烦。难道想好好工作不受无谓的干扰也是一种奢求?我有点心灰意冷。 开会听取工作汇报,又安排了下面的工作,我说不出的疲倦,草草收队。 头疼得快要裂开,我翻箱倒柜找止痛药。遍寻不获,我颓然倒在椅子上,心里窝火。 我抓起大衣,拉开门准备出去买药。 小叶正从门外进来,见到我,压低声音说:“老大,我刚刚听说陈总和梁陈总监吵起来啦,好像是因为你呢。” “小叶,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学人家这么八卦,东打听西打听乱传话!做好自己的事!”我忍不住发火。 小叶嘟着嘴闷闷地走开。 我有点后悔,但面子上挂不住,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在街上走了一会,我渐渐心平气和了。南北地气差异真的很大,T城已经是满城皆碧,这里树枝才刚发芽,点点新绿,无法改变整个城市的灰头土脸。 已经无心工作,我索性坐车到了Z大,在校门口打电话给乐诚。 电话很快接通,令我吃惊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应答:“喂,哪位找?” “我找蒋乐诚。”我觉得不快,声音也变得生硬。 “对不起,他正在打球,恐怕不方便接电话。你是哪位,要不要留话让他回电?” “不用。”我恨恨的按掉电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恶劣。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女生,居然问我是谁! 我抬头看看天,蔚蓝如洗,好个晴朗天气。怎么我的眼睛这样发涩?我的情绪如此低落。我慢慢踱到曾经和乐诚一起喝过咖啡的咖啡屋,点一杯不加冰的鲜橙汁。耳边忽然回响起那天他说的话,“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一个人坐在台下发呆,很像我在‘蓝色眼泪’第一次看到你的情形,穿那么整齐的白衬衫和宝姿套装,趴在桌子上,举着一杯啤酒发呆。我叫你别再喝了,你抬头看我,眼睛那么悲伤,像受伤的小动物。”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好像除了流泪我无以宣泄情绪。 手机在响,我看一眼,是乐诚的号码。 踌躇半天,电话铃一直顽固地响个不停,我接听了:“喂?” “霭仪,你在哪里?”他焦急地问。 “我已经回来了。”我淡淡地说。 “我听同学说你刚才找过我,你现在在哪里?” “是呀,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同学。”我忍不住吸一下鼻子。 “别闹了,我已经说过她了,乱接我的电话。我刚才在打篮球,手机放在椅子上,没听到。不是为了这个生我的气吧?乖,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他柔声说。 “我就在Z大,上次那间咖啡屋。”我软化了,实在想见他。 “等我五分钟。”他挂上电话。 我盯着腕表,看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四圈半,我看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小路上狂奔而来。 看着他的眉眼渐渐在我的视线里清晰起来,长发在风中飞扬,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思念他。我渴望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到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我面前,他跑得太急,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把橙汁推倒他面前,他连喝几口,渐渐喘过气来。 “傻孩子,跑这么急干什么?”看到他,我就知道我绝无可能继续生气。他的脸颊因为剧烈运动变得潮红,眼睛这样明亮,有些孩子气。但纯真得让人心疼。年轻真好。 “我太知道你,表面大方,其实是个醋坛子,肯定会为了别人接我的电话生气。我当然急着找到你了。”他扮个鬼脸。 “什么?我要是不生气,你就不急着看我了?”我佯怒。 “又冤枉我。一走这么久,我怎么会不想你?”他握住我的手,作出含情脉脉的表情。 我忍俊不禁,真是败给他。 “要生这么大的气?眼睛都哭红了。”他拿手指拭去我眼角残留的眼泪。 “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在公司里待着,就出来走走。”我无意识地搔着他的掌心。 “喂,回家再挑逗我好不好?”他压低声音说。 我啐他,丢开他的手。他笑着紧握住我的手:“好了,不闹了,现在有五点钟了,想想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海鲜?意粉,还要吃沙拉和罗宋汤。”我吸鼻子。 “还等什么?回家吧。”他拉了我就走。 在超市购物的当,我打个电话回公司,小叶看来还在生气,声音有点发硬。 “行啦,今天是我脾气太大,别气了。带了礼物给你,今天没来得及给你,明天一定给。好不好?”我哄她。 “这还差不多。老大,两位老总都找过你,我说你出去办事了,你还回来吗?” “今天不回去了,你代我打卡。”我又叮嘱她两句,才挂电话。 环顾找乐诚,他正站在起司货柜前和一个小姑娘说着什么。我醋意顿生,走过去粗声粗气地问:“这么久?选好了没有?”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嘟囔着:“你姐姐怎么这么凶??”悻悻地走开。 “她看不懂英文标签,我帮她看一下而已。”乐诚无辜地举手说。 “总之,你是我的私有财产,生人勿近!”我冷哼一声。 “好的好的,我会在自己身上贴个标签,说明我是顾霭仪小姐的私有财产。嘿嘿,只要你不怕就行了。”他扮鬼脸。 “死家伙!越来越淘气!”我拧他的胳膊。 “不敢不敢,姑姑我错了,还不行吗?”他作可怜状,“把我打伤了谁做饭给你吃?” “留你一条狗命??”我板着脸,唇角已经控制不住笑意。 不知道是我的独占欲变强了,还是分开几天想念太甚,我忍受不了任何女性出现在乐诚左右。他和她们有一点交集都会令我不快。我想我恐怕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态。这不是正常的我。任何要求都有相应的代价要付,我还不知道自己付不付得起。(47)在公司已经做了三年,突然发现原来公司里有很多人嫉恨我。 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梁陈总监处处排挤我已经渐渐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公司里忽然有很多人开始对我待搭不理,大有划清界限的意味。 同时,也有另一派人马对我表示支持,认为支持我就是支持总经理。天知道,我和陈总单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而且全部都是工作范围之内。 我这个莫名其妙的“炮灰”大概是做定了。 为了程婕的事,我和人事部又打了一架。按照公司制度,女员工怀孕期间享受固定的体检假。人事部回经理认为程婕没有结婚,就不准假。我搬出公司制度原文,一条条让他看,哪一条规定了必须是已婚的女员工。他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说:“总之,程婕未婚先孕有伤风化,于情于理,公司不可能准假!你有意见,可以去找总经理提,如果总经理说准假,那我就没话说。” 我气个半死,他话里话外就是点我与总经理关系非常。好,既然白担了虚名,我索性就找总经理把这件事分辨清楚。同样都是公司员工,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凭什么对人进行人身歧视? 很快,公司上下都知道我抱着大堆条文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慷慨陈辞了半个小时,成为我与总经理关系非常的一条佐证。 第二天,两个批条同时递到人事部,一个是总经理批示未婚女员工怀孕比照已婚女员工制度办理,一个是总监批示女员工未婚先孕道德败坏立即开除以免影响公司形象和声誉。 公司原先就盛传两位老总姐弟失和,这下子风声更盛。更离谱的是,追根溯源认为此次矛盾还是因为我而起。一个撑我,一个挤我。 对于陈氏姐弟的关系,我一直有些疑惑。他们意见相左的时候的确很多,但对于陈总经理的事情小到眼镜度数加深100度,总监都深切关注,体贴入微,绝不是势成水火的样子。 我自己也怀疑,总监对这件事态度如此强硬,决不是针对程婕,恐怕程婕是被我连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在公司里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我在有意无意之间就已经听到无数背后的窃窃私语,有些相当不堪入耳。经过了最难熬的前四个月,她的妊娠反应已经没那么厉害了,但身形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她本来就瘦,肚子出来一点都很明显。她一句牢骚没有,但人明显更加消瘦,我暗暗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几天以后,程婕忽然对我说,她已经递了辞职信。 我吃了一惊,继而恼怒:“不,我不同意你辞职。怎么可以面对一点压力就退缩?” 程婕平静地对我说:“老大,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我自己为难。我决定不再忍受下去了。我家里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我爸妈都叫我回家去待产,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换一个宽松愉快的环境,我想对我对孩子都好。老大,我真心的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很多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现在只有孩子对我最重要。” 我说不出话来,我完全明白她的苦心。越是明白,我心里越难受。平日里说亲道热,关键时刻我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兄弟。真是心灰意冷。 透过卷起的帘子,我可以看到程婕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感到心如刀割,眼睛发涩。我告诉自己不能失态,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当我看到一个人事部的职员走进来站在程婕旁边监视她,我简直怒发冲冠,忍无可忍拉开办公室门,走到那个职员面前,声色俱厉地叫他马上出去。 职员有点畏缩,有点结巴地解释:“是回经理叫我这么做的,以免离职人员带走属于公司的东西??” “你马上给我出去,公司少了任何东西由我负责。你听清楚没有?马上给我走!”我感到自己青筋都快爆出来,他要是还站在我面前,下一步我一定会动手揍人。 职员转身撒腿就跑。小叶在旁边拍手叫好。 “老大,你几时也改改你的脾气?早晚要吃亏的。何必和那一票小人计较?”程婕倒是相当平静坦然。 “再忍下去我怕我会生癌!”我悻悻地。 “又乱说话!”冯瑾抗议。 小叶拉着程婕说:“孩子生了马上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一块过去看孩子。” “放心吧。”程婕淡然一笑。看到她这个心态,我觉得放心多了。 我拿出准备好的信封,塞给程婕:“这是给孩子的,你收着。”程婕推让,我坚持:“这是我当干妈的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你没有权力拒绝。”程婕只得收下。 我们几个人一起送她下楼,看着她上出租车。小叶叹口气说:“这个春天真难熬。马上就是夏天了,快点转转运吧。” “不如去拜拜。”冯瑾提议,“宁可信其有。” 我本来是不信的,最近这么倒霉,也就无可无不可了:“你们看着安排吧,有个寄托也好。” 她们两个开始讨论哪个寺庙比较灵验,我回头看看外面的天空,一片不正常的灰黄色,据说下午会有一场规模比较大的沙尘暴。大自然开始惩罚我们了。从前就听一个内蒙古来的朋友说,他们那里是沙尘暴的源头,一刮起来二十米之内根本甚么都看不到。或许再过若干年,这里也会变成沙漠。一切都被黄沙埋葬。爱也好,恨也好,斗争也好,和睦也好,又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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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48)本来想单独为乐诚庆祝21周岁生日,但是乐诚接到我***电话,一定要帮他庆生。我们商议先分头去,然后再另外找节目。 其实同时到了家门口,我叫乐诚先上去,自己在附近的书店泡了一会才回家。 装成若无其事,多少有些尴尬,毕竟小雪知道我和乐诚的关系。小雪明显地心不在焉,精神有点恍惚。我到的时候她正和乐诚在阳台上说话,落日的光斜照在她脸颊上,仿佛焕出一层光晕,像一幅印象派的油画。 象征性的吃了一点蛋糕,小雪就说头疼回房间休息。 妈妈忧心忡忡:“这个孩子,打从回来就老像有心事似的,这几天更是没有一点精神,可怎么办好?” 爸爸咳嗽一声:“小雪心思重一点,向来是这样,你不要瞎担心。”顾征也附和。 弄了一桌子菜,气氛却有些沉闷,大家的胃口都不开。乐诚勉力说笑,顾征跟着配合,总算吃完了一顿饭。我有些伤感。有些伤口即使痊愈了也会永远留下疤痕,时间可以淡忘伤痛,却不能彻底擦掉伤疤。这个家自出了意外之后,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找了个借口先溜掉。百无聊赖地走街上走了一圈,拐进一家烟草商店买了包烟。心里有点烦闷,我坐在附近的咖啡屋里,默默地抽烟。 本来订了烛光晚餐,打算浪漫一把。现在,忽然没有心情了。 乐诚打电话给我,很快赶了过来。我抬眼看看坐在我面前的他,他的头发长了,刚刚为了吃蛋糕方便扎了起来,突出了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是喜欢看他的眼睛,像个孩子一样,那么清澈,没有心机。 “生日快乐。”我轻轻地说。 “你快乐我才快乐。”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二十一岁,一生中只有一次二十一岁,别为了其他事影响心情。”我微笑说。 “你不是其他事。”他抿抿嘴角。 “好啦,嘴巴这么甜。”我笑了,“我也没有不开心啊,不就是有点感慨嘛。” “告诉你一个消息,不过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他卖关子。 “说。”我再点燃一根烟。 “刚刚接到风的电话,他说他现在在这里??”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那还不叫他赶快出来亮亮相!”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他说目前不方便。那个人脾气古怪,我也拿他没办法。”乐诚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这个人是不是男人啊?一点都不爽利!”我气恼。 “嘿嘿,像我这样的好男人本来就很少啊。”他皮皮地笑。我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他怎么可以这样可爱得不像样?他笑起来时候尖尖的唇角向上扬着,左边的唇角总是稍稍高些,像个没有心机的孩子。这是他最可爱的表情。 “别捏,容易流口水的??”他一本正经地。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喂,说真的,你最近好像胖了呢,脸都圆了。”我再捏他脸颊一下。 “证明你喂养得好呗。”他扮个鬼脸。我忽然感到一股冲动,那么渴望向所有人宣布他是我的,我爱他爱得快发疯。我渴望拥抱他。 “待会做点什么好?今天都听你的。”我握住他的手,轻轻贴在我的脸颊上,斜斜看着他。 “真的?那就跟我来吧。”他招手叫服务生结帐,拉了我就走。 “去哪?”我边上出租车边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笑得有点诡异,“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 我只好点点头,闷声发大财。 车子按照他指的路,停在一间小酒吧门口。下车他拉着我的手推门进去,里面光线不明,我的眼睛尚未适应环境,忽然四面八方飞来各色彩带彩条彩屑。我本能地伸手挡住脸,乐诚把我圈在怀里,用身体掩护住我。 笑声嘘声混成一片,七嘴八舌地叫着“生日快乐”。 我拨开眼前所有的障碍物,环顾周围,吃惊地发现面前全是陌生的年轻的脸,眼睛都盯在我身上。我有点发懵,不知所措。 “有没有搞错?你过生日,这么晚才来!”一个男生走上来,和乐诚碰了下拳头,眼睛的余光还瞟着我。 “当然见女朋友更重要,”乐诚紧紧搂住我,“这是我女朋友,这些都是我的同学。” 我笑容僵硬了,我那么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眼中的惊讶甚至难以置信。那眼光让我觉得心里刺痛。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眼角瞥着我,分明是在议论我。 我感到怒火突然冒了出来,乐诚这样自作主张把我推到一个如此尴尬的境地,他对我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尊重?我为什么要让这样一群无知少年议论我?我冲动地想拔脚就走。 乐诚却毫无知觉,拉着我满场飞,喝个不亦乐乎,笑个不亦乐乎。我听得到他们说什么,却不明白他们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我像是站在世界边缘向里看,游离于他们的欢乐之外,笑容像一个面具。 乐诚一直把我的手握得那么紧。其实我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就在刚才的咖啡屋里我还有过类似的冲动,昭告天下,宣布所有权。可是他这样不顾及我的感受令我感到恼怒,我在挑战我自己的忍耐力。今天毕竟是他的生日,我不想让他扫兴。 几个男男女女簇拥着他到前面的小舞台上,非要他给大家献歌。我与他被冲散,趁机退到角落里。说不出的疲倦。 酒吧很小,不过五六张台子。今晚看来是他们包场,满场都是他们同学。我默默喝着啤酒,抬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是张总的女儿秀秀。这下好了,很快整个公司都会知道。不知道梁陈女士会不会认为这样的“乱伦”也是败坏公司声誉的行为。 我有些神经质的笑了几声。 乐诚唱了什么我没听到,我只看到不断有女生跑上台跟他合唱。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加冷静。坐在马桶上,周围狭小而封闭的空间让我觉得好过些。 忽然听见外面有两个女生说话,一个说:“你说那个女的真是蒋乐诚的女朋友吗?她看上去比蒋乐诚大好多。” “有什么奇怪的?现在不是流行‘老牛吃嫩草’吗?越是年纪大的女人越是喜欢找小男生,抓住青春的尾巴呗。”另一个说。 “反正就是奇怪,钱秀秀说那女的是蒋乐诚的姑姑,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乱伦这么刺激?不会吧?那女的看起来没这么变态呀。” “不好说吧?我就不明白蒋乐诚为什么会喜欢老女人,那几个班花随便哪个不比那女的漂亮?” “?,现在不是流行扮酷吗?说不定蒋大帅哥就是要玩这种酷呗。谢霆锋搭上王菲之后不是就更红了吗?现在流行姐弟恋??”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了,我用最大的克制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冲出去打人。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看起来如此不堪,我为什么要忍受这种轻贱?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涌出来。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出了卫生间直接出门打车。 司机发动了车子,问我去哪。 我倒在靠背上,说了地址。不可否认我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强烈的挫败感令我疲惫。我想我最需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电话响。我看一看号码,是乐诚。怀着一种悲愤的心理,我任由铃声响着,不去接听。司机奇怪地看我一眼,大概是看到我面色铁青,什么都没说。 铃声一直一直响。断掉,很快又响。我们在比拼耐力。 终于,司机忍不住了:“小姐,你能接一下电话或者干脆关机吗?这样会干扰我开车。” 我踌躇,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喂?” “霭仪?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么半天也不听电话,你在干什么?”他火气比我还大,气势汹汹地。 “我累了,要回家休息。”我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回家先冲了个澡,洗去了烟味却洗不掉深深的疲倦。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或者那也是最好的发泄,然而我欲哭却无泪。 我到底在做什么?对现实的认识如此清醒,那么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不可原谅的放纵。从第一次一夜激情就是我诱发了他的热情,尽管我是无意的。后来一步步的发展,我总对自己说我是身不由己。真的不能控制吗?我似乎始终对自己太放纵。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可以不去想未来的路要往哪个方向走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难道就这么自欺欺人的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不再爱我或者我不再爱他,宣告游戏结束?我付得起这代价吗? 可是,如果生命中没有了他,我生而何欢? 心情如此烦躁,我披衣起床,拿罐啤酒到露台上吹吹风。 门响了一声,应该是乐诚回来了。(49)我没有回头,静静听着他熟悉的脚步声,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不断接近中。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他的声音硬邦邦地,隐约强忍着怒气。 “我累了。”我喝一口啤酒,淡淡地说。不愿意过多解释,也不愿意再回想那些令我刺心的话题。其实年龄一直是我避免触及的问题,每个人都有罩门。 “这算什么解释?”他抓着我的胳膊,强令我面对他。 “我为什么一定要解释?”我感到怒气往上冲。 “你这样不辞而别,叫我怎么和别人解释?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怒气冲冲地。 “如果你在决定做一件事之前并没有替别人想过的话,那么你也没有权利反过来要求别人为你想一想。”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他怔一下,紧抿着唇,半天不说话。我也沉默。空气都是紧绷的。 他走到露台的另一侧,背身对着我。一直以来他给我的都是他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从来没有以背影面对我。那种看不见的情绪让我感到沉重。 我有些负气,对他的霸道、擅作主张我一直都很不满,今天尤其过份。如果这次姑息了他,下次他不知道又会做什么更大胆的事。 几声极细微的不易觉察的类似抽泣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几疑自己耳鸣。走到他身后,我发觉他的后背似乎在微微抽动,我意识到他哭了,我的整颗心都软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男生为我哭,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麻木,流泪变成一种奢侈。怒气都烟消云散,我叹了口气,走上前用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藏在他后背。贴得这样紧,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颤栗。我的心仿佛扭成了一团,痛彻心扉。 “诚诚,诚诚,不要这样??”我感到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外面凉,你穿这么少衣服还是进去吧。”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还在强作镇定。 我不答,把他抱得更紧。他回过身,把我揽进怀里。他的身体那么温热,他的气息那么熟悉,我没来由地觉得心酸,眼泪啪嗒掉下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低低地叹息。 我抬头,迎上他凝视我的目光,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眼角还有没擦掉的晶亮的泪痕。一晚上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我伏在他怀里,无声地流泪。 “好了,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公开介绍给我的同学是我不对。别哭了。”他柔声说。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吸着鼻子说。 “??如果我和你商量,你肯定是不答应,所以我就先斩后奏喽。” “你根本不尊重我!”我白他一眼。 “我哪敢?你是我姑姑嘛。”他哼哼唧唧地说。 “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姑啊?”我哼一声。 “我的眼里只有你。”他嬉皮笑脸地说,脸上犹有泪痕,更像个顽皮的孩子。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我刮着脸皮羞他。 “还是爱亲人的小狗呢……”他低笑,俯头吻住我。我抱着他的背,热烈地回应他。在一起已经大半年了,每次被他亲吻仍旧不可自控地意乱情迷,心跳得像撞鹿,全身都是软的。从来没有爱一个人爱到这样迷恋程度。或者真是前世的冤孽也说不定。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手在我腰上游移,隔着睡衣我可以那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手的温热,我忽然感觉全身都烧了起来。他总是轻易就令我充满了欲望。他抬起头,与我对视。他眼里的热切让我整颗心都颤抖起来。我揽紧了他的颈,情不自禁地吻他。我们就这么边吻边解对方的衣服边走向卧室,衣物散落一地。我忍不住轻笑:“我们像不像在拍好莱坞电影?一对偷情男女欲火焚身……” “下面继续拍的话是不是就算***了?”他轻喘着气,坏坏地笑。 “真人秀才对。”我吃吃地笑。 “你老是引诱无知少男??”他轻舔着我的颈,含混地说,手伸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安全套。 “你也算无知少男?”我啐他,突然冲动难以自抑,在他肩膀上咬一了口。 他呼痛,报复性的埋首在我两腿之间轻咬着我。我感到全身都快痉挛了,我身体深处的海开始涌动,浪潮一波接一波席卷着我,我不断地被抛在浪尖上,唯有紧紧抓住他。他进入我的身体,仿佛飓风推波助澜,海浪不断地淹没我,我只有完全地放任自己随波逐流。我舔着唇,仿佛有一点咸意。海风那么急。 那么大的浪突然将我抛在半空,我失重了,并急速下坠。我喊叫着,紧抓着他的背,浑不知身在何方,却无所畏惧。因为他和我是一体的。 我们都在剧烈的喘息,全身都是湿的。我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那么不想他离开我的身体。 他轻抚着我的背,哑着声音说:“霭仪,你简直??完美,老天,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看到了海,海风很咸,海浪那么大……”我梦呓似的说。 “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想我真的会死。”他认真的看着我。 “呸,这样的话我从来不相信。到我这样的年纪还相信生生死死会是一件可耻的事。”我心里猛地震动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 “我其实一直都有一种预感,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你的心里有非常冷酷的一面。霭仪,你是一个魔女。而我,终身都将受你的奴役。”他平静地说,带着种认命的味道。 “我伤害过很多人,也被人伤害过。我也以为我的老心早已长上一层万年坚冰的外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我总是放不下,你总是轻易就可以碰触到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我时常想,你一定是我前世的冤孽。见不到你我就觉得心慌,完全没有办法做任何事。这是不正常的,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对你,我没有魔法。”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泪盈于睫。我在不由自主地战栗,心里充满万劫不复的预感。 “别怕,即使要做你一辈子的‘黑市情人’我也愿意。”他温柔地吻我的额头,“哪怕有一天我年老色衰的时候你会甩了我另结新欢……”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我被逗笑了。 “这也要抢?不要安慰我了,落在你这女色魔手里,我认栽,对一切可能的最坏的结果我都有心理准备??”他扮个鬼脸,露出最让我着迷的灿烂的笑脸。 我忍俊不禁,赶他去洗澡。他乖乖的爬起来,到了门口又淘气地向我展示他颈上挂着的我遗失的那只耳钉。我啐他,脸都红了,随手拿枕头掷他。他哈哈一笑,逃进浴室。 我平躺在床上,全身无力,情绪却散发着醺醺然的酒意。这个的小冤家,他才是我命里的魔星。 (50)我并不是相信眼泪的人,但是那一晚乐诚的眼泪真的深深震动了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他是有责任的,我害怕他再因为我掉一滴眼泪,我的心痛比他犹甚。我对自己承认了一件事,我其实一直是渴望和他长相厮守的。只不过因为自己从心里就不相信这个渴望会成真,所以始终回避去想,甚至自己先告诉自己绝无可能,绝了这个念头。 现在,我充满了勇气,无所畏惧。 所以,当我在公司内部网上看到被人偷拍的我和乐诚在咖啡屋里的照片以及配套的文字,我十分平静坦然。照片里我正伸手抚摸他的脸,可惜偷拍效果欠佳,不然应该可以看到我眼中的情意绵绵,以及他脸上的坏笑。 文字挺耸动,什么公司某位女性管理人员与见习生关系暧昧、姐弟恋甚至乱伦云云。我忽然觉得璩美凤也不容易,隐私的东西突然被拿到太阳底下谁都看得到,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小叶和冯瑾义愤填膺地要找网管去查谁这么无聊做这种事,被我制止。 “对这种无聊人,最大的蔑视是不予理睬。我越是有反应,对方就会越得意。有必要这样娱乐别人吗?”我悠然说。两人想想,都点头称是。 小叶凑过来说:“不过老大,我还真没想到你这样前卫,而且是大名鼎鼎的蒋帅哥……” 我一把推开她的脸:“我不理那种无聊人,可不代表我也不理你??”说着举起拳头。小叶笑着落荒而逃。 这些家伙,都让我给惯坏了。 话可以说的潇洒,事实上的影响还是不能完全消除。我成了全公司瞩目的焦点,常常有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一见我就收声散掉。背后大概也有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反正我听不到,也无所谓。我的心里其实压力沉重。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我做事必须更加小心。一点点行差蹈错,别人都会联想到这上面。我以为梁陈总监会找我训话,结果一直没有动静,我倒老惦记着。 无论如何,在公司里不过是打工,每个人最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薪水袋,再耸动的事也不过说说就算了。我担心的是家里的反应。火苗已经露出了纸缘,早晚会把整张纸烧成灰。家里一旦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暴风骤雨我连想都不敢想。那个家经历了太多打击,我真的不忍心再加多如此沉重的一击。 前两天,爸爸还打电话给我和我商量,希望我请假回老家去给奶奶庆祝八十大寿。我心虚得没敢直接应承。 乐诚到底是个孩子,在他的意识里根本没有对各种影响的考虑。他只是担心我、心疼我要面对这么多压力,而他的心里大概反而乐见这种局面的出现??终于距离我给他名分迈出了一步。谁还敢说年龄没有差距?他是无知者无畏,我是清醒地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好像不知道低调是什么概念,一有时间就骑着摩托车在公司门口等我下班,不仅公司所有人都知道,我看连整个写字楼都快知道了。我稍微表示反对,他就理直气壮的说反正地球人都知道了,还躲躲藏藏的,倒叫人看笑话。我拿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一次在电梯里碰到另外一层办公楼的一个女孩,从前照过几次面。女孩看了我半天,忽然跟我说:“真羡慕你,男朋友那么帅对你又这么好。” 我对女孩子向来是凶不起来的,尽管尴尬,也只好笑笑不说话。我真的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出名。 类似的事情很多,比较讨厌的是某些男人好奇的眼光。最受不了男人八卦。小叶悄悄跟我说,我现在是写字楼里许多男士心目中令人倾慕的神秘女郎。我简直啼笑皆非。 这个夏天,乱得一塌糊涂。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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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51)成功收购了飞龙保健品公司,市场部成了最繁忙的部门。既要参与理顺两个公司的关系,又要进行大规模市场调研,确定要开发保健品的方向。同时,秋季产品的推广计划也要马上拿出来,人手捉襟见肘。招了两个新人补充力量,都是看起来挺聪明上路的小伙子。新人做事都很卖力且踏实,就是有点太过老实,整天被冯瑾、小叶两个欺负。不过被美女欺负大概也乐在其中,两个新人似乎乐此不疲。 看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确是真理。 下午要和营销部开会讨论秋季化妆品的推广方案,全组人中午草草吃个盒饭,最后开会内部审议方案。讨论正酣,接到乐诚电话。 “我在开会,晚点打给你好不好?”我压低声音说。小叶对我挤眉弄眼。 “有急事。我现在和风在一起,还有他的一个朋友。好不容易逮到他,你不想见见吗?” “找到他了?有没有问他和小雪的事?”我紧张起来。 “我当然会问,不过不是好消息。”他有点吞吞吐吐吐。 “什么意思?痛快点说。他不喜欢小雪?”我走到外面接听。 “他介绍了一个他的朋友给我,一个很亲密的朋友……” “你意思是说??他真的是同性恋?”我张大了嘴巴。 “我们就在你们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叫‘流沙’。我想你还是亲自来见见他比较好。” 我踌躇,最后决定还是去。回到会议室,让冯瑾代我主持,我拿了皮包就走。 到“流沙”真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服务生都还认得我,热情地招呼我。我远远地已经看到乐诚,他面向门口坐着。我走过去,乐诚站起来迎我,拉我坐在他旁边。我抬眼,对面还有两个人。当我看清其中一个,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我的第一反应是但愿我从未来过。坐在我斜对面的人竟然是陈书明总经理!风的亲密的男朋友?! 他也震惊了,与我对视着,说不出一句话。 乐诚似乎也感觉到有点异样,若无其事地介绍:“这就是我常提起的蓝风,顾霭仪。” 风向我微微颔首,神情仿佛带着一丝羞怯。他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清秀,眼睛像深深的潭水,带着雾气氤氲的迷离。他坐在那不出一声,天生就有种骨子里的惹人怜爱的姿态。而他形于外的遗世独立的冷漠又令人不能与他过分亲近。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 我曾经想过如果他不喜欢小雪我可能会忍不住对他使用暴力,可见到他本人,我发现根本下不了手。他的美也是带着种邪气,像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罂粟花。我为这种美震惊,一时倒忘了陈总经理的在座。 乐诚在桌子底下用力捏我的手表示不满,附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好色的女人!不许一直盯着别的男人看!” 我一惊,目光一转碰到陈总经理的目光,急忙尴尬地转开。流年不利。这么倒霉的事都能让我撞见。 “不要再问我有关小雪的事。”风忽然开口了,声音轻轻地,带着明显的口音,温柔得像耳语,“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他转头看着陈书明,眼光中流露出强烈的感情,那么深情,那么爱怜。陈书明与他旁若无人的对视着,目光如胶似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想到同性恋这种事情,多多少少有点歧见。可是看到他们的情形,那种感情的流动与异性之间并无差异,一点不觉得怪异。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看到风的照片就觉得那种姿态眼熟。他和陈书明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十分相像,仿佛天生的两棵伴生植物,说不出的匹配。现在回想起来,陈总经理在T城神秘失踪应该就是到S市找风去了。天,这个世界真小。 我转头看看乐诚,摇了摇头。 乐诚领会,对风说:“你放心,我们都不可能勉强你。” “谢谢你。”风还是那样轻轻地说,我怀疑他有没有大声说过话。 “我想我们还是先走吧。”陈总开口说。他似乎也在回避我的目光。风点点头。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我长长舒了口气。 “你刚才的反应怎么那么奇怪?你认识那个男的?”乐诚迫不及待地问。 “你看你,一副标准妒夫的架式!”我白了他一眼,“这次被你害惨了,风的亲密男友就是我的老板。说不定那天我就被灭口了。” “不会吧?就是你说的那对奇怪姐弟?”乐诚讶异。 “可不就是陈书明总经理?”我有点头痛。一直以来,我都希望当一个快乐的傻子,知道最少的事情,做好自己本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是事情偏偏就要找上我。 “两年前风去过一次香港,待了有半年。或许他们就是在那认识的。”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捧着头呻吟。 乐诚伸手抱了抱了我:“别担心,大不了不做了我养你。” “你?你拿什么养我?还是乖乖念好你的书吧。第一学期成绩就不好,再这么下去小心考试不及格!”我捏捏他的脸。 “又捏!晚上睡觉会流口水的!”他抗议。 “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女同学对你表示兴趣?”我改捏他的腰。 他呼痛:“打死我也不说!”我再用力捏。他连连告饶:“我说我说,女同学倒没多少,不过我觉得教我们宪法的女老师好像挺喜欢我的,指定我当课代表,老有事情给我做。” “岂有此理!怎么为人师表的?我要到教导处去告她!”我大怒。 “你以什么名义去告?”他狡狯地笑。 “??我是你姑姑,不行啊?”我撇撇嘴。 “可是??我们很多同学都已经见过你,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他扮个鬼脸。 “还说,都是你自作主张!我还没跟你算帐呢!”我恼了,拔拳对他乱打一气。 “好了好了,别人都在看我们呢。你不是最不喜欢娱乐大众吗?”他握住我的手,将我抱在怀里,“不闹,时间差不多,你该上班了。” “回去再跟你算帐。”我摸出粉盒,照了照镜子,形容还很整齐。招手叫侍者结帐,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乐诚拿摩托车送我回公司,才进办公室,小叶就告诉我总经理找我。 我叹口气,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的事。 总经理办公室照例是半合着百叶窗,光线显得暧昧。陈书明总经理站在小型吧台旁,手握红酒杯,若有所思。 “你找我,陈总?”我镇定自若地说。 他转头,直视着我,目光闪动,却不开口。我也不出声,坦然与他对视。 终于,他开口说:“风其实是不一个可爱的男孩子,但是他是我非常心爱的人。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们。我相信你的妹妹是一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她一定可以找到最适合她的男孩子。但一定不是风。” 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他会要求我保守秘密之类,所以我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静静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能承诺你任何事。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别人。即使那个人是我妹妹。”我说。 他沉默半晌,忽然微微笑了:“霭仪,你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女人。” 他这样突然直呼我的名字,我觉得有点突兀,却没有觉得不自然。分享同一个秘密似乎使我们的关系从单纯的宾主转向一个暧昧不明的境地。他的坦然令我欣赏,一个人敢爱敢恨总是件十分难得的事。 “我只做我能承担后果的事。”我说。 “其实我们都有平坦的道可以走,偏偏选择了荆棘的路。”他浅啜着杯中酒,“这是八四年的红酒,要不要来一杯?” “公司制度,工作时间不能饮酒。”我笑笑。 “啊对,总监似乎还说过违者罚款之类。”他也笑了,说不出的讥诮。涉及到他们姐弟关系的事情,我不便开口。 话音未落,梁陈总监已经推门直入,目光如电从我脸上扫射过去,冷淡地说:“顾小姐,我有事情想和总经理单独谈谈。” “好的,那我不打搅。”我趁机开溜。 忽然觉得好笑。原先公司里还盛传我和总经理如何如何,如果真相大白,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跌破眼镜。(52)放暑假乐诚以乐队要排练准备参加比赛为由没有回家。我无视梁陈总监的反对,请了年假打算和乐诚去度假。反正总经理的签字总是有效的。 本来也没想到陈总经理在请假单上签字会签得这么爽快,毕竟现在正是公司工作吃紧的时候。按照我的职业道德原本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歇年假,一方面是受不了梁陈总监的慈禧太后式管理,另一方面招架不住乐诚的软磨硬泡,索性放纵一次。 陈总不加思索地大笔一挥准假,温和地用半咸半淡的普通话跟我说:“玩得开心点。风跟我说,你的男朋友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男孩子。” “谢谢。”我开始原谅公司里对我与总经理的关系的蜚短流长,陈总似乎对我真的不错。 太久没放假旅行,上了火车脑子里还转着公司里的事,电话响个不停,一堆事情找我。乐诚铁青着脸抢过我的手机狠狠关掉:“你现在放假了,不许再理公事。” “别闹,快把手机给我,有些事我必须处理。” “没有你地球照样会转。”他好不妥协。 我改变策略:“好嘛,我就说十分钟,然后手机交给你保管好不好?如果耽误了什么事,下次我再请假公司哪会批准?有点远见好不好?” 他想了想,悻悻地:“说不过你。说好了,最后十分钟。” 我把几件要紧事交待给冯瑾,关掉手机,交给乐诚。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轻轻说:“终于可以在人前肆无忌惮地抱你。” “傻孩子。”我将脸埋在他胸膛,双手环住他的腰。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全不理周围惊讶的眼光。他的体温汩汩地流到我身上,他的气息环绕着我,这种感觉让我不自禁地有点意乱情迷。 一直到下车我们都像连体婴儿一样依偎着没分开过。上了农庄专用观光车,在市区走了半个小时,渐渐转到郊区,开始看得到山的轮廓。路边都是参天的杨树,树影婆娑,感觉上就比市区要凉爽。远处的山谷里牧羊人悠闲地赶着羊吃草,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忽然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节奏和方式,我有些恍惚。 农庄的大门是水泥做的两棵仿真大树,枝叶纠结在一起做成门的轮廓,进门就是脸盆大小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车子就停在门口。三个结着长辫子穿着苏格兰风格小格子衣裙的服务员出来迎接,我们和另外几个游客跟着其中一个姑娘往木屋区。我们预订的小木屋处在树木的环绕中,里外两进,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厅,放着一组沙发和茶几;里面是卧室带卫生间,放着一张风格古朴的大木床,配着两个床头柜。没有衣柜,墙边放着两个庞大的古色古香的木制衣箱。床对面放着电视,旁边是一个小冰箱。 屋子里窗明几净,空气很新鲜,床单被子看起来也很干净。 服务员把钥匙和一张卡片交给我们:“我是032号服务员,有任何问题你们就打卡片上的电话找我。希望您在我们农庄享受一个愉快的假期。” “谢谢。”我给了十元小费,“请在门上挂请勿打扰的牌子。” 服务员依言离去。我倒在床上:“?死了,我要睡一下先。” “大白天的怎么好睡?不如先运动一下,更容易入睡??”乐诚轻轻压住我,笑 嘻嘻地。 “淫贼,你又想干什么?”我刮他的鼻子。 “你说呢?”他俯头吻住我。 我本来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性欲旺盛的人,可是跟乐诚在一起之后,我总是轻易就被他挑起欲望,沦陷在他的温柔与狂野之中。或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先于我们的心灵而熟悉,与乐诚做爱时的那种难言的身体默契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我们好像天生就是为对方而生,每一次都充满激情到火花迸射。 我常取笑乐诚前世是一条鱼,他实在出汗很厉害,有时汗水都会滴下来。每次做爱之后全身都是湿的。 正是上午十一点钟,阳光从半合着的百叶窗里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在床上,我们的身体都变成一条一条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树木特有的清香,仿佛置身于丛林之中。在这样一个新鲜的环境里,感觉上连喘息都是和自然融为一体的。 我紧紧地抱着湿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环着他的腰,不想他离开我的身体。他一下一下温柔地吻着我,轻轻抚弄我的头发。 时间忽然全是自己的了,这种悠闲的感觉我还不太适应。 他抱我到卫生间一块淋浴,打电话叫了午餐送到房间来。我在木地板上铺一块床单,摆上送来的沙拉、牛排、面包、玉米浓汤和红酒,改成野餐。 乐诚推开窗子,外面都是碗口粗细的杨树,树叶随风沙沙轻响,天空蔚蓝如洗,只有天际浮着一抹薄云。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枝上跳跃,啾啾鸣叫,仿佛置身世外桃源。我们都胃口大开,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红酒也喝了大半瓶。 按照事先给我们的活动安排表,三天的项目安排得很满,我们却懒懒的大半都没去。其实我们只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毫无顾忌的相处,数百叶窗投射到墙上的影子都可以过一天。 我都忘了自己多久没试过这么悠闲的生活,简直乐不思蜀。临走那天下午,我和乐诚在马场骑马,慢慢走在林间小路上。太阳已经西斜了,天空是微微的绯红。我忍不住慨叹:“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的尽头就好了。再也不回来,离开现在的一切。” “只要你说,我可以陪你。”他认真地说。 “唉,傻瓜,说说而已。我们都是俗世中人,能逃得到哪里去?我们又怎么能真的抛开现在的一切?至少父母都在,哪能做不肖子孙?”我叹口气。 “难道我们现在还能做孝子贤孙?”他反问。 我一窒,说不出话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现在的关系,在家族里就是一种乱伦。在蒋家这种世代书香门第的家庭里,这简直是滔天大罪。 可以想见,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曝光了,无异于一块大石砸在湖心。只是不知道这块大石我们还可以捧多久。原来在世外桃源也逃不过烦恼。这是我与乐诚之间的一个死结。 (53)晚上,我们坐在酒吧二楼的露台上喝啤酒。满天繁星,灿烂得让人感动。城市里的天空永远是红蒙蒙的,偶尔寥落的一两颗星都像是电力不足的灯泡,半明半灭。我蜷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这样的感觉才叫做生活吧,有时想想真是羡慕古人。生活节奏缓慢,有一点家底,稍不称意散发弄扁舟,吟吟诗作作对,夜凉如水还可以卧看牵牛织女星。现代人整天为了生存颠来扑去,每个人都在喊“我快忙翻了”,结果只是落得头痛胃病神经质一身的毛病。真希望这一刻变成永恒。有一种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疲倦。想到明天就要回到工作中去,我简直悲从中来。 “怎么了?半天不说话。”乐诚用手指缠绕我的长发。 “不想去上班,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我喟叹。 “给我时间,我要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他十分肯定地说。 “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我抬起头,微笑。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会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他认真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感到眼睛又酸了。平时老自诩身经百战,一颗老心犹冷又硬,碰到他总是缺乏免疫力。 “傻瓜,因为我爱你呀。”他笑了,颊上酒窝深深,眼睛的光芒令天上的星也黯然失色。 “不要爱我这么多,有人说一个人的爱是定量的,给得太快太多很快就用光了。不如每天只爱我一点点,然后爱我很久很久。”我的头开始有点晕,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他的爱。 “别担心,我的爱多得给不完,一百年不变。”他扮个鬼脸。 “我可活不了那么久。老了太难看。” “怎么会?你要是老了也是一个漂亮的老太婆,那我就是最英俊的帅老头。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也就没人计较相差七八岁了。” “听起来像梦一样。”我忍不住叹气。从来不敢想那么长远的事,我的生命里充满了变数,太多太多的意外,令我心灰意冷不想去计划什么。 “人生不就是弹指一挥间?很快的。” “在你这个年纪,根本不会真正体会到时间的流逝有多么无情。”我摸摸自己的脸,触手早已没有了吹弹得破的感觉,眼角的皮肤已经开始有点松,我已经准备要在美容项目上加上眼部护理了。 “又来了,老是欺负我晚生几年。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老是和顾征联合起来欺负我。”他哼哼几声。 “呸,你那时候还小呢,记得什么?栽赃陷害!” “怎么不记得?有一次你们骗我说要和我比赛攀梯子爬树,看谁爬得高。我才爬到树顶你们就把梯子撤走了,害我在树上待了两个小时。” “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本来是要吓吓你,说待会就把梯子给你,我们后来去果园里摘果子,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哈哈大笑,“难为你还真记得。” “当然记得。那年我已经七岁了,而且我自己从树上往下溜,差点摔断腿,怎么忘得了?”他气呼呼的,“看看你小时候多狠毒?欺负比你小那么多的晚辈,太没人性了。要是我不幸摔残废了,世上岂不是少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可惜没有,要不然世上倒是能少一个祸害。” 他呵我的痒,我躲闪不过,只好连声告饶。 “说实话,你和小时候变化真的很大,我当时一点都没认出来。”我捧着他的脸,半眯着眼睛端详。 “你的变化难道不大?我记得你小的时候黑黑瘦瘦样子很丑的,简直是我童年的心理阴影,谁知道现在竟也变了个美女??”他吐吐舌头。 “找死,你!”我用力捏他的脸颊,“我哪里丑了?我小时候也人见人爱!” “好好好,我记忆错乱好不好?再捏被你毁容了,以后怎么靠脸吃饭?”他笑嘻嘻地抱着我,“现在漂亮不就行了吗?人见人爱的宝宝。” 我凝视着他的脸,星光柔和地在他左颊打上阴影,愈衬得他鼻子挺直,眼窝深深。两个人相处久了,对对方的眉目五官太过熟悉,就会失去美感或恶感。此刻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爱,忍不住亲他。他抱紧了我,温柔地吻我。我的余光瞥到服务生过来收杯子,见到我们接吻尴尬的驻足。我们无暇理会,旁若无人,只是打个手势示意他再拿两扎。 我喘着气伏在他肩头,心跳似乎跑到太阳穴上。服务生送了两扎啤酒上来,还有一大杯插着一支心形双人吸管的果汁。 “这杯柳丁汁是老板送的。”服务生仿佛脸红红的,我们俩倒行若无事。 “谢谢。”我们毫不客气先向果汁下手,都埋怨对方喝得太快,一下子就见了底。 楼下传来熟悉的歌声,一个女声在唱《卡撒布兰卡》,听到“making love on the long hot summer’s night”,我们会心地笑了。度假的几天我们都放开一切束缚,完全听从自己的心,作一个自然人。昨天晚上甚至整晚地做爱,不管天气炎热,也不管蚊子猖獗。真是痛快。 他在我耳边轻轻唱: “Oh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 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我觉得自己彻底醉了。因为酒精,也因为他的爱情。 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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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54)销假上班,积压的事情太多,连着几天忙得抬不起头来。我几乎要怀疑在农庄度假的几天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反差实在太大了。 乐诚的妈妈我的堂嫂病重,乐诚接到电话就买机票赶着回家去了。因为开会总结夏季销售情况,我没有办法去送他。满脑子都是他,完全无法专心工作。时间是一种可怕的力量,整天如胶似漆,我比他寒假回家更依依不舍。整个人好像掉了魂,以致小叶悄悄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强打精神,应付冗长的会议。 到了下班时间,想到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忽然害怕回去面对空空四壁。 手机响,是我专为乐诚设定的“因为爱所以爱”铃声,我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赶快接听:“喂,乐诚?” “在哪呢?下班了吗?”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我的魂灵仿佛开始摇摇晃晃地归位。 “还没,刚开完会。怎么才打电话给我?” “家里一团乱,出了点状况。”他闷闷地说。 “怎么了?你妈妈情况怎么样?”我关切地。 “住院了,还不算太糟。”他的声音仿佛疲惫不堪,我听得心都扭成一团。 “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怎么又反复呢?”我恨不得此刻就在他身边,抱他在我怀里。 “我爸爸要跟我妈妈离婚,我妈气得旧病复发。”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大吃一惊。 “他要跟别人结婚,听说他和那个女人来往已经有相当的时间了,孩子都生了。我真搞不懂,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一直在闹,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乐诚有点激动。 我默然。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当感情被时间冲淡磨平,关系就变成丑陋。当初的海誓山盟都成了笑话。是否两个人一生一世如今只是神话? “我也不明白我妈是怎么想的。既然我爸爸已经变心了,何苦还要维持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她偏偏不同意离婚。” “你妈妈一定也有她的想法。像你这样的儿子倒也少见,劝自己的父母离婚。” “我已经麻木了。从我上小学开始,他们就经常吵架,吵完之后我爸爸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已经习惯了。”乐诚说得轻描淡写,我听了愈发心痛。没有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是一个人一生最大的缺憾,在乐诚坚强开朗的外表下,隐藏的应该是一颗脆弱而易感的心吧。 “要不要我过去陪你?”我冲动地说。 “别折腾了,我很快就回去。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了,等我妈出院了我就走。” “诚诚,我很想你。”我忽然觉得自己那么软弱。 “我也一样。霭仪,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爱得最深的女人。现在我才知道,从前根本都是小孩子的游戏。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你让我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我比谁都不相信天长地久,可是霭仪,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乐诚的声音有点哽咽。 “怎么好像念诗一样?”我故意调侃地说,“这么肉麻,那个受得了你?” “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他抗议。 “好了,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你突然这样表白,我没有心里准备嘛。”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窃喜,忍不住微笑,脸颊都有点发酸了。 “有些话,好像当着你的面说不出来。” “不行,我一定要听你当面再跟我说一次。” “不好吧?多难为情。”他腼腆起来。 “你不是说都是你的心里话吗?那有什么难为情的?我不管。”我近乎耍赖地。桌上电话不合时机地响了起来,我看一眼号码,很陌生。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我放下手机,拿起座机听筒,“你好,芳姿。” “是顾小姐吗?”一个男性的声音,无限温柔的,尾音轻得像呵气。我惊诧,好像是风的声音。 “我是顾霭仪,你是哪位?”我谨慎地问。风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我是蓝风。可以一起晚餐吗?” 我一呆,他也不出声,静候我的答复。我想不出风怎么会找我一起吃饭。 手机里乐诚在不停地喂,我接听:“喂?诚诚,风找我一块吃饭。” “什么意思?风找你干什么?”乐诚话音里透露出浓浓的妒夫味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应该有什么事吧。” “风我还是信得过的,你去吧。” “标准妒夫。”我换座机接听,“喂,风?” “嗯。”他还在沉静地等待。 “几点?在哪里?”我问。 “我就在楼下,你随时可以下来。” “好,十分钟后我下去。”我挂了电话,再找乐诚,“诚诚?” “忙人,快点去吧,我得进去看看我妈了。” “再说两句。”我舍不得挂电话。 “守时是一种美德。我等你多长时间都无所谓,让别人等不太好吧?”乐诚几乎是在哄着我。真奇怪,在他面前好像总是我比较像小孩。 “好吧,晚上你打给我?” “会的。我给你唱催眠曲,哄你睡觉。”他笑。 我依依不舍地收线,草草补个妆,挽了手袋下楼去。 风站在一辆白色BMW旁边,白长裤,飘逸的白衬衫,柔顺的长发掩映着清秀的脸庞,感觉上很像一帧美丽的汽车广告画。 我忍不住感慨,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居然是GAY,真是女性的损失。 走近了,我看到车牌号,是陈书明总经理的坐驾。 风为我打开车门,动作很优雅。 我上车,看着他缓缓发动车子,忍不住说:“风,不论男女都会很容易爱上你。” “然后又会很容易不爱我。”风微微笑。 “为什么?” “我性情古怪,令人难以忍受。”他平静地说,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我失笑,“你们这些孩子,个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微侧着头,轻轻地说:“包括乐诚?” “呃?算是吧。”听到他的名字心里便觉一暖。 他不语,车子停在一间周围十分安静的西餐厅门口,霓虹灯妆出几个字“雾都之夜”。餐厅安静而优雅,红砖灰墙,藤艺家具,小格子桌布,银质烛台,每桌都摆着大束雪白的姜兰,出手就不凡。 我们坐在水幕墙旁边,姜兰的淡淡幽香,潺潺的水流声,让人浑忘了身在喧嚣闹市。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啜着红酒,开门见山地问。 “一定要有什么事吗?那我要好好想一想理由了。”他微蹙眉头,好像真的在思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开始有点明白他的自评了,的确有点古怪。 “其实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找个朋友说说话。我在此地没有朋友。” “是啊,不巧,乐诚回家了。”我点头表示接受他的理由。 “他在的话,我也不一定会找他。”风面容沉静依旧。 “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我意外。 “是,一辈子都是。可是,有些话我已经不能跟他说了。”风的眼睛里流露出悲哀的神气。 我沉默地喝着龙虾汤,没有接口。我一向最怕别人跟我说隐私秘密,凡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偏偏大家好像都觉得我是一个单向的容器,可以倾诉隐秘。 “乐诚是我第一个爱过的人。”他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在我听来好像打雷。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我爱了他好多年,他都毫不知情。他和书明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是个大男子主义者,近乎霸道。他聪明,热情,坚强得像一棵树,每个人都会被他吸引,越是接近越是喜欢他。我非常倾慕他,甚至渴望做一个他那样的人。可惜,他永远也不可能接受我。”风的眼神有点黯淡,“后来我去了香港,从我第一眼见到书明,我就知道他才是老天安排给我的人。我们是一个人。我不能不喜欢他,就像一个人不能排斥自己。然而,始终有人要拆散我们。我不能离开他,他也不能离开我,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风静静地落下泪来。 我完全平静下来,风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孩,他的眼泪虽不像乐诚那样牵动我心,但亦让我觉得怜惜。这完全是一种基于对美丽的本能的热爱。我拿餐巾纸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 风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我们只是相爱,又不害人,为什么会这样?”风哽咽着。 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忍不住问:“是不是他们家里给你们压力?” “如果他再逼我们,我会杀了他。”风忽然坚决地说。连说到这样的话,他的声音还是柔柔的,动听的。可是他的眼神,光芒闪动,冷酷得吓人。 “什么意思?风,你不要冲动。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我不无担心。越是这样的人内在的性情往往越激烈。 “他再逼我,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他做过的事。即使会伤害到书明也没办法。只有一拍两散,要不然书明一辈子也不能摆脱他。”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我的手被他握疼了。 来不及说什么,我感到面前有道阴影,我抬起头,心猛向下沉。小雪一脸阴郁地站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我。 “小雪,你??”我条件反射地抽回手。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不肯留一条路给我走?”小雪梦呓似的说。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雪??”我站起来试图拉她的手,反被她推了一下。她的力气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猝不及防,倒在椅子上,失去平衡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这是干什么?”风震惊,急忙过来扶我。 “难道有了乐诚你还不够?连风你也要抢走,你究竟要逼我到什么时候?”小雪眼中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突然扑过来掐我的脖子。她的手那么有力,我感到脖子上剧痛,喘不过气来,只好用手去掰开她的手。风也在拉开她。 混乱中,小雪的手终于离开我的脖子,干咧的空气猛地冲进我的喉咙,我忍不住咳嗽起来。风被小雪推开,撞了我一下,我向后倒去。后脑撞到什么,一阵强烈的眩晕,我逐渐失去知觉。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闪光灯闪动,我试图伸手去抓,已经力不从心。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醒过来。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四壁都是悦目的淡蓝色,沙发,电视,陈设十分简单。我有点迷茫,不知身在何方。手一动,觉得疼,发现自己正在输液。原来我是在医院,看来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门一响,吕歆走进来。看到我醒来,送了口气。 “姑奶奶,被你吓死了。无端端上演姐妹阋墙,这么快就改目标了?”吕歆走过来,帮我把床摇起来。 “你少嚼蛆。我怎么样?会不会失忆?会不会脑震荡?”我没好气地,后脑还有点痛。 “你除了后脑撞了个包屁事没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别白占着我们的高级病房。”吕歆调了一下输液器。 “我又没那么严重,干吗叫我住高级病房?说好了没钱给的。” “早有人付过押金了,住一个月都够。霭仪,你到底在搞什么?一把年纪了,你还想折腾什么?”吕歆直摇头。 “我什么也没搞好不好?这回我是完全无辜的,一场误会。” “那送你来的那个漂亮小伙子又是谁?” “只是一个朋友。只不过不幸他是小雪喜欢的男孩子,小雪误会我,就起了争执。”我摸摸脖子,个别地方还觉得痛。 “误会到她差点掐死你?你们姐妹,上辈子一定是冤家。”吕歆叹口气,“刚才顾征打来电话,说小雪情绪过于激动,不得已送到了安定医院,家里一团乱。” 天哪。我闭上眼睛,恨不得继续昏倒永远不醒。 “这里有一束鲜花,是一位姓陈的男士留下的。”吕歆把茶几上的一束百合递给我。我拿起花间的卡片,上面写道: “霭仪: 抱歉连累到你,愿你早日恢复健康。 陈书明 即日” “我们才多久没见?你身边怎么好像一下子多出好多陌生男人?”吕歆说。 “看到我行情这么看涨嫉妒了吧?”我苦笑,“送花的这个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连累我被小雪误会的那个漂亮的小伙子是他的情人,也是乐诚的好朋友。现在你是不是明白我很无辜?” “你的意思是同性恋?”吕歆张大了嘴巴。 “请你保持一下形象,吕医生。”我拍拍她。 “不是我说,霭仪,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这么古怪,你也该适当反省一下自己了。” “第一个我就得反省怎么认识你这么古怪的医生!”我啐她,“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一个人清清静静,挺好。”吕歆的笑容说不出的落寞。 我正要开口说什么,天空突然一个炸雷,轰隆隆吓了我们一跳。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好好的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吕歆起身去关窗子。 我怔怔地坐着,心情忽然沉重起来。这场大雨会是不祥之兆吗? (55)乐诚听说我出事,恨不得马上飞回来,但是他妈妈的情况又不稳定,在那边急得直跳脚。我反复跟他保证,我绝对只是小状况,他才安静一点。 “霭仪,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忽然说。 “我只有一种解决方案,就是死不认帐。”我平静地说,“你想一想你妈妈的情况,你们家的情况,哪能再雪上加霜呢?我这里也一样。我到现在还没跟家里通过话,但乱成一团是肯定的。” “做人真是太累了。”乐诚慨叹。 “你小小年纪,别当着老人家说这种话。”我笑笑。 “是,姑姑。”他也笑了。 手机显示有新的呼叫拨入,我看看号码,是家里的电话:“诚诚,家里找我,晚上再聊吧。” “好,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 “嗯。”我接听新呼叫,“喂?” “姐,我是小征。你现在在哪里?”是顾征。 “我刚到公司,什么事?”我用最平静的声音说。 “这么快出院?没事吧?” “一点点皮外伤,没什么要紧。”我感到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 “小雪??现在情况不太好,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顾征吞吞吐吐地说。 “是吗?我听吕歆说过。爸爸妈妈还好吧?” “妈妈犯了高血压,不过不算严重。姐,不管怎么说,你才刚出院,不如请假休息一下?”顾征闪烁其辞。 “小弟,有话你就直说。” “妈妈刚才听了医生说小雪的情况,情绪比较激动,说是要找你问个清楚。可能待会就到你们你们公司了。我想,在公司里吵吵嚷嚷总不是事,不如你先回家吧。” 我感到莫大的欣慰,不知不觉中小弟已经长大成人,懂得为别人设想了 。 “谢谢弟弟。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那??小雪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顾征迟疑一下,问。 “小雪说什么?” “她说你跟诚诚??” “昨天晚上的事都是一场误会。”我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明白了,你自己要小心。” “家里都靠你了。过一阵子我会回去。”我挂上电话,觉得头痛欲裂。 小叶敲门,探头进来:“老大,好消息,收到程婕的电子邮件,生了一个七斤重的女儿!” “什么?那不成了小猪了?”我精神为之一振,“有照片吗?” “我用内部邮箱马上转发给你。”小叶跑回办公位上。 我打开信箱,点开信件。 “老大、各位姐妹: 我现在一切都好,孩子刚满月,生的时候有七斤重,顺产。只是为减肥发愁,谁有妙方快点共享一下。附上我和孩子的照片一张,有机会我会回去看你们。 程婕。” 我看附件,照片里程婕抱着一个女婴,母女俩都面如满月,看起来气色极佳。女婴肥肥白白,一脸福相,但愿她以后的人生路上可以少一些磨难。可惜,她的出生已经和别人不同,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她的成长之路已经蒙上一层阴影。 我们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大概都是这样懵懂幸福,完全不知道未来有多少坎坷和挫折,磨难和打击。岁月的大手把我们捏制成注定的模样,不管我们满不满意,愿不愿意。我是家里的长女,大概我的出生也给父母带来过最大的喜悦吧。如果妈妈知道我会把这个家搞成现在这样,大概当初就把我掐死算了。 我决定下班去买一块玉,寄给孩子上契。 内线电话响,前台说有一位女士要见我,说是我母亲。 我叹口气:“请她上来。”该来的躲不了。 冯瑾和小叶都没见过我家里人,看到母亲都是一怔。尤其母亲面色铁青,表情极其严肃,看上去来者不善。 “妈,有话到我办公室来说,好吗?”我拉开办公室门。 母亲一言不发地走进去。 我关上门,把母亲让到椅子上。 “我不想知道那个‘风’是什么人,我只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小雪有精神病史,受不了刺激?”母亲开门见山地问。 “我知道。” “那为什么要刺激她?小雪受过那么大的创伤,好不容易恢复到现在的状况,现在都前功尽弃了。你明知道那个男孩子是小雪的心上人,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块?”母亲激动得落下眼泪。 我将纸巾盒递给母亲:“我和风毫无关系,是非常普通的朋友。他有心事,找我聊聊天,就是这么简单。我不知道小雪怎么会去,而且她对我一直有成见,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既然你也知道小雪对你有成见,难道你不应该避嫌吗?” “妈,你公平一点好不好?小雪或许对风确实有感情,但不代表风对她也有这种意思。事实上风已经有他心爱的人了,他跟小雪是不可能的。”我尽量保持平静。 “小雪的房间里都是她和那个男孩子的合影,你能说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就算现在他们不是男女朋友,感情总是可以培养的吧?你说你和那个男孩子毫无关系,谁会找一个毫无关系的朋友谈心?霭仪,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妈妈提高了声音。 “妈,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感到无可奈何。 “我知道小雪破坏你跟郭先生的感情,是她太任性。可是你这样报复她,是不是太不应该了?你总该想想你到底还是欠她的呀!” “妈,其实你根本没必要问我什么,你早已把我定罪,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软弱地靠在座椅上,后脑隐隐作痛。我始终是一个罪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歉疚?”母亲震怒。 “我问心无愧。”我斩钉截铁地说。 “好,那你和乐诚的事怎么说?”母亲忽然转移话题。 “我和乐诚?这从何说起?”我睁大眼睛,一脸无辜,“我不明白。” 母亲紧紧盯着我,大概是要从我的反应上判断事情的真伪。幸好我的演技还算精湛,母亲还是相信了我,一字一字的说:“我不相信小雪说的话,我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家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丑事。你一向是让我X心最多的孩子,但是我相信你还不至于没分寸到这个地步。如果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就等于是逼我们死。你奶奶一生好强,带着你爸爸改嫁到蒋家,事事经心,步步为营,唯恐闲言闲语,被人看轻。我们虽然不在老家,可是你奶奶还在。小雪说什么,我们自己听了就当没听见,如果传出去,大家都不必做人了。你奶奶也第一个得气死。你可得分清事情的轻重。” 我表面镇定自若地点头:“我明白。”听后来的话,母亲始终还是不能完全去了怀疑。我和乐诚的事公司里早就传遍了,纸里早晚包不住火,想到这里我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我要回医院了,为了避免再刺激小雪,你还是不要出现的好。”母亲脸色稍缓。 我忍气吞声地点头:“我送你出去。” 在走廊里迎面遇到奕伟,三个人都很尴尬,只是互相点个头,擦身而过。 坐在办公室里,我觉得欲哭无泪。目前的情况是短暂的应付过去了,母亲对我说得那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我完全明白。我不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我只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我该怎么办? (56)连着几天恶梦频频。不是梦见爸爸妈妈哭着指责我不孝,就是梦见奶奶拿着刀子要砍我。一忽周围都是狰狞的笑脸,个个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我。 郁闷到极点,一个人跑到SOS去喝酒。 熟悉的服务生,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我落寞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周围一幕幕正在上演的故事。有人哭泣,有人快乐,有人孤单,有人堕落。小小酒吧凝结了浮世绘众生相。 舞台上,一个长发女歌手弹着钢琴自弹自唱,声音略带沙哑: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这里的Latte 不像水,这里的夜景很有感觉。 “在一万英尺的天边,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在讨价还价的商店,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 我怔怔地听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手机响起“因为爱所以爱”的铃声,我急忙接听,听到那边一声“喂”,不由哽咽。 “你在哪里?这么吵。” “我在SOS。”女歌手反复吟唱着“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我眼泪终于掉下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温柔地问。 “对。”我抽泣。 “为什么?”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只要你想着我,我就在你身边。”他说。 “不,我再怎么想也不能真实地拥抱你。” “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笑了。 “什么?” “去年的今天,我在‘蓝色眼泪’有一场终生难忘的艳遇,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他的声音无限温柔,带着蛊惑的意味。 我也微笑了。那场艳遇,同样改变了我的一生。虽然明知这场艳遇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我还是要和他相遇。和他在一起,我如此真实地活着。 “你这淫贼,还好意思说。”我笑骂。 “当初不是及时下手,如今哪能抱得美人归?”他得意洋洋地。 “你在哪里?好像也很吵。” “我在出租车上,司机在听广播。”他说,“说好了,你可不许喝多,更不能和别的帅哥瞎搭讪,你是有案底的人。” “呸,我还没说你呢。你们那边色情事业那么发达,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持不定?又说不定有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红颜知己,反正我也看不到。”我啐他。 言不及义地瞎聊,他一直在哄我,逗我笑。我也一直在笑,忽然想起那句歌词“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忍不住悲从中来。我是如此软弱,我需要安慰,需要别人分担我的压力和烦恼。我需要他的拥抱。 “怎么突然又不说话了?”他问我。 “你说呢?”我抽鼻子。 “我猜,就是太想我了呗。”他笑嘻嘻地。 我忽然觉得这声音非常近,猛地回头,只见乐诚就在我身后,正一脸坏笑地拿着手机讲话。我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呆坐着,下意识地屏息。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晃:“喂,定格了?醒醒。” “你刚刚不是说你在出租车上??”我还发傻。 “是呀,你一说你在这里,我马上下楼打车过来。”他坐在我旁边,张开手,“来,宝宝,抱一个。”我紧紧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上,那触觉如此真实,我仿佛全身都松懈下来。他把我抱得那样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轻声嗔怪他。 “给你一个惊喜不好吗?”他轻吻着我的耳际,弄得我全身发痒,钻在他怀里左躲右闪,忍不住吃吃地笑。 “你***身体好点吗?”我推着他,不让他再闹。 “已经出院了。不过还是不同意离婚。”他耸耸肩。 “你这么突然回来,不太好吧?你妈妈肯定希望你多陪陪她。”**在他怀里,全身都没力气似的。 “没办法,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大的压力和难题。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要和你站在一块。”他的口气斩钉截铁。 “哪会有什么事呢?”我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霭仪,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事一定很快会传到你家里面。这应该是我们一直以来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他沉声说。 我感到心凉了半截,我竟不能反驳他。其实我的心里也隐隐感觉不对劲,但总是“鸵鸟精神”作怪,头埋在沙子里,装看不见。 “如果真是有人搞鬼,那么我们连否认都很难,他手上有照片。”乐诚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捧着头,又开始觉得后脑疼。 “你每次都这样,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学鸵鸟一头扎在沙子里。”他抱怨。 “把我变成一只鸵鸟吧。”我哀号,“我已经厌倦做人了。” “宝宝乖,别这样,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的事。”他抱着我,轻拍我的背,好像哄小孩。我哭笑不得,心里沉沉的像装满了铅块。 (57)突然降温。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温度一下子降到只有十几度。秋天就这么不宣而至。 为时气所染,我不幸感冒。每到换季我照例是要感冒一场,自我安慰可以增强肌体免疫力,后面就不会再病了。 说起来还要怪乐诚。突发奇想,拉着我大半夜爬到楼顶上放烟花。好看是好看,第二天我就病了。偏偏赶上做新产品媚颜口服液的市场调查和秋季化妆品的第三轮宣传,工作十分吃紧,根本不能请假。我只好拿药顶着,捱得快要眼冒金星。 每天回家先泡一个热水澡,浓重的热气会让我觉得舒服点,灵魂仿佛回到身上。乐诚参加一个四级考试的补习班,每天晚上上课。我怕他辛苦,叫他回学校住,免得晚上那么凉还要跑这么远。他怕我一个人吃饭瞎凑和,又担心我的“前科”??不好好吃药,坚持每天守着我,做好饭才去上课,回来再检查我有没有全吃光。 这一阵子我们都很忙,他除了上课、上补习班,还要和乐队练歌,准备下个月的校园乐队歌唱比赛,我常常加班到深夜,有时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我倒有点庆幸病这一回,仿佛回到我们最亲密的时光。我被照顾得这样周全,生病也可以这么幸福。 我们担心的风浪始终没有来,但心里丝毫轻松不得。这其实也是一种煎熬。 我们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装得若无其事,总是觉得时间不够,拼命地相爱。 绝望的幸福。 -- (58)通过顾征,我了解到小雪的近况。她的病情比我们想象中严重,她根本对外界毫无反应,每天安静得过份。我觉得痛心,又有一丝念头不受控地窜出来??她会不会又在假装?我是一只惊弓之鸟。与其小雪真的精神失常,我宁愿她是假装,哪怕是为了进一步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压抑不住自己,我终于偷偷去看了小雪一次。她和顾征描述地一样,像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一个姿势坐很久。我坐在她面前,例数我们之间的恩怨,心里期待她会冷笑着对我说她是装疯,她就是希望所有人都不原谅我。 然而我还是失望了,她始终没有反应。 碰到医生来查房,我抓着救命稻草似地求医生一定要医好她。医生对我说这种精神上的疾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是通过长时间的治疗慢慢恢复。 我颓然坐在椅子上,忽然听见一个护士临走前对另一个护士说“星期五先生今天很奇怪没进来就走了”云云。我叫住护士:“护士小姐,你刚才说的‘星期五先生’是怎么回事?” “哦,有一位先生,每个星期五都来看42床的病人,我们开玩笑管他叫星期五先生。不过今天他没进病房就走了。”护士不以为意地说。 “请问,那位先生是不是三十左右年纪,相貌非常端正,开一辆黑色的风神蓝鸟轿车?”我忍不住追问。 “好像是,我不清楚他开什么车,似乎是辆黑色的车。”护士奇怪地看看我,走开了。 原来奕伟始终对小雪一往情深。造化真是弄人,倘若小雪也弄假成真爱上奕伟,该是多么圆满的结局? 离开安定医院,我满心惆怅,游魂似的踯躅街头。忽然接到顾征的电话,说爸爸昏倒进了总医院,他正从学校往医院赶。我心里一下子抽紧,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总医院。我紧张莫名,胃口都快痉挛了,头部的神经仿佛揪成一团,抽痛。 在前台查到爸爸还在急救室里抢救,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妈妈和保姆正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看见我,妈妈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脸上突然挨了妈妈重重的一巴掌,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顾征刚好赶到,急忙扶起我:“妈,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丧尽天良的女儿!你给我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妈妈脸色铁青,面容都要扭曲了。 我似清醒似糊涂,茫然地站着。妈妈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照片,狠狠地掷在我脸上。我蹲下身,看得分明,一张张都是我和乐诚被人偷拍的照片。甚至有我们在楼下热吻的镜头,可谓铁证如山。我心里忽然平静如水,仿佛如释重负。该来的始终要来。 顾征脸色也变了,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一定是前世罪孽深重,这辈子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专门要害得家庭支离破碎!你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还有脸见人!”妈妈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泪如雨下。 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我浑身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我心里想说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我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觉得冷。 我抬起头,碰到顾征又是愤怒又是失望的目光,我仿佛当头挨了一棒。终于我连小弟也失去了。他一直视我为偶像,我却亲手将这个偶像打碎。我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残忍。 医生走了出来,小弟扶着妈妈迎上去。我想站起来,双腿却没有一点力气。 医生说爸爸本来就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好,这回受了强烈的刺激引起了轻微的中风,目前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但会不会有后遗症还需要观察。目前病人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冲到病床前。父亲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看起来生死未卜。我失去控制,失声痛哭。顾征一把将我推开,愤恨地说:“你还嫌刺激得爸爸不够?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一步步后退到墙角,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父亲去病房。整个世界仿佛都向我压过来,我喘不过气,恨不能大喊大叫。我却喊不出也叫不出,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动弹不得。 我是一个罪人。我始终是一个罪人。 我冷得浑身发抖,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抬起头,眼前是吕歆关切的双眼。我扑在她怀里,无声地流泪。 “别担心,我问过主治医生了,伯父的情况比较乐观,没什么大碍。乖,不要哭了。”吕歆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真的,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呜咽,“每次都是这样,我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后果却总是很严重,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不是你的错,霭仪,你也不想这样的……”吕歆也辞穷。 我感到眼前发黑,胃口里面翻江倒海,终于控制不住开始呕吐。吕歆急忙喊人,将我扶到卫生间。几乎将整个胃口都吐了出来,我虚弱地靠在吕歆身上,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你这个老毛病始终好不了,有点什么事都反应到胃上。正经该找个时间好好看看。”吕歆费力地扶着我出来,又叫了一个护士,一块扶我到休息室。 “死了倒也干净,再也不会为祸人间了。”我意兴阑珊地瘫倒在沙发上。 “少来,自古好人不长命,祸害可要活千年呢。”吕歆倒杯水给我,“振作一点,纸里包不住火,既然做了就该想到总有这么一天。” “我就不能幻想奇迹出现么?” “事情已经东窗事发了,你打算怎么办?”吕歆问。 我捧着头,呻吟着:“我不知道,别问我。” “你还想逃避?你逃避得了吗?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六亲不认和你的小爱人双宿双飞,要么悬崖勒马趁早结束你们这一段不能为世俗所容的爱情。” “你怎么跟念十四行诗似的?有没有搞错?”我抱怨,“要我离开乐诚,我宁愿去死。” “算你狠,现代朱丽叶。实话总是不好听,不过说的总是事实。你想一想,你真的能做到六亲不认,不管家里人的感受吗?你如果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也不会这样痛苦了。”吕歆叹口气,“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比你更婆婆妈妈。” “如果在西方中世纪,我们这样的家庭一定是被诅咒的家族吧?人人都像着了魔。”我苦笑,“我应该会被绑到十字架上烧死。” “想得还挺美,不把你浸猪笼就不错了。” 我尖叫一声,扑过去掐她的脖子。 “喂喂,这是医院,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吕歆求饶。 我怔然,我这一生,最欠缺的就是“注意影响”吧?在别人眼里,我几乎就是骇世惊俗的代名词了。一时情绪消沉起来。 外面有人敲门。吕歆冲我笑笑:“行了,你的罗密欧来了,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办吧。” “什么?”我愕然。 “在你吐个不停的时候,我替你接了个电话,估计小蒋放下电话就来这会该到了。”吕歆起身拉开门,乐诚旋风似的冲进来,旁若无人地拉着我,焦急地:“你怎么样,霭仪?天哪,你的脸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你的手怎么擦伤了?疼不疼?” 他一关切,我更觉得委屈,脸上手上也觉得热辣辣地疼,眼泪跟着掉下来。 “我真该死,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跟你一块来。那样你就不会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问题。他们现在在哪?我要去和他们说清楚,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不是你的错!” “你别去,诚诚,我爸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受不了刺激!”我死死拉住他,“而且事到如今,谁对谁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可能接受我们在一起这个事实。” “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任何问题,我们一起面对!从现在起,我一刻也不要离开你!”乐诚紧紧抱住我,他在不易觉查地微微颤栗,他在恐惧会失去我。 “我当然不离开你,小傻瓜。”我反而坚强起来,柔声安抚他。 “好了,罗密欧朱丽叶,你们最好先回去冷静一下,大家都冷静一下,然后再谈怎么解决问题,好不好?”吕歆拍拍我,又拍拍乐诚。 我点点头,试着站起来,脚一软差点跌倒。乐诚抱住我,紧张得不得了。 “回去吃点东西就好了,吐成那样,人能不虚脱吗?” “还不都是你这蒙古大夫治得不好?庸医误人。”我有气无力地回敬她。 “行了,姑奶奶,我怕你了好不好?”吕歆摇摇头,送我们出去。 头晕得厉害,乐诚索性背起我走,在大厅里正好碰到顾征,他手里拿着单子,正要交费。顾征看都没看我,瞪视着乐诚的目光却充满了敌意。乐诚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幸好不是漫画书,不然目光相遇处一定火花迸射。 我低声在乐诚耳边说我饿得难受,乐诚听了一言不发拔脚就走。 外面正在下雪,零零星星的小雪屑,扑在脸上是些微的冰凉。乐诚一直背着我,大步大步地走着。我将头靠在他颈上,真希望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走下去。 (59)睡到半夜,我忽然开始发烧。浑身皮肤刺痛,热得像火灼,我一会想呕吐,一会想喝水,把乐诚折腾得够呛。天快亮的时候,我的烧也退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乐诚睡得比我还沉,两个人都没听到闹钟响。 终于手机铃声顽固地响个不停,把我叫醒了。 “喂?”我摸到手机接听了。 “老大?你在哪里?总监找你好几次了。”是小叶。 “我病了。她找我什么事?”**在床头,用手支着沉重的头。还在发晕。 “你忘了?今天下午有新闻发布会,待会要接待新代言人,听说班机已经到了,司机早就去机场了。”小叶哇哇叫。 “行了,我二十分钟以后到公司。”我认命地挂了电话,捧着头坐起来。 “还要去上班?”乐诚用手臂揽着我的腰,头枕在我腿上,眼睛也不睁地说。 “没办法,我们的新代言人比较大牌,事先根本没有机会沟通,下午就开新闻发布会,不见见怎么行?”我有一种哀号的冲动。 “就是上次说的那个赵今今?一身江湖气,有什么好的?干吗找她?”乐诚撇嘴。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人家老爸本来就是在香港混黑道的,人家就是靠江湖气走红呢。”我拍拍他的头,“好了,你再睡会,我得起床了。” “你行吗?晚上还烧成那样。”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为五斗米折腰,就是这个样子。”我用快镜头的动作洗漱化妆更衣,十分钟内一切搞定,草草亲亲乐诚急急出门。 一进办公室,小叶把文件夹塞给我:“正在大会议室开会呢,你快点去吧。我已经和总监说你在客户那边。” “乖。”我拍拍她,直奔会议室。 会议室里相干不相干的人坐得满满的,总经理秘书从外面拉了一张椅子给我,我就近坐在陈总旁边。一抬眼碰到梁陈总监冷冷的目光,我若无其事,装没看见。 我们的新代言人赵今今小姐坐在会议长桌的另一边,头发全部绾到头顶,看上去眉目如画,冷艳照人。只是不苟言笑,有点目空一切似的。 应总监点名,我汇报了一下市场部在下午新闻发布会上的工作安排。应该说市场部是导演,赵小姐是演员,只不过这回演员并不是由导演决定的,甚至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据说是因为赵小姐档期太紧,所以连彩排的时间也没有。这一点一直令我不满,分明是缺乏敬业精神,拿了人家钱财,怎能这么敷衍了事?当然也有一种说法,说赵小姐并不是自愿担任我们“媚颜”口服液的代言人,是我们香港方面和他们经纪公司有什么关系,所以广告费也低于市价。如果属实,那么赵小姐一副晚娘脸孔也就可以理解了。 挑不到什么毛病,总监也没有再说什么。其他配合部门相继发言,我其实都没听到耳朵里,控制不了的神思恍惚。手机突然响,忘了拨到震动。我尴尬地匆匆接听,是小弟。 我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外面接听:“小征?什么事?爸爸怎么样?” “你还关心爸爸吗?”顾征悻悻地说。 “你说呢?”我有些动气。 “爸爸想见你。” “爸爸的情况怎么样?”我为难了,如果我这个时候走开,总监一定会派出血滴子追杀我,只好顾左右言他。 “还算可以,但是目前还看不出来会不会有后遗症。医生说他不能再受刺激,所以妈妈本来不同意让爸爸见你,不过爸爸坚持要见你。” “我现在恐怕走不开,下午有一个新闻发布会。我晚上过去,你和爸爸说一声。” “难道爸爸不如你的工作重要?”顾征不满地问我。 “根本不具有可比性,顾征,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无理取闹。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很好的解决。我还要回去开会,就这样。”我挂上电话,心情十分郁闷。忽然之间好像全世界都是我的债主,我真的做了如此十恶不赦的事?太阳穴突突跳,头痛欲裂,我打起精神回到会议室。还没坐稳,总监已经忍无可忍地发言了:“媚颜系列产品是公司的重头戏,第一次亮相不容有失,我希望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我们这么大的投资,如果因为个人的疏失受到负面影响,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我面上发烧,又无从分辨,只好闷声发大财。 散会回到办公室,我坐在椅子上,感到全身无力,深深的疲倦。本该由我陪赵今今小姐一行人一块午餐,我实在没有心情应酬,自己原谅了自己这一回的不职业,派了冯瑾和小高去作陪。小叶帮我从楼下买了肯德基腿堡套餐,看看我欲言又止。 “什么事?”我意兴阑珊地问。 “老大,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病了?精神也不好。” “我?别担心,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这样一个大祸害想天快点收我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我自嘲地笑笑,“没事的,你快去吃饭吧,下午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小叶不敢违拗,只好出去了。 我咬了几口汉堡,食不知味。爸爸要见我,我心里很明白,无非是要叫我和乐诚分手。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离开乐诚?可是,我又怎么能置父亲的安危于不顾?万一爸爸真的有个什么,那我还怎么做人?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只是想好好地爱一回,我只是想和我深爱的男人厮守在一起,为什么要这么难呢?我挂念父亲,却又不敢去见他。我想逃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逃避。心情极度烦躁,我恨不得扯着头发大喊大叫。然而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呆呆地坐着。 窗外,阳光灿烂。不远处另一栋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的光芒直照进来,很耀眼。我忍不住流泪了。那光太刺眼。 我走到窗前,向下俯视。川流不息的街道,车辆如火柴盒般慢慢移动,行人如虫蚁。这样的高空,如果纵身一跃,是不是还能体会瞬间的飞翔的感觉?我打了一个冷战,为自己突然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想和乐诚说话,拿起手机要拨号,又迟疑地停住。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桌上电话响,我满心厌烦,不想接听。铃声十分顽固,不停地叫嚣,仿佛要和我比比耐力。我抱着手臂,冷笑着倚窗而立,就是不接。铃声终于归于寂静,我仿佛出了口气,心里宽慰许多。没多久,手机铃又响。我看看号码,是冯瑾。略一迟疑,还是接听了。 “老大?你不在办公室吗?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冯瑾声音十分焦急。 “怎么了?”我问。 “赵今今小姐的化妆师突发了急性阑尾炎,已经叫120送医院了,赵小姐坚持没化妆不能见媒体,非要发布会改期。这边正僵持不下呢。” “马上叫K&J派最好的化妆师过去,我很快就到。”我挂上电话,心里叫苦连天,真是倒霉到极点,最不可能的意外都会变成现实。我疲倦地抹一把脸,突发奇想那些明星要是学我这么抹一下会不会个个都变成京剧里的大花脸? 出门打车,居然没有空载的。正束手间,一辆红色的三菱吉普停在我面前,风从驾驶室探出头来:“去哪?送你。” 我迟疑一下,绕到另一边坐到副驾驶位子上,说了赵小姐下榻酒店的地址。 风发动了车子,忽然对我说:“你的脸上怎么有黑气?” 我一怔,“什么?” “不信你自己照照。” “我身中剧毒,活不过一个对时,好不好?”我翻白眼。 风笑了,“每见你一次,我都更明白诚诚为什么爱你。” “这算是恭维吗?”我苦笑。 “我从来不会恭维别人。”他淡然说。 “一个人如果可以从来不恭维别人,那是天生的运气好。”我耸耸肩。 风只是微笑,不答话。 “每见你一次,我都更加觉得你是一个奇人。”我说,“老是神出鬼没的。” “我只是一个无聊的人罢了。”他的口气还是淡淡的。 “怎么说?” “每天都很无聊,生活就很无聊。就像今天,我睡到中午起床,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就开了车出来逛。没地方好去,已经在你们公司楼下兜了好几圈了。”风嘴角的微笑多少有点凄凉似的。 “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忍不住问。 “因为爱了不该爱的人。”他神情一黯。 “可是??现在这个社会对同性之爱已经看得宽容多了,有这么严重吗?”我心里暗想,怎不会比我和乐诚所谓的“乱伦”更严重吧? “我和书明不一样。”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诡异。 我缄口。生平最不想听别人的秘密。 风也没有再说下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修长而秀气,车开得很快却很平稳。 风在酒店门口放下我,冯瑾已经在门口东张西望。我急急忙忙往里走,冯瑾还回头望:“老大,送你来帅哥是谁啊?” “专心干活!”我板起脸,“赵小姐怎么样?K&J的人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不过赵小姐不肯让他们为她化妆。”冯瑾抢着按了电梯。 我看看表,距离新闻发布会还有一个半小时,再拖一会铁定延误。届时恐怕没有办法交代,梁陈总监给我的感觉老是时刻准备挑我的毛病,杀之而后快。电梯还迟迟不下来,真真心急如焚。 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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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60)赶到赵小姐入住的房间,卧室门紧闭着,七八个工作人员在起坐间等着,大部分都是公司的员工,K&J大概来了三四个人,其中一个Steven黄和我相熟,向我点点头:“顾小姐。” 看到他我放心了一大半,以往我们有表演类的市场活动,每次都有他来为我们的模特化妆,相当有水准。 “赵小姐在里面。”小高迎上我,我点点头,事到临头反而平静下来。我走过去敲门:“赵小姐,我是芳姿公司的顾霭仪,上午我们见过。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没有回应,半晌门开了,赵小姐的保姆打开了门,把我让进去。 赵今今斜倚在床上,神情恹恹的,头发包得严严实实,脸上一点化妆也无,我倒吓了一跳,没想到她本人竟这样又瘦又黄,与化装之后的她相比好像生了重病似的。倘若拍什么临终之前的戏份完全可以省却化妆,绝对效果真实。 保姆操着半闲半淡的普通话说:“我们赵小姐是公众人物,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公众形象。不是我们要找你们麻烦,只是目前的情况赵小姐绝对不适宜在媒体之前亮相。” “我明白赵小姐的难处,所以已经派人请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化妆师来为赵小姐服务。赵小姐的个人公众形象当然至关重要,但是对于我们公司来说,我们的公司形象同样十分重要。我们请赵小姐代言的产品是我们的重点产品,第一次亮相不容有失,既然赵小姐和我们签了约,是不是也可以委屈一下为我们想一想?” 保姆变了脸色:“这次我们赵小姐根本就是友情演出,你可以去打听一下,现在是什么行情,这个价码请个三流明星还差不多!” 我气定神闲,保持着微笑:“正是因为赵小姐这次是友情演出,所以我才敢冒昧提出这样的请求。虽然和赵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但很早以前我就耳闻在香港演艺圈里,赵今今是出名的讲义气。或者我们这次时间太匆忙,招呼不周,让赵小姐心里有不满,所以连带也不信任我们的化妆师。但我总还抱着一个希望,就是盼着以赵小姐出名的豁达和义气,大家讲开了也就算了,你说呢,赵小姐?” 赵今今终于抬起眼睛,看着我:“你都说到这个地步,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你们的化妆师不能令我满意,我宁可爽约不出席发布会。” “我只希望这次合作之后赵小姐不会打算把我们的化妆师带走,不然下次我们有活动还要另外找人。”我微微一笑。 “你们大陆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这么厉害?”赵今今坐到镜子前,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我。 “真正厉害的女孩子哪里还用给别人打工?”我笑笑,开门叫K&J的化妆师们进来,“不干扰你们工作,我先出去。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放下名片出了房间,这才长舒了口气。冯瑾向我树大拇指:“老大就是老大,跟你这么长时间,好像还没有你搞不定的事。” “要是别人这么跟我说,我一定当他是在拍马屁。”我坐倒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其实我这么说你也应该当我是拍马屁……”冯瑾扮个鬼脸。 我摇摇头,拿她没辙。 “会场布置完了吧?”我问。 “半个小时前已经搞定了,我亲自去检查过,应该没有问题。” “海报用的是修完的那版吧?”我不放心。 “老大,你太不信任我们的工作能力吧?这点小事,还能让你操心啊?”冯瑾抗议。 “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最近比较背,老是出状况,不能不小心点。”我叹口气。 一个K&J的化妆师走出来:“顾小姐,Steven叫我来帮您整理一下。” “不必了吧?主角够醒目就行了。”我缩了一下。 “老大,不管怎么说你也要在公众面前亮相,就算你觉得自己丽质天生,锦上添花总是好的吧?”冯瑾笑嘻嘻地。 “??好吧,稍稍弄一下头发好了。”我让步。 化妆师把我的头发梳成干练的发髻,到底在我脸上简单勾画了一下,敷了一层粉。我对着镜子一瞧,几乎认不出自己。看来真正天生丽质的绝代佳人只是传说,化上妆每个女人都可以看起来像明星。 化妆师还在端详,我已经没耐性坐下去:“好了,我要去会场看一看,冯瑾,你带小高几个准备接待各家媒体。”冯瑾得令而去,我先到里间看一看赵小姐,化妆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至少目前还是一切顺利。 我下楼到会场,小高、小崔几个已经在确认签到的媒体,冯瑾正在指挥酒店的工人作最后的调试,包括灯光、音响等等。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心里十分欣慰。想当初我把冯瑾招聘进来,她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当赵今今出现在会场时,我松了一口气。隔了不到一个小时,赵小姐判若二人,妆扮一新的她比我早上初见时更加艳光四射,容色照人,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水来。Steven真是神乎其技。 发布会的前半段都是围绕产品排好的戏,赵今今表现的很有专业演员水准,早上和在房间里还是难看的晚娘面孔,此刻七情上面,浅笑吟吟,无比生动。一切顺利进行中。到回答记者提问时,我才见识到在演艺圈这个娱乐大染缸中打过滚是什么概念。无论多么刁钻的问题,赵小姐都气定神闲,真的难以回答就笑而不答,笑容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娇嗔,老记们也不好意思追着问了。换了是我不知道要拍桌子翻几次脸了。于是我对赵今今不由得刮目相看。 拍完照,部分获得允许的媒体到房间里单独采访赵今今。我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大为叹服。赵小姐此刻扮的是理性、沉静、内敛,每一个问题都要沉思一下才娓娓道来。偶尔仰头微笑,轻轻揉弄衣角,十足小女儿态。我赧然了,亏得我平时还老自诩演技高超,比起专业人士还差老大一截子。 等到所有活动都结束,记者们一离开,赵今今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搁在额头上,仿佛无限疲倦。 保姆站在沙发后,给她拿肩,手法十分娴熟。 我站起来:“赵小姐,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们的司机会过来接你参加庆功宴。” “顾小姐,”她睁开眼睛,“被你不幸言中,我打算叫Steven跟我去香港。” “那看来我们只好另请高明了。”我笑笑。 “以前我老是对大陆人有偏见,你和Steven令我改观。” 她口气里的高高在上让我哭笑不得,我耸耸肩,未置可否:“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公司的车在酒店门口等着,冯谨和小高等四人已经上车,我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也成了懒洋洋的一摊。应付人才是最耗精力的工作。 我看看表,四点半。我还能用什么借口逃避呢? (61)手机响,“因为爱所以爱”的音乐铃声,是乐诚。 “喂?”我急忙接听。 “我病了,很不舒服,好像发烧了。”乐诚声音没精打采的。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有些揪心。 “我在家里,估计是昨天被你传染了,你快点回来看看我。” “发烧怎么会传染?量体温了吗?吃药了吗?现在还烧得厉害吗?”我一抬眼,从观后镜里看到冯谨几个都捂着嘴偷笑,我整一整面色,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几个家伙立刻收敛笑容,正襟危坐,一个个越来越淘气。 “我现在浑身发冷,头也晕得厉害,你什么时候回来?”乐诚哼哼唧唧地说。 “我现在就回去,你乖乖的。”我挂了电话,叫司机先送我回家,回头嘱咐冯谨,“晚上的庆功宴我不参加了,你配合好公关部。” 冯谨点点头:“放心吧。替我问候蒋帅哥。”一脸促狭笑容。 我心里记挂着乐诚,一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大厦,管理员跟我打招呼:“今天这么早下班?”我点点头,忙忙地去按电梯。 一进门,就见乐诚围着毛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头发胡乱扎在脑后,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我顾不得脱大衣换拖鞋,先扑过去看乐诚,摸他的额头,似乎也不怎么烫。 “怎么样?还难受吗?哪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我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红红白白的,不大像发烧生病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几分。 “我现在浑身没有力气,怎么去医院?你背我啊?”乐诚有气无力地说。 “我看你倒是不发烧,应该没什么大碍,我得去看看我爸爸,很快回来。”我故意说。 乐诚一把拉住我:“不行,我现在全身没劲儿,哪都难受,没人照顾怎么行?我嗓子疼,想喝水,你倒水给我。”我看着他一脸惶急,额角上汗都出来了,微噘着嘴的模样那么孩子气,心中不禁酸楚难当,眼眶一热,眼泪直往上涌。 乐诚见状有点慌神:“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很严重,你不要哭啊??” 我紧紧抱住他,将他的头按在我心口:“傻子,你老说我是鸵鸟政策,怎么你自己也出此下策?难道我不去看我爸爸就没事了吗?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 乐诚反手紧紧抱住我:“我??就是觉得害怕。我真的害怕你会选择放弃。” 我说不出话来。扪心自问,我万分舍不得离开乐诚,可是真的面对病榻之上的父亲时,我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乐诚就是太了解我,他的担忧其实不是杞人忧天。只是用到装病这一招,实在是孩子气了。 乐诚抬起头,眼神哀然,我的心都扭成一团,情不自禁地喊出来:“我们永远在一起!”他看着我,嘴唇微微嗫嚅,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吻住我。他的唇舌带着强烈的需索,似乎要把我整个吞噬掉。我从心里战栗起来,有一种狂喜在心底蠢蠢欲动,手不由自主的配合他的手清除我们之间的一切障碍,直至裸裎相见。我们都喘着气,迫不及待地合为一体,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彼此需要过。就这么贴合着,静止不动,彼此深深凝望到对方眼底,如此强烈的感觉到我们是不可分离的一体。我的眼泪一滴滴坠落在他的胸膛上,怎么都忍不住。一整天惶惶然,只有此刻是安心的。 电话响,我们都是一惊。我犹豫着要不要接听,乐诚已经用他的行动阻止了我,我还有一丝迟疑:“喂,不安全吧??”乐诚用身体覆着我,用吻封住了我的反对,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却激起我浑身的战栗。 电话铃停了,我的手机又开始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乐诚用更剧烈的动作阻住我,我不由自主地喘息,最后一丝清醒也湮没在他掀起的巨浪狂潮之中。最大限度的给予,最大限度地索取,好像已经到了世界终结的最后一刻,我只有他,他只有我,已经分不清是他还是我。我似乎在叫喊,在低泣,天旋地转,灵魂已经飞在半空。 终于灵魂回到身体,肉身还在沙发上,我们紧紧依偎着,全身无力。 “你是我的,”乐诚的声音带着激情过后低哑,“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傻子,我是赶都赶不走的。”我轻抚他的脸庞,无限爱怜。有点冷,我依偎他更紧些。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人会反对我们的地方。”乐诚手臂一长,从地上拾起被子为我盖上。 我苦笑。如果生活可以这样容易就好了,他的学业我的工作以及我们的生活,都是残酷的现实。无从逃避。有的时候真是不能不承认年龄的差异,思考问题的思路大相径庭。不止一次,我认为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他觉得我畏首畏尾、没有诚意。 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未接来电,是顾征的号码。我直接拨了回去,那边一声喂我已经听出是妈妈,心里一酸,哽咽住。 “霭仪?是你吗?怎么不说话?我是妈妈。”***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 “是我,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也沉默了,许久,重又开口:“昨天妈妈打了你,是妈妈一时冲动。小吕说你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爸爸怎么样?”回想起爸爸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时面如金纸的情形,我心如刀割。 “人很清醒,有点后遗症,右手和左腿活动有障碍,要看恢复的情况。如果受刺激情绪激动,还有恶化的可能。”妈妈口气淡淡的,我听来却如晴天霹雳。 “你爸爸一辈子好强好胜,快六十岁了,得这么场大病,弄不好还要残疾。霭仪,你告诉我,你真的忍心吗?难道你为了你所谓的感情可以什么都不顾吗?如果你爸爸有个什么好歹,你可以安心地过日子吗?” 我无言以对。两股力量都在挤压我,我处在中间,快要粉身碎骨。 “你爸爸想见你,但是我希望你还是想好了再来。他现在受不了刺激。”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由自主……”我单手捂住眼睛,泪如泉涌。 “好好想一想吧,为你自己,也为乐诚。他还是个孩子,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利害轻重。我想你也不希望将来他反过来怨你。你现在能作出理智的决定,事情还容易解决。如果连乐诚的父母以及家族里的人都知道了,局面会更加难以收拾。”妈妈的话字字刺到我心里,我拿着电话发怔,连妈妈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都不知道。 回头看,乐诚已经睡着了,恬静的睡脸毫无心机。他还是个孩子,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很简单。可是我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因为爱所以爱(62)我试图站起来,乐诚的手臂正环着我的腰,我一动他就醒了。“你怎么哭了?”乐诚伸手擦拭我脸上的泪痕,眼神中有一丝惊惶。“告诉我,乐诚,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叹了口气。“我们有什么错?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乐诚有些激动,“我不明白,我们不过是相爱,妨碍到谁了?那些人为什么不能见容?不过是辈分上差了一辈,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傻瓜,中国人始终是有宗族观念的,你们蒋家又是所谓的‘名门望族’,如果知道了我们的事,怕是比我家里的反应更激烈。我奶奶带子改嫁,原本就有人一直说三道四,老奶奶又要强,哪里能容忍这样的不伦之恋让人说嘴?我父亲恐怕就是担心这一层,才如此反应过激。”我平静得出乎自己的意料,“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回老家,你可能才八九岁,顾征大概十一二岁,你们不知道为了什么抢东西争执起来,两个人打成一团,结果顾征眼睛肿了,你的胳膊破了直流血。当时就有不知道哪一房的姑姑还是婶婶骂顾征骂得很难听,不外是杂种之类,老奶奶气个倒仰,回头就把顾征打了一顿,叫他以后不许和你打架。顾征气得不肯吃饭,死活要回家。你还记得吗?”乐诚抓了抓头发:“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早就记不清了。”“你欺负别人,当然不记得了。不信去问问小征,看他记不记得了。”我哼了一声,“您是蒋家独一根的长房长孙,要多宝贝有多宝贝。蒋家一族知道了我们的事,怕不是要请出血滴子请我项上人头?”“瞎说,哪有这么夸张?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乐诚认真的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目如寒星,一直看到我心里。我其实也很明白,他一直清楚地知道我的顾虑和动摇。这大概就是他目光中不时流露出一丝惊惶的原因。我觉得心痛,然万分无奈。“我百分白相信你说的都是你心里真实的感受,可是如果你妈妈因为这件事情病情加重,你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我硬着心肠说。乐诚哑口无言。“这样换位思考一下,你或许可以理解我的为难。”乐诚微垂着头,默然不语,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乐诚??”他猛然抬起头:“霭仪,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是有顾虑的,所以你一再拒绝我。我并不想分辨谁付出更多,但是你不能不承认,我始终比你坚定。不要跟我说这是因为年龄不同造成的,不论因为什么,这总是事实。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怕……”他转过头,但我已看见他眼中闪动的泪光。我轻轻将脸颊贴在他手掌上,心里一片澄净,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字地说:“乐诚,今生今世我决不负你。”乐诚全身一震,用双臂紧紧拥住我。我们就这么相拥着,对望着,世界就这样定格不动。 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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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却完全的心不在焉。方案文件高高地堆在案头,一本也没动过。其他人都已下班,想到明天就要拿出冬季护肤品的第一版促销方案,我唯有强打精神整理方案。乐诚打来电话,告诉我外面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拿着电话,走到窗前,果然外面乱琼碎玉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散着。天空是寂然的黑色,世界安静无声。“我已经煲好了鲜奶乌鸡汤,快点回来喝吧。”乐诚的声音温柔如水。这几天他对我好到无以复加,我简直在担心自己无力承受这么深的宠溺。我怕自己会折福。“今天一天没干活,现在不加班不行。我尽量早点回去,好不好?”“小心自己的身体,你最近老是腰疼,坐久了腿又发麻,正经该到医院看看。”乐诚说,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微噘着嘴的样子,可爱得像个孩子。“行啦,这么罗嗦。你放心,我一定要比你活得长,这样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我对着玻璃扮个鬼脸。“不如我过去陪你吧。一个人在家里好没意思。”乐诚闷闷地说。“别胡闹,外面正下雪呢,寒天冻地的,你跑出来干什么?再说你不是要准备期末考试吗?乖乖的在家里复习功课。”我板起脸。“你不在我身边,我哪里还有心情念书?”“好吧,怕你了,我拿电脑回家去做,好不好?”我摇摇头,这个乐诚,是我命里的魔星。我永远拒绝不了他。“那好,打车时叫司机小心开车,外面路滑。”“知道了,老太太。”我故意气他。挂了电话,我关上电脑,草草收拾一下,拿了大衣提了电脑出了办公室。经过茶水间,发现灯忘了关,我随手关上。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似乎是从旁边的会客室传出来的。我略一踌躇,走过去。门虚掩着,里面的情形令我大吃一惊。 梁陈女士披头散发地倚柱而立,神色决然而略带一丝惊惶。风用一把锐利的瑞士军刀指着她,眼神那么忧郁,仿佛无限哀伤。陈书明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泪痕满面。我下意识地屏息。风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你会毁了书明!”梁陈女士咬牙说。“书明这个人早就被你毁了,我们只剩下最后一点希望,我会用生命保护这一点希望!”风斩钉截铁地说。“书明,”梁陈女士用广东话说,“你不要再错下去了,他本来就是外面女人生的野种,无足轻重,你怎么能这样无所顾忌?难道你不怕爸爸真的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到时你会一无所有!你听姐姐的,快点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吧!你们总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啊!”我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会在无意间得知这样耸人听闻秘密。风冷笑:“如果被老头知道你在书明十五岁就引诱他乱伦,到时一无所有的人恐怕就是你了!”陈书明呆若木鸡地站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我感到两腿发软,耳边轰鸣,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快点走开快点走开,两条腿却像被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后背上全是冷汗。“你这个野杂种!你凭什么跟我争书明?从他出生起我就疼他爱他照顾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对他更好。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能给他什么?!”梁陈女士厉声说。“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控制他,你让他痛苦,令他痛恨女人,他跟我在一起才是一个活的人!他是我的生命,如果你再纠缠他,我真会杀死你。”风的声音并不响亮,一字一字慢慢说,空气仿佛都因此变得冰冷。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此情此景真的令人发疯。我一直觉得这是个疯狂的世界,可是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疯狂的事!三个同血缘的人,如此深刻的纠缠!天哪。“我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会坐视书明错下去!有种你就杀了我!”梁陈女士不退反进,挺起胸膛迎向风手中的刀。“不要,不要再说了!”书明虚弱地说,“如果说有人该死,那个人也该是我……”他突然冲上来,夺下风手中的刀反手插向自己心口。“不要!”三个人同时叫??我也忍不住惊呼出声。风挡了书明的胳膊一下,但是已经晚了一步,军刀已经插进书明小腹。总算位置偏了,没正中心脏。他摇晃一下,倒了下去。风冲上一步抱住他:“书明!书明!”梁陈女士跪倒在地捧住书明的头,全身都在发抖。我不能再坐视,冲进去大叫:“快点叫救护车!”那两个人恍若未觉,都已经呆了。我赶紧掏出手机拨120。书明意识还清醒,虚弱的目光看着我,气若游丝地说:“照顾风……”风闻声愈发不可自已,放声大哭:“不,书明,你不要离开我!”梁陈女士也哭起来,破口大骂风:“是你,都是你这个野杂种!如果没有你,书明怎么会做傻事?”“姐姐,对不起。你不要再责怪风。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们的弟弟……”书明血流成河,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冷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你们扶稳他,不要动,免得流血更多!”我四下环顾,想找东西帮书明御寒。一眼瞥见丝绒窗帘,我双手死命扯下来,整幅裹住书明。120很快赶到,医生给书明输液输氧,抬上车去。梁陈女士已经哭成泪人,风仿佛失神,我只得跟着上了救护车。手术室门外,梁陈女士和风各坐一边,远远的隔着几排座位。我进退两难,坐在中间好不尴尬。乐诚打来电话,看我这么久还没到家,他不放心。我走到一边,把情况大致和他说了一下,乐诚也大吃一惊,说他会马上赶过来。我稍觉心安。他在电话里叮嘱我,多照看一下风,他其实很脆弱。我叹口气,回到手术室门口。梁陈女士背脊挺直地坐着,微昂着头,面无表情,仿佛一座雕像。风微垂着头靠在椅背上,感觉上轻得像一团空气。我到走廊里投币买了两杯热咖啡,递一杯给梁陈女士。她看了我一眼,默默接过,仍旧没有表情。我走过去递咖啡给风,他毫无反应。我在他旁边坐下,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喝点热咖啡吧,你连件外衣都没穿,小心冻病了。”风慢慢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几乎没有生气:“如果没有书明,我活着也等于死了。还在乎会不会生病?”“胡说!谁说陈书明会有事?吉人自有天向,他会没事的。如果你病了,怎么照顾他呢?”“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书明有任何意外??”风紧紧抱住我,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我轻拍他的背,以示抚慰。乐诚很快赶来,风沉默着,但眼神中已经流露出欣慰。乐诚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风的身边。我突然想起风跟我说过,乐诚是他第一个爱过的人,心里隐约不是滋味。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乐诚的占有欲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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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24:02 | 显示全部楼层
65我摔摔头,暗责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计较这些问题。乐诚陪着风站在窗前,乐诚穿修身黑色樽领毛衣、黑色牛仔裤,风着宽绰的白毛衣、白色休闲裤,两人一黑一白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凝固的风景。我忍不住感慨,古人说红颜薄命,也许美丽的事物都一样,命运总是多坎坷。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匆匆走了出来。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书明怎么样了?”梁陈女士一把抓住护士的手:“我弟弟怎么样?为什么还不出来?” 护士眉毛一轩:“病人伤了静脉造成大出血,急需输血,情况很危险,你们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护士小姐,输我的血!我,我是??是他弟弟!”风几乎是在恳求。 “不,输我的血,我是他姐姐!”梁陈女士恶毒地瞪着风,“书明身体里决不能流着一个杂种的血!”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稍安勿噪!”护士严厉地瞪了他们一眼,“病人需要大量输血,你们两个跟我过来验血型。”两人互相仇视着却又无可奈何地跟着护士走了。 我下意识地握住乐诚的手,我的手是冰冷的,愈发显得他的手那么温暖。 “原先我老是觉得风有的时候很奇怪,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心里有这么大的一个结。我的天,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傻了。”乐诚叹息。 “我在会议室门口无意间目睹这一切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我身边的人包括我自己,没有一个不是爱得分外艰辛。吕歆如是,风更加不可思议。难道相爱就是要受苦吗?我不明白。”我觉得眼睛很酸涩,想哭,又哭不出来。 “以前我认识的一个女歌手很喜欢唱一首歌,歌名叫做《爱似流星》,歌词是这样写的。‘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再开始还是结束,如果追求是苦,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如果分离是苦,你要把苦向谁诉?如果寂寞是苦,真情要不要流露?如果痴心是苦,难道爱本是错误?如果相爱是苦,这世上的真情它在何处?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那个女歌手每天晚上必唱这首歌,我一直觉得歌有点矫情。最近我经常会想起这首歌,忽然觉得无比贴切。‘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问得真好。我不关心答案,因为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乐诚温柔地捧着我的脸,他的手的温暖透过脸颊一直传到我心里。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整个人已经软化成一池春水。是的,就算是苦我也不在乎。 梁陈女士和风分别给陈书明输了1000CC血,两个人面色苍白地坐在原位上,眼圈都是红的。我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凌晨三点了,难怪我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 “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看你两个熊猫眼。”乐诚爱怜地摸摸我的头发。 “我还撑得住。”我不愿意示弱,“倒是风,本来就生得单弱,刚输了那么多血,你劝他睡一下才好。” “我太了解他了,没用的。”乐诚摇头叹息,“我没见过比他更‘牛心左性’的人。” 嘴上强硬,到底精神不济,我坐在椅子上头都快点到地上去了。乐诚将我揽在怀里,我索性靠在他身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始终睡不安稳,朦胧仿佛听见手术室有响动,乐诚拍了拍我:“霭仪,医生出来了!”我一下子醒过来,风和梁陈女士已经围住了医生,面如死灰。我感到心往下沉,完了,书明一定是没抢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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