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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因为爱所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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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25 15:04: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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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爱所以爱(1)早就听说s市是一个色情事业非常发达的城市,不亲自经历还是没想到会繁荣至此。 坐在这间名为“蓝色眼泪”的酒吧不过半个小时,已经有五六个不同类型的“男性服务者”向我兜揽生意,而且居然个个姿容不恶。 震惊得我几乎忘了胸口的痛。 可惜,他们中没有一个名叫郭奕伟。连有一点点像的人都没有。 想到他的名字,胸口又是一下大痛,完全是中了情花之毒的症状。绝情谷中的情花虽经消灭,然此毒花早已深深植在每个人的心里,除非心死了,否则永不凋谢。 偏偏就是心不死。在一起两年,直至今日分开了,突然发现没有他生活不知何以为继。似乎与他已长成伴生植物,一株移走,剩下的一株只能仆倒在地,无法支撑,也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生长。 太习惯睡不着的时候枕着他的臂弯缩在他怀里,如今连睡姿都不知该怎样摆才合适。 不知是我太不敏感,还是他掩饰得太好,当他认认真真地跟我说,一切到此结束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觉得自己在做梦,甚至心里还在对自己说快点醒过来,快点结束这噩梦。 我的反应也吓到了他,他望住我,也不知说什么好。我们就这么对望了半晌,空气都凝结成尴尬的沉默。 麻木的思维渐渐有了感觉,我机械地问他为什么。 “霭仪,我们在一起太久了,每天生活就像一个圆圈,周而复始地来来去去,已经没有一点新鲜感了。我们都不必再骗自己,我们对彼此都已经没有感觉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诚恳,他的脸在我的眼中忽然模糊起来,“我们的工作都那么忙,忙得甚至没有闲情逸致来经营我们的感情,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何苦要彼此受折磨?” “什么时候你可以代替我发言了?你知道我的感受?”我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我怎么敢?我们之间的事向来是按照你的感受去做决定的。”他淡然说。 “你是在指责我?”我感到血向上冲,一个变心的人居然反过来指责我不是,天底下已经没有公理了。 “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指责了,该吵的我们已经吵完了。霭仪,我们的性格都很强,总是要迁就你的情绪化,我很累。也许当初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他依旧平静。 我忽然想骇笑,怎么他说的话都像电视上听腻了的对白?难道曾经有过的两个人好似“连体婴儿”、蜜里调油的日子都是假的?现在变了心,从前的一切就全都抹煞了?这多没道理!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依旧是长眉朗目,依旧是挺鼻薄唇,依旧是初见时令我微微悸动的俊逸和沉稳。可是那温柔得令人心醉眼神哪里去了?那个在我病床前握着我的手说今后要承担我所有病痛、不再让我受一点苦的男人哪里去了?我忽然间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信赖,这样深爱过都会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他的手机响,他看了看号码,略一迟疑,接听了。 “我这就回去了,好,我稍晚一会打给你。“他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回避我的目光。 忽然福至心灵,我真是傻得可以,什么在一起太久云云,都是移情别恋的借口! “她是谁?”我问。 他迟疑。我蓦地想起有一次我一个人回家,偏偏楼道灯坏了,怕黑不敢进去。急中生智拨手机给他,一路和他说话,一路慢慢走上去,有他的声音陪伴,我就不再害怕。我转头,眼泪快要涌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眼光忽然变得温柔,“她是一个完全不在我们这个生活圈子里的人,她那么小,那么纯洁,却又那么善体人意。她??美得就像静静开放的昙花,认识她之后,我开始相信世上真的有天使……” 原来他爱上了一个天使。我看过“天使在人间”,长着白色羽翼的美丽天使,即使不会人类的语言,还是让人着迷得七荤八素。天使,纯洁,美丽,温柔,可爱??这些辞藻仿佛一直与我无缘,顾霭仪从来不是天使。 但是,他不是也曾经惊叹少见像我这么好气质的女子吗?他不是说我像只猫似的把他抓得又疼又痒上了瘾吗?我突然地心软,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我们??真的无可挽回了吗?奕伟,你知道我怕黑,你知道我一个人总是睡不好,我??”从来不曾低声下气地求人,这已经是我软化的极限。我太惊恐,我不知道没有他日子怎么过下去??他不知道他是我心底防线的全部!心里太激动,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霭仪,”他低声叫,轻轻握住我的手,“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如果勉强在一起,只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慢慢抽回手,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他已经不再爱我了,也就不再关心我,在乎我的感受。那么我怕黑我睡不好我死我活又与他何干呢?我真是傻得可以!一定是因为这个打击太突然,我竟变得如此软弱。 “……她那么需要我,重视我,她迫切地想把我介绍给她的家人,我为这样的诚意而感动。而你,霭仪,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从来不和我谈起你的家庭,更不用说让我介入你的生活。对于你的从前我一无所知,有时我忍不住要怀疑,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闭起眼睛,耳边仿佛在轰鸣。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为这些事耿耿于怀,他不知道我有多么重视他,我有多渴望在所有人前拉着他的手向全世界大声宣告,他是我的。可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我想摆脱多年来折磨我的一切,然而到头来输的还是我。 “……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起码还可以保有一些美好的回忆??” 我冷冷地打断他:“请你千万不要说以后还是朋友,你应该知道我做不到。既然已经决定要跟我分手,又何必要在乎以前的回忆?要断就断个干干净净,明天别忘了把你的东西拿走,否则我就当垃圾扔了。”我推座要走,他拉住我的手:“霭仪,你不要这样??” “你还想我怎样?”我气苦,怒从心头起,冲动地将啤酒泼了他一头一脸,转身就走。我总是这样潇洒不起来,把场面弄得很难看。 我使劲摔摔头,想把这些电影片段似的记忆摔去。在s市的新品唇膏宣传活动本来不用我亲自出马,可是我实在无法在一个随时随地都有事物提醒我想起他的环境待下去,我怕我会发疯,所以逃了出来。早上坐在办公室,还会习惯地等电话铃响,和他闲聊几句再开始一天的工作。中午都过了吃饭时间还在下意识地以为他会打电话来问我去哪吃饭。我把家里的床单被罩枕头枕巾全换了新的,把香水到处乱喷,害怕闻到他的味道。可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觉得到处空荡荡的,再没了熟悉的怀抱可以倚靠,仿佛丢失了身体的某个部分,那种无所适从让人太难受。没人抢遥控器,我找不到一个可以看的频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对我有多么重要,当初开始和他在一起,对我而言仿佛是新生命的开始。他给了我一个好大的希望。他是我全部的心理寄托。 我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在精神上对一个人太过依赖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想着想着,我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有狠狠灌下几大口啤酒,把涌上来的眼泪压下去。 旁边有人说:“小姐,可以允许我陪你坐一会儿吗?” 我抬头,一个形容非常整齐的清秀男子,典型的南方人,身材比较小巧,气质风度都不俗,比刚才那几个高出几个段数。 “我尚未有意向购买你的服务,”我说。忽然不那么介意有人搭讪,一个人胡思乱想我快走火入魔。 他微笑:“我们的行规是,除非客人愿意付钱,否则决不勉强。而且男人搭讪漂亮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要因为我的职业而剥夺我的权利。“ 我笑得前仰后合,这人相当有趣:“请坐,请坐,我想请你喝杯酒。” “是我的荣幸。”他欠了欠身,在我身边坐下。 “我想你这样的人在业内也算一流人才了吧?”我兴致勃勃的。 “马马乎乎而已,离顶级还很远。”他笑笑,“要在酒吧里拉生意就还够不上最高级别,顶尖人才都有专门的‘经纪人’,专做大生意。” “啊,了解,专门给有钱的女大款服务?”我明白了。 “是,我入行不久,正在向那个方向努力。”他充满自信的。 “我觉得你的条件不错,应该没问题。”我中肯的,并不觉得好笑。 “可是你让我充满挫败感。”他的表情可怜巴巴的。 我笑,指指心口:“我不同,我要的‘服务’你给不了。任何营销首要的一步就是找准自己的目标客户群体,只有定位准确,努力才不会白费。如果我是一个寂寞难耐的女人,你的生意可能已经成功了。” “谢谢你的指教,对我很有启发。”他由衷的,“如果不介意,让我请你喝一杯酒好吗?” “好,只喝一杯,不耽误你发财。”我招手叫侍者送酒,与他对饮一干而尽,“祝你前途似锦。” “也祝你心伤早愈!”他向我点点头,离开了。 在酒吧里给一个男妓教导如何做“市场”,给奕伟知道,又会说我的骇世惊俗录上再多添一条记录。 我咬咬牙,再呼酒。 酒吧里回荡着一段伤感的音乐,如泣如诉的蓝调,一个声音低沉的女歌手在唱: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如此熟悉的歌声,偏偏急切间想不起歌名。我的心血在滴,是的,从他说要分手的一刻起就没有停过。耳边仿佛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滴答”,从来没有像爱他这样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忘了为自己保留几分,坐卧行走都要重新学起,一个人的生活我完全不能适应。 我变了。从前的我不是这样的,我是最最特立独行,酷爱自由的一个人,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为任何一颗心牵绊。因为爱他,我打开了心扉,他占据了我整颗心。我因为他已经不再是我。 越想耳边的滴答声越清晰,我听得快要发疯,心痛如绞。我已经记不清叫了多少酒,这里的侍者杯子收太勤。 全身发热,有点轻飘飘的,一种麻木的愉悦慢慢在全身流淌。只是手有点软,刚一端杯子就差点失手滑在桌上。 “小姐,你喝太多了。”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扶住我的手,我打了一个嗝,抬头看人。眼前的人虽然微微有点摇晃,但我仍在心底忍不住喝一声采,少见这样好看的男孩子!而且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与他英俊得出奇的面孔构成一种奇异的和谐。刚刚那一位和他一比,好比鱼目混珠了。他大胆地穿贴身的休闲衬衫配黑色牛仔裤,衬出男模般标准身材,品味不俗,相当的年轻,按理说应该是顶级的人才,怎么还在酒吧里混?也刚入行吗?他们这一行也这样低龄化吗? “坐坐坐,你这样的人才,在这里是不是太屈才了?”我格格笑。 “我在这里帮朋友忙而已。小姐你不能再喝了,我帮你叫车回家好不好?”他微微皱眉,仿佛不耐烦。 “咦,你怎么搞的?不做我生意?难道我没钱给?”我咕咕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已经喝太多了??” “我是女人,有什么关系?来来来,先陪我喝一杯。”我将另一杯推给他,推他在我旁边坐下。他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清新气味,他的头在晃来晃去,我不满地伸手捧住他的脸:“不许晃,不许晃!”他脸上微微的胡碴刺痛了我的手,更刺痛了我的心,我火炙一般地缩回手。曾经每个早上我都抚摩着这样的胡碴,催他起床,他最喜欢用胡碴扎得我又笑又叫地到处躲…… 眼泪突然地涌了出来,情绪太过激动,加上酒精的催化,我感到从耳朵根上开始发麻,渐渐扩散到全身,我有些意识不明。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人扶住了我,我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摇晃的,我使劲摔摔头,眼前的脸渐渐清晰,长眉朗目,挺鼻薄唇,是他,是奕伟!我欢喜得全身仿佛都要炸裂开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我扑到他怀里,声音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我不能没有你,真的,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点点响动我都以为你回来了。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发脾气,我什么都听你的,好吗?好吗?求求你,别再离开我,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活下去……”我纵情地哭,我紧抓着他不放,我似乎说了很多话,一辈子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似的。仅存的一点意识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管他,有他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他扶起我,和我说什么,我听不清,只是攀住了他的脖子死不放手,他休想甩掉我。我被他抱了起来,我软弱地靠在他颈窝里,脸贴着他的脸,呢喃着:“奕伟,我们结婚吧,只要你想要,我可以为你生小孩,生几个都行。奕伟,奕伟,你说好不好?” 他在和我说话,可是奇怪,我怎么都听不清。我闭上眼睛,一切都在旋转。隐隐约约的,我感到身已在床上,我睁开眼,他正抬起身要走。 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他,他被我拉倒,压在我身上,似乎挣扎着要起来。我胡乱在他脸上吻着,抱紧他,恳求他:“不,不,你不要走,奕伟,别走,我再也不要一个人,陪着我,陪着我……” 他渐渐开始回吻我,唇舌纠缠逐渐变成身体的纠缠,我完完全全地放纵自己,去迎合,去给予,去索取。紧贴着,呻吟着,全身像着了火。他时而温柔得让我几乎融化,时而又狂野得让我快要燃烧,从来没有感觉这样好,极乐的濒死体验。我低泣着,用身体最大程度地缠绕他,不可自抑的一种狂喜。 知觉回到身体时,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被我倚靠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室内只开着小灯,光线不明,满地都是乱丢的衣物,赫然有我的在内。我惊恐地坐起来,身边赤裸的陌生人睡得正沉。借着灯光,我看清他的脸,记忆渐渐回到脑中。是他,酒吧里最后一个向我搭讪的舞男。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和奕伟??头还在痛,我喝太多了。凝视他的脸,鼻线相当挺直,唇形很完美,像个天真无辜的孩子。他的确有点像奕伟,但远比奕伟俊美得多。这个自然,色相是他们最大的本钱。他的身材也不错,胸膛宽厚,高腰长腿,相当性感。 身体的酸软无力提醒了我刚刚有过的狂欢,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天哪,我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我竟然嫖妓!我呻吟一声,捂住了脸。我竟堕落至此!我下床快速地穿衣,他仍然睡得毫无知觉。他刚才也太过投入,是我的热情诱发了他吧。不可否认,他带给我极大的快乐,这也是他们的必修课吧。我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灵肉一致才是最高境界吗?怎么和一个男妓……我又安慰自己,我刚才把他当作了奕伟,自然“灵肉一致”。 穿戴整齐,我环顾房间,陈设简单到无可简单,凌乱,但看起来干净。我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地方,但我不预备等他睡醒来话别,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与我有了一夕之欢的陌生人。不知按他们的规矩,这样的一个人该给多少钱。钱包里只有几张百元大钞,我不愿再多逗留,留了一张准备坐车,其余的都放在他床头,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窄小的走廊,挂着一只白炽灯泡,不远处是一道虚掩的门。我慌不择路,推门走了出去。门外是一条堆着垃圾的小巷,空气有点凉,我深深吸了口气,天际已微微发白。我快步走出小巷,霓虹灯组成“蓝色眼泪”四个字,原来我刚才还在酒吧里,可能是后面的房间。 迎面一辆计程车开过来,我忙上了车,说了酒店的地址,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一个混乱的夜晚。生平第一次嫖妓,简直荒唐到家了。我呻吟一声,用手捧住头。指尖感觉有点不对,一摸耳朵,发现右耳上的耳钉不见了,不知几时失落了。一阵心痛,这是奕伟陪我一起选的。心慌慌,像做了贼。一忽又想起刚才没有安全措施,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可糟了。那人不会有爱滋吧?我一时懊悔不已。 在s市的后来几天我始终心神不宁,既担心后遗症,又怕再撞到那人,谁邀我去喝两杯我都坚拒。除了工作我都待在酒店里,哪也不去。
routeros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No.2 完成了这边的工作,我立刻飞回去。一上班,人事部经理笑嘻嘻地问我:“怎么样,听说S市舞男全国一流,有没有艳遇?” 我心虚,凶巴巴地回敬她:“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被她一语勾起“伤心事”,我还在为“后遗症”忐忑不安,谁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在茶水间冲茶,不意郭奕伟迎面走来,相对愕然。 “早,郭总。”我用最平静的声音说。 “早,S市办事处的反馈已经回来了,活动效果非常好,几个大商场里的销量都猛增,吴总非常满意。有你亲自督阵果然不同。”他看上去比我还自然。 “职责所在,份内之事。”我的理智对自己说我应该冷冷地看他一眼,潇洒地走开,然脚却像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我应该恨他入骨的,不知怎的,在他面前我还像遇到磁石的铁屑。 “我要开会了。”他淡然走了出去。 我呆立着,忽然觉得自己如此轻贱,送上门去给人家冷落。我的决断、我的气魄哪去了?我忽然变了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对此感到极为不适。 老总召见,表示嘉奖,又指示华北大区的几个主要办事处市场活动开展不力,要我安排人巡视。我忙主动请缨,老总欲迎还拒:“你刚出差回来,不太好吧??” “无所谓,我是市场部的经理,理当身先士卒。”我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里也不想留下来。 老总十分满意,我暗骂老狐狸,不过想想也真的无所谓,各得其所。 几个城市巡回走下来,活动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我在S市的那一场“艳遇”也被化验结果证明有惊无险,我总算放下心来。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寝食难安,对着镜子吓自己一跳,几乎落了形,瘦了一大圈。一回家先进美容院做护理,和妖怪画皮意义相仿。 屋子里积了薄薄一层尘土,我无心清扫,漫无目的地随手在上面写字。书房里的纹竹死了,其余几盆花花草草也奄奄一息。我其实在这些事情上头很没有耐心,都是奕伟买回来的,他说房间里要有花草才有生气。花是要人养的,换了我这样的主人,人比黄花瘦,花哪里还能好得了? 我拿皮筋胡乱扎住头发,给自己倒杯白兰地,坐到露台上发呆。天空是渲得淡淡的青,些须薄云被风扯得若有若无。一切都是淡淡的,无所谓的。下午的阳光已经有点热,夏天不知不觉地来了。酒喝在嘴里全是苦的,我叹口气,慢慢地将剩下的半杯酒倒在种着紫藤的花盆里。或许会开出散发着酒香的小花,也不错。我有点神经质地笑起来。 门铃在响,我头枕着手臂靠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我正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切与我无关。 门外人似乎十分执着,不把门铃按烂不罢休似的,单调的铃声吵得人快发疯。 我跳起来,怀着愤怒的心情拉开门。 “就知道你一定在家。”顾征拉长了脸站在门外。原来是弟弟。 “是不是他在??”顾征犹豫着。 我摇摇头:“进来吧。” “老姐你有没有搞错?手机不开机,家里电话欠费停机,害得我只好上来找你。”顾征四处嗅嗅,“好大酒气,借酒浇愁呀?” “你聒噪死了,干什么?又断粮了?”我没好气的。 “姐,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他关切的。 “失恋行不行?”我眼睛有点热,太久没有人关心我好不好了。 “认真的?”他是家里唯一知道我和奕伟事的人,或者也是唯一还关心我的人。我竭力装做无所谓,可是心里太软弱。他可能看出来了,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好来看老姐?真的不是没钱花了?”我故意轻松地。 “这个周末,爸妈希望你回去吃个饭。”他有点吞吞吐吐地说。 我把视线转向窗外:“如果没什么事,还是算了吧。免得又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堂哥打电话说过两天来,爸的意思是一家人总要吃顿饭,你也很久没回去了。”弟弟说完大概又觉得不妥,有些尴尬。 一家人?怎么样叫一家人?一个没有温暖的地方,可以叫做“家”吗?我竭力若无其事地微笑:“不过年不过节的,堂哥跑来干什么?” “送儿子来上大学,他们家诚诚考上Z大了。” “谁?啊,那个小鼻涕虫?哈,都这么大了?也差不多了,他只比你小两三岁吧?”想起小时侯回老家过年的情形,我忍不住笑了。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代,“你追着人家逼人家叫叔叔,人家偏不叫,两人还打了一架!”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弟弟有点脸红,“我本来就是叔叔嘛,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的奶奶嫁给了他的太爷爷,我当然是叔叔。” “好好好,看你的‘小侄子’这回叫不叫叔叔。”我翻翻白眼。 “说真的,你跟他真的分手了?”顾征似乎不经意地问。 “是啊,不过你老姐这颗老心已经刀枪不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轻松地耸耸肩,似乎也不经意的,“小雪最近怎么样?又去哪里写生了?” “她??很好呀,最近似乎挺忙的,常常出去,回来也不说什么,跟平常差不多。哦,人倒是活泼了很多。”顾征语无伦次。 “她是不是交了新男朋友?”我心平气和地问,拿起剪刀修建花草的枯枝枯叶。 “这个,不清楚。”弟弟局促地,“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小妹??” “别人不怪我我已经该偷笑了,”我打断他,“更何况她并没有错。” “其实爸妈还是关心你的,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你和一个男的在走,还套我的话呢,你的脾气也太拧了??” “顾征,你可以走了,失恋的人没心情听你说教。”我拉下脸,失手将好好的花枝剪了下来,不禁更是烦躁。 “好吧,我不说,你记得周末出现就得了。”弟弟投降,然后一脸奸笑伸出了他的大手板,“捐钱给穷人,主与你同在。” 我认命地取过钱夹。什么主不主的,这家伙就是一个吸血鬼。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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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No.3 我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家了。我知道自己现在情绪很差,自制力更差,我受不了一点点刺激了,回家意味着我要保持一个充足的精神和韧力。 我甚至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下班后的节目,程婕她们说百货公司在大减价,最近上片的电影也很好看,如果还混不过晚上的时间,我还可以到酒吧里坐一会。只要不喝醉就行。有了上次的可怕经验,我深味了酒能乱性的道理,自己对自己发誓永远不再那样失控。 然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堂哥的电话,还是带着南方口音的爽朗的声音:“霭霭,什么时候到呀?堂哥等得脖子都长了,听说小霭霭现在是女强人喽。” “你又听谁瞎说?哪有的事?我??”拒绝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堂哥带了好多鸭舌给你,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 “当然爱吃!”我感到唾液分泌在加速。 “哈哈,还是这么嘴馋,那就快来吧。有一样可得事先说好了,堂哥现在年纪大了,可不能让你骑着脖子去买糖堆了。”堂哥笑。 “什么嘛,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诚诚现在怎么样,考的什么专业?” “也算长成个大小伙子了,也不那么皮了。头两年非得跟着几个阿飞搞什么乐队,要不早考上大学了。唉,他妈妈这一病,他倒懂事了,为了他妈妈狠下工夫念了一年书,考了一个法律专业。这孩子太皮,跟你和小征、小雪没法比。”堂哥叹了口气。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诚诚也算有出息了。”我忙转开话题,“我这就下班了,一个小时应该就到了,看住了鸭舌,别让顾征偷吃光了。” “放心放心。” 放下电话,我认命地舒了口气,拿出镜子补补妆。镜子里分明是一双惊惶不定的眼睛,一脸油光,早已没有素面朝天的资格。偶尔来不及化妆,往往被人关切地问是否没睡够。真是老了吧?再怎么看也不像个天使呀。自嘲地笑笑,始终是念念不忘。如果我的眼睛再清澈一点,鼻子再小巧一点,嘴巴再优美一点,皮肤再白皙一点,或者还有点像吧?嘿,那就不是顾霭仪,是顾雪仪了。我打开钱夹,暗格里的照片上一对姐妹花笑得那样灿烂,十年了,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在那无忧无虑的年代该有多好? 合上钱夹,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地有这样的怀旧想法。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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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No.4 走出大厦,立即陷入闷热的包围之中。街上车行如龙,就是没有一辆空车。正是商业区下班的高峰时间,打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一辆熟悉的“风神蓝鸟”停在我面前,郭奕伟摇下车窗玻璃:“去哪?我送你一程。” “谢谢,不必了。”我冷冷地转过头。 “别意气用事,这个时间很难叫到车。”他打开车门。 我看着他,双脚已经不受控制地上了车。他自然地俯身帮我拉过安全带扣上:“去哪?” 在他俯身靠近我的瞬间,鼻端充满了熟悉的古龙水味道,让我在刹那间想哭。在他面前我总是这样软弱。 他似乎洞悉一切,缓缓发动车子,耐心地问我:“你要去哪呢,霭仪?” 我说了一个地址,转头望向车窗外,蓦地从车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眼睛已经红了,一时简直不知如何自处。他是我的心魔。这些日子我用工作麻醉自己,又为S市的艳遇担惊受怕,一度将他从我的表层意识里清除了。可是当他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薄冰似的外壳在瞬间就融化掉,我那么失控。 “霭仪,”他迟疑地开口,“我??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不会令你好过一点,可是我,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做出分手的决定,我也经过许多挣扎,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如果你想继续这样的话题,那么请你让我下车。”我铁青着脸。现在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我总是创造机会让自己轻贱。 他缄口不语,车厢内的空气渐渐凝结起来。 我随手打开收音机,试图缓解尴尬。播音员正用甜美的声音做天气预报:“??今天夜间阴,降水概率90%,最低气温20摄氏度……”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他自言自语似的。 我转个台,一个女声用腻得化不开的声音唱道:“我有一段情呀,说给谁来听?知心人儿出了门,他一去呀没音信。我的有情人呀,为何变了心??”我一听便觉刺心,啪地关掉。 气氛更加尴尬,幸而我的目的地已经在望了。 “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过来。” 他抢着下车,帮我打开车门。他是那种任何时候都不会对女性失礼的老派男人。 我几乎没有勇气看他一眼,转头就要落荒而逃。 “霭仪??”他叫我,我驻足,他却欲言又止。 一辆自行车擦身停住,我吃了一惊,原来是弟弟。他看看我,又看看奕伟,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拍拍后坐:“我带你吧,姐。” 我坐上去,抱住他的腰:“走吧。” 顾征默默地骑着,忽然问我:“姐姐,你很喜欢他吧?” 我不答,却忍不住地回头。他的车还停在那。 “家里怎么样?诚诚变化大吗?”我有意转开话题。 “肯定不是小鼻涕虫喽,而且聪明得很,一来就把老妈哄得很高兴,我现在已经失宠喽。”弟弟醋意浓浓地。 “哗,你也有今天!”我勉强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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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No.5 一进家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小妹雪仪正专心致志地在偏厅里插花。我紧绷着的弦稍松,我莫名地对看到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场面感到恐惧,或者是那会使我愈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而无所适从吧。 “小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顾征问。 雪仪抬起头,看到我们微微笑了:“他们去超市买东西了。”她穿着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松松地编了一条长辫垂在胸前,眼睛明亮如秋泓,依旧是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息。我不禁微叹,不可否认我们是相象的,但正因为相象,愈发显得我是粗胚,她是上帝精雕细琢的正品。 “姐姐终于有空回家了。”她欢快地站起来迎上我,小嘴微扁着,看起来天真又无邪,比她的实际年龄还显得小。弟弟说得对,她真的看起来比以前有活力,人也轻快。我的心里也一轻,她的快乐之于我有莫大的意义。 “我也是刚刚出差回来,这段时间特别忙。”我轻拉了拉她的长辫,“头发都长这么长了,真快。” 顾征伸长了脖子看她的插花:“喔,又限时专送到学校?这位情圣够浪漫的!” 小妹双颊飞红,低头用手指不住缠绕辫梢。看来小弟所言非虚,雪仪真的在恋爱了!我心里欢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门一响,妈妈和堂哥回来了,我和顾征忙上前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拿进厨房。 堂哥看着我直点头:“霭霭变得愈发有气质了,走在街上都不敢认喽。” 我笑:“堂哥这可是老伎俩了,对漂亮女孩可以夸她越长越漂亮,对不漂亮的女孩可以夸她有气质??” “瞧瞧,还是这么不饶人,那鸭舌可不能给她吃,这‘以形补形’还了得了?”堂哥佯怒,逗得大家都笑了。特别是妈妈的脸色尤其缓和了。 “爸爸和乐诚呢?怎么不见他?”我环顾一圈。 “叔叔说你爱吃菠萝,刚才在超市里忘了买,乐诚陪着买去了。”堂哥说得不以为意,我却不由一怔。这次回家,一切都似乎有点不同。难道只是因为小妹的事情? 正说着,门铃响了,我深吸口气,“我去开门。” 我伸手拉开门,一个声音笑着说:“二爷爷叫棋友拐跑了??”在我与他对视的瞬间,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我觉得犹如五雷轰顶,全身的热血都冲上头顶,心跳加速,汗出如浆,四肢无力,全身麻痹,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眼前身材健硕腰细腿长的高大男孩,面孔英俊得出奇,如果不是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十足一个无可挑剔的美男!他赫然是我在S市“一夜情”艳遇的那个舞男!我在心里大叫这不可能,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反应是马上关门。 已经来不及了,堂哥走过来奇怪地问:“诚诚,你站在那干吗?不认得大姑姑了吧?” “我??”他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睛,“是呀,真没想到??” “这么久没见,乐诚的变化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我用最大的定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勉强挤出 一个微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可怕的误会,我打定主意死不认帐。可是他活生生地在我眼前,脑中闪回那晚疯狂的画面,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逃之夭夭,天,你还要怎样惩罚我?稍微一个犯错都不肯放过我! “可不是,十多年没见了,”堂哥浑然不觉我与蒋乐诚神态怪异,乐呵呵的,“从前你和小征给他起什么外号来着?什么虫?” 我干笑两声,自己听着都刺耳。 “姑姑的变化也很大,”蒋乐诚似乎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若无其事地,“完全是女强人的样子,又漂 亮又有气质??”故意拉长了声音说:“??而且是标准的骨感美人哦……” 大家都笑他油嘴滑舌,只有我对他的暗示有苦说不出,脸上烧得快冒火。我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却直觉他的目光在肆无忌惮地盯着我,一时如坐针毡。 妈妈在厨房里叫顾征去叫爸爸回来吃饭,我霍地站起来:“我去吧。” 顾征奇怪地看看我:“老姐难得这么勤快??” “我陪姑姑一块去吧,多走走待会多吃点。”蒋乐诚也站起来。 我一言不发地开门走出去,直到进了电梯还在惊疑不定,不知道他阴魂不散地想干什么。他忽然开口:“喂??” 我猛地转身,身子贴着电梯壁,有点神经质地:“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你了??” 他笑,颊上居然有一对酒窝,眼角弯弯,坏透了的模样:“你还没按到一层,姑姑。” 我气个半死,脸色想必已经铁青,狠狠地按了1层。我一向是善于自控的,很少失态,今天的打击实在太大,我完全乱了阵脚,狼狈已极。 “你的耳环好漂亮。”他直视着我。 “啊???”我下意识地摸摸耳朵,才发现早上起得匆忙忘了戴耳环。我向他怒目而视,他从衣领里拉出根银链,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定睛一看几乎要晕倒,他的颈链坠竟是我失落的那只珍珠耳钉! “你??你想干什么?还给我!”我杀之而后快的心都有,我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还什么?我们可是十几年没见了。”他笑得坏坏的,“如果不是这只耳钉,我还以为是我做了一场春梦。” 我气结,电梯门开了,我几乎是冲了出去。 他好整以暇地跟在我身后:“喂,姑姑,你别像见了鬼似的好不好?” 我怒不可遏,猛地转身冲他大叫:“你想怎么样?” 他一脸无辜:“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什么?”我愕然。 他狡黠地:“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可以凭与生俱来的本钱赚钱,不念大学也不怕失业。” 我闭一闭眼,开始有点气馁,天下竟有这样可恶难缠的人:“你到底要怎样?” “我在感谢姑姑的知遇之恩呀,我已经把你给我的酬劳裱起来纪念我的第一次‘下海’,”他压低了声音,“说实话你觉得如果我在这行发展会不会有前途?” “是呀,你不做舞男真是所有恩客的损失!现在入行还不算晚!”我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不会吧,你怎么这样做人家长辈?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他怪叫。 我的神经快要崩溃了:“你还知道我是你的长辈?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姑姑批评得是,是我不对,我也是,也是情不自禁嘛。”他仿佛很委屈。 我终于意识到再和他说下去只会是把自己气死,转身大踏步地走向小花园,爸爸通常在那下棋。难怪古人说“红颜祸水”,“蛇蝎美人”,原来不拘男女都是这样,古人真是有智慧。我这个血淋淋的受害者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罚我?归根结底还是郭奕伟的错,如果不是被他伤透了心,我怎么会喝得烂醉,把蒋乐诚误认做他,和这个“祸水”发生关系?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他才多大点年纪,十九岁?二十岁?竟这样邪恶得像个魔鬼!他做爱技巧之娴熟也完全不是这样年纪应有的……我脸一红,怎么竟想到那上面去?总之,是我倒霉,百年难得一遇地搞次一夜情,对象竟是名义上的侄子,简直有乱伦的嫌疑,事情要是传出去??天那,我简直不敢想。怎么办?怎么办?万一他到处跟人说,我真不用做人了!越想越心惊,我回头瞪视着他:“蒋乐诚,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第二个人说,我就,我就??杀了你灭口!” “虽然我只是偶尔客串了一次,但是也不要这样低估我的‘职业道德’吧?”他似笑非笑地。 “我还是更相信事实。”我哼了一声。 把爸爸从棋桌上拉回家,有旁人在蒋乐诚倒是老老实实的,我暗暗松了口气。 “霭霭??”爸爸忽然叫我,把我吓了一跳。 “什么?”我努力集中精神。 “怎么最近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身体不好?小征说你整天出差,这么大的人了,要照顾自己。”爸爸还是很严肃。 “是,我知道了。”我眼眶微热。爸爸比我上次见到老多了,多久没回家了?我反省,是否自己也太敏感、太任性,一度将自己在家中孤立起来,被愤懑、自责、委屈、懊丧……种种情绪充满,不能自拔。或者父母与子女之间是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是这么多年的坚冰,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融化。八年前的那次可怕事件,是每个人都不敢越一步的雷池。大家都假装忘记,其实它像一个幽灵一样一直在这个家里飘荡。至少我自己就无法摆脱,我不能原谅自己,可是我不能忍受别人不认为我也是受害者而是罪魁祸首。天知道,我宁愿事情是发生在我身上,也不愿意是小妹。 沉浸在乱糟糟的情绪中,整个晚上我都神不守舍,别人说什么我只是赔笑。终于连堂哥也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好奇地问我:“霭霭,你不舒服吗?怎么话这么少?” “我?”我一惊,忙将笑容挂在脸上,“没有啊,这段时间一直出差,有点累了。” “不是减肥减过头了吧?你看看你,本来就瘦,现在简直就一把骨头,光剩大眼溜精了。”堂哥故意打趣。 “流行瘦嘛。”我顺着他的口风说,佯怒地白他。 “姐姐这样瘦瘦的穿职业装特别好看,”雪仪插口,“特别有女强人的味道。” “捧杀我?”我望向雪仪,判断她的心意。她的笑容灿烂如春花,看起来还是那么天真无邪,我有点眩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是友善的。我宁愿这样相信。 “不会呀,我觉得小姑姑说得一点也不夸张。”蒋乐诚接口说,他看我的眼神看起来就是促狭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蓦地发现大家都看着我,突然成了注目的中心,我觉得局促不安。 这时小保姆来叫妹妹听电话,顾征挤眉弄眼地:“请安的又来了,真准时呀。” 雪仪脸红红地去听电话,妈妈责备地看了小弟一眼:“就是你话多,总要惹出事来才安心!安安静静的没人当你是哑巴!” “妈妈也紧张过头了吧?小雪又不是瓷娃娃,碰碰就碎了。”顾征不满。 “你懂什么?”妈妈啪地一摔筷子,“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没有分寸,小雪才好一点,你们都看不过眼,非要搞出事来?” 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不敢抬头。顾征霍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我,软化地坐了下来:“妈,大家都爱小雪,可是太紧张她,会让她自己更紧张。” 我感激地看着弟弟,蓦地感到弟弟长大了。顾征向我微点了点头。 妈妈缄口,堂哥和蒋乐诚大概一头雾水,但看我们一家人面色不豫,也没有开口。 一晚上的平和气氛,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我如坐针毡,借口太累了,回去休息。 “晚了,小征你送送姐姐。”爸爸忽然开口说。 “叔公,我正想出去走走,让我送送姑姑吧。”魔鬼说。 “不不不,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差点跳起来。 “也好,这边没有出租车,有人送送安全。”爸爸咬着烟斗,“小征,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走吧。”蒋乐诚不由分说去开门。 我骑虎难下,一边暗暗叹气,一边揣测他又想怎么折磨我。想想真是气愤,活了一把年纪,怎么会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一念至此,我顿时“化悲愤为力量”。之前的失败是因为我太震惊,乱了方寸,现在他再惹我,我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进电梯,我就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树起了全身的刺。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以为你是那种??那种喜欢出来玩的女人,所以态度有点恶劣。看你一晚上都心事重重的,我想是我误会了。”他平静地说,“你放心,我不是乱说话的人。” 我惊诧,没想到他的态度转了1800的弯,这个家伙看来还不算坏得彻底。我亦担心事情外泄,索性将错就错,看着他淡淡地说:“不论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也没有资格评判我。因为你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不过,希望你言而有信。” “不用发毒誓吧?”他笑得坏坏的,连酒窝里都是坏水的样子。 “随便你,像我这个年纪已经不相信任何誓言了。”我有点落寞地自嘲。 “是因为什么人对你违背了誓言吗?那个什么伟?” 我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他怎么知道? “我一直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会让你这样的女人流那么多眼泪。”他深深地凝视我。 我转过脸,不答。“丁零”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外面的天气仍然闷得出奇,大概在酝酿一场雨。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了,把我的耳钉还给我,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耳钉?”他笑。 我气结:“你少装糊涂。” “可是,十几年没见过姑姑你了,我怎么会有你的耳钉呢?”他半侧着脸,狡黠地笑。尽管对他恨之入骨,我亦不能不承认,他脸部的剪影实在是好看。我想我真的是老了,竟然不是一个“孩子”的对手。 一念至此,不由气馁,我口气软了下来:“那个耳钉之于我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请你还给我。” “那个耳钉??之于我也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我以为他还戏弄我,忍不住抬头对他怒目而视便要发作,与他打个照面,我不由一怔。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几乎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沉,似乎不是开玩笑。我困惑了,我看不透眼前这个与我关系复杂的男性。 他忽然笑了,尖尖的唇角上扬,勾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不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哎,有车来了。” “你不要想搪塞我!”我瞪着他。 “上车吧。”他打开车门,“我可是小人,别逼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明明是卑鄙的威胁,偏偏他还一脸无辜的表情,那么孩子气。 我气结,一言不发地钻进车内,重重摔上车门。 我该把今天定为我的受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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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5:33 | 显示全部楼层
No.6 接到吕歆的电话,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无情无义的家伙,你干脆留在德国别回来了。”我骂她。 “喂喂,我又怎么了?”吕歆不平。 “电话也没有一个,谁知道你是死是活?” “你放心,我坏人活千年!你以为我是大款?国际长途我打得起吗?少废话,下班后老地方见,给寡人接风洗尘。” “到时候再收拾你。”我挂上电话,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我与吕歆大学里虽不同专业,但是凑巧分到混合宿舍,关系好到无话不谈。前些日子如果有她在我身边,我想我会好过一点。偏偏她去德国培训,弄得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她回来了,我本来很高兴,可是真要倾诉什么,又觉得好难开口。很多情绪已经过了波峰的时刻。 助理小叶敲门:“顾小姐,新格广告的丁经理已经到了。” 我深吸口气:“请他们进来。”最怕这种契而不舍的人,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还不死心。 “顾经理,打搅你了。”丁经理带着他的小助手快步走进来,“关于贵公司新广告案的问题,我们已经合作了两次,这次是不是??” “丁经理,我想我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我们新品唇膏的广告案已经决定采用招标的形式,这是会议决定,并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左右的。老实说,上两个粉底和指甲油的广告两位老总并不是很满意,效果也不是很好。请原谅我这么直接,”我其实并不善于拒绝别人,只好装做冷面,“我个人对贵公司以及您本人的工作态度是很欣赏的,希望你们能拿地出有创意的方案,能够有再次合作的机会。” “顾经理,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很愉快。我知道吴总、张总对您都非常器重,如果是您提出来的建议,应该比较容易被采纳。所以,如果顾经理可以帮我们的话,我们秦总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丁经理,请你不要做让我改变对你的看法的事。你在侮辱我,也是侮辱您自己。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不留两位多坐了。”我按内线,“小叶,送送丁经理他们。” 小叶应声进来:“丁经理请。” “打扰了。”丁经理微欠欠身,“其实秦总跟我说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你不会答应的。顾经理,我相信我这次的方案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我非常期待。”我愉快的。看着他们走出去,我舒一口气。 冯堇从门口探头进来:“金钱计,美人计?老丁出哪一招?” “你猜猜。”我翻翻白眼。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是金钱计了。要是出美人计,何愁大事不成?嘻嘻。” 我团起桌上的废纸扔她。一句“美人计”,勾起我想到可恶的蒋乐诚,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从那天意外相见之后,他倒是没有再出现过。可是这件事始终压在我心里,无法释怀,想到就惶惶然,它让我不安。真真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太有智慧。 程婕拉开冯堇:“老大,张总叫你呢。” “知道了。”我叹口气,难怪人人都想做老总,有什么事只要坐着叫人就行了。 张总办公室里,吴总张总两位老总都在,奕伟和另一位时副总也在座。我微感意外,目光下意识地回避着奕伟:“张总找我?” 张总看了看奕伟,奕伟轻咳一声,说:“是这样的,张总有一个关于市场活动的建议,所以找你过来商量一下。” 我故作镇静地望着他,然而当他的目光与我的交汇的瞬间,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悸动。多少次,我们曾经在人群中,用眼光交换了多少无声的心意。哪怕只是相视微笑,也甜到心里。这一切怎么竟在瞬间都轻轻揭过?我有点恍惚。 “??Z大学生会为了庆祝建校90周年,正在策划一个校园演唱会,除了几大院校的学生乐队,还想找几个当红的民谣歌手助阵。张总的意思,觉得这个机会很好,可以由我们出面赞助,宣传一下。”奕伟向我使个眼色。 我心中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这个,我想,赞助大型活动我们搞过好几次了,效果都还可以。不过,我们的产品以中高档的彩妆和护肤品为主,学生应该不是我们主要的客户群体??” “不要低估了现在大学生的经济能力,”奕伟打断我,“她们是最追求时尚的一族,潜力很大。”他向我微点点头,似乎在暗示我不要反对。 “我还是想听顾小姐的意见。”吴总说。 我略一踌躇,虽然事情有点奇怪,但奕伟这样不断暗示我一定有原因,于是我说:“我想我需要和Z大那边接触一下,看看演唱会的规模,做一下投资预算,才能回答这项活动是否可行。” “也好,后天可以给我报告吗?”吴总问。 “可以。”我站起来,“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和他离得这样近,我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烟味混着古龙水的那种熟悉的味道,这令我艰于呼吸。 真的走了出来,心中仿佛又若有所失。我呆呆地站在走廊里,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走。 慢慢走回办公室,才坐下,电话铃就响了。我漫不经心地接听了:“你好,芳姿。” “喂??”一声熟悉的“喂”意外传来,我的眼泪几乎要涌上来。太久没有从电话里听到这一声了。 “霭仪?是我。”奕伟轻轻地说,“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什么事?”我用最大的定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他会对我说什么呢?心怦怦跳得快起来。 “就是刚才说的那件事,张总的女儿在Z大就读,而且是学生会的骨干。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谢谢你告诉我。”我没来由的一阵失望,真的没道理,我还期待他说别的什么吗?他还可能对我说别的什么吗?我总是让自己轻贱!怀着对自己的怨恨,我冷淡地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收线了。” “??好的。”他挂断了电话。 我摔摔头,放下电话,把冯堇和程婕叫进来,布置校园演唱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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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5:50 | 显示全部楼层
No.7 赶到“时间与钟”,还是迟到五分钟,等待我的是吕歆铁青的脸。 “喂,等一下下而已,用不着给脸色看吧?”我白她一眼。 “败给你,十年如一日。你没事吧?一把年纪学人家减肥?看看你那吊死鬼脸色!”吕歆盯着我。 “减肥?我正烦恼怎么增肥呢,好不好?”我招手叫侍者,“一个晚餐,冰淇淋要菠萝的。” “不开玩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 “睡得不太好吧。这个给我吃。”我盯着她面前的海鲜意粉,“真不够义气,自己先叫东西吃。” “谁叫我等的是迟到大王?我可不想做饿死版的尾生。”她把意粉推到我面前, “你和郭奕伟怎么样了?还不带他回家见家长?”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然后塞了满口的意粉。 “分手了?别开玩笑了。”她怪叫。 “他爱上别人了,就这么简单。”我推开碟子,吃下去的意粉仿佛结成一个硬块堵在胸口,难受得要命。我大口大口地喝水。 “什么时候的事?”吕歆也平静下来。 “多久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四个月?五个月?不知道。”我咕咕地笑,“今天谁请客?失恋的人有没有吃白食的特权?” “算我倒霉。”她扮怪相。 “那我要喝‘杰克丹尼’。”我欢呼,声音都大起来,在西餐厅里格外引人注目。我才懒得管,我还需要在乎谁的看法吗? “吸血鬼!”吕歆笑骂。 酒和晚餐都送了上来,我们埋头大吃,偶尔交谈。我喝了两口酒,有种还魂的感觉。自那晚酒后乱性,我一直滴酒不沾。那种酒精滑过食道的温暖感觉,让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吕歆忽然抬起头:“你说,我们都算得上是‘财貌双全’的年轻女人,怎么至今都没把自己嫁出去?” “笨,没本事倒贴上来的我们不要,有本事的男人喜欢的是天使??要像天使那么纯洁可爱,阁下觉得自己像吗?要不要借个镜子给你?” 吕歆真个拿出镜子,顾影自怜:“天使?天使是不像了,我倒觉得自己长得像上帝。” 我大笑。看来我们的幽默只能自己欣赏,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总是有很大出入。 “吕歆,如果到四十岁我们都还是单身,那我们就同居吧。”我格格笑。 “呸,少咒我,三十岁之前我一定把自己嫁出去!像我这样的条件??” “勾勾手指就有一打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讲了八百遍了!”我们一齐笑倒。 两个人闹了一晚上,虽然并没有讲什么事,可是我的心里已经轻松了许多。我几乎是快活的。酒精也给我催眠,很久没有这样头一沾枕就会了周公。 一夜倒是无梦,早上就惨了。闹钟快响破,眼皮好象给缝住了,怎么也睁不开。心里跟自己交战无数回合,强撑着爬起来,梦游似的去浴室洗漱。 冷水泼在脸上让我清醒不少,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惊诧地发现气色居然不错,基本上没有宿醉的痕迹。原来积压在心里的心事才是美容最大的敌人。 到了办公室,小叶和我打招呼:“早,老大,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平常我很丑吗?”我佯怒,“对了,晚报有没有把广告小样发过来?” “早上我刚收过邮件,还没有,我等会催他们。”小叶把帮我冲好的茶放在我桌上。 “通知她们两个半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碰一下工作。”我打开电脑,查看今天的工作安排以及几项主要工作的进度。 市场部自我而下全是清一色的女将,个个以一当十,公司里有些促狭之辈戏称这里是“盘丝洞”。反而公关部倒有一个男成员,号称“芳姿第一俊男”,整日摆个姿态,生平第一重要事件就是在女性面前保持美好形象。人哪,不拘男女,长得有几分颜色就不免要弄姿,恃色而骄。代表人物还轮不到“芳姿第一俊男”,非可恶的蒋乐诚莫属。想到他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办法,他实在是英俊。更要命的是,他小小年纪已经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属于男人的性感,加上几分孩子气的天真,这样的男人是上帝为女人造的毒药。 四个人坐下来,还没进入正题,“芳姿第一俊男”Jack王忽然造访。 “顾小姐,吴总让我通知你,因为我们公关部的邵经理在家待产,今年公司周年庆的活动由公关部和市场部联合运作,由你全权负责。”俊男单手扶在门框上,脸微侧,大概是要照顾到突出脸部线条。 “我会去向吴总确认,谢谢你,我们要开会。”我挥挥手,懒得掩饰不耐烦。 俊男悻悻地离开了,程婕先做晕倒状:“我现在回家待产还来不来得及?香港人都是资本家,要把人用到死呀?” “太过分了吧?我们都已经忙得团团转了,还要帮公关部办周年庆?”冯堇也抓狂。 “这件事我会去和吴总交涉,先办我们的正事。”我习惯地挥挥手,“随眼影附赠的小化妆刷弄得怎么样了?” “样品送过来了,太粗糙,我退回去了。我给工厂那边的时限是明天下午,应该没有问题。”冯堇答。 “广告招标会的资料给吴总送过去了吗?” “送了,”小叶答,“吴总说他要改改需要表现出来的产品特点。” “My God,那个香港人,中文那么烂。”程婕翻翻白眼。 我翻下一条:“几个一线品牌唇膏上个季度的市场反馈调查做好了吗?” “最快要到下周二才能做好。”程婕答,“商场的销售情况已经弄到了,我们排第四,还要等问卷调查和各大网站的调查反馈进行综合评价。” “校园演唱会的事怎么样了?”我推开电脑,有点烦。 “我和几个当红校园歌手的经纪人都已经接触过了,还在砍价阶段,时间上应该都没问题。”程婕耸耸肩,“经纪人的嘴巴都特别大。” “我和Z大学生会的几个主要负责人都见过了,校领导也拜会了,他们都相当起劲,反正不用掏钱。”冯堇说,“他们项主任还挺有经济头脑,抓着我讨论门票收入的分配问题。” “不是吧?大学这么有钱,还打这样的主意?”小叶睁大了眼睛,“在学校里的演唱会能收多少门票,而且是我们出钱赞助的!” “T.M.D,逼急了我卖100块钱一张门票!”我忍不住发牢骚。 “唉,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尤其是为根本没意义的事,还嫌我们太闲!”程婕哀叹,“有个有钱有势的老妈真是好。你们没见,张总的女儿和张总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真是不幸!”冯堇同情地。几个人一齐笑倒。 “好了,姑娘们,干活去吧。”我想起张总的龅牙,几乎笑出眼泪。 “拜托,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像妈妈桑?”三双白眼送给我。 “咪咪露露莉莉??”我拉长了声音。 几个人齐齐逃出去。 向吴总抗议周年庆的事,他一句“你没问题的”把我挡了回来。倒是张总在旁边说:“他们那边的工作会不会多了点?Z大90周年校庆的演唱会可不能耽误了,时间很紧迫,霭仪你要盯紧一点。” “是呀吴总??”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头拖着长腔打断我:“我信得过你啦,周年庆的事情不急了,你好好安排,分公司成立也有十年了,该好好庆祝一下。” “可是吴总,我这边人手有限??” “你那么聪明,反正公司里闲人很多啦,你看谁合适就叫他帮忙喽,你是管理人员嘛,会得安排别人就行了。就这样了,周末我要回香港总公司开会,你加多点心思啦。”老头站起来,按对讲叫秘书,“叫小黄准备车。” “够钟吃饭了,我走先了。”吴总要溜。 “吴总??”我无可奈何,程婕说得对,香港人都是资本家。 张总临走还不忘叮嘱我:“演唱会的事,最好你亲自盯着点,别人我不放心。” “放心吧,张总,我会的。”我忙赔笑脸。这老女人是出了名的阴,得罪不起,我还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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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6:14 | 显示全部楼层
No.8 为了应付张总“查勤”,我终于还是安排了一个下午到Z大看他们彩排。亲眼见到张总的女儿秀秀,发现冯堇多少有点夸张了。起码她的龅牙没那么厉害,绑个冲天马尾,中裤,紧身小背心,青春气息十足。 和她一起接待我的是他们学生会的主席,一个身材颀长的大男生,略长的直发,无框的眼镜,很有几分“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书生味道。我心里咯噔一声,心猛地一跳。 “我叫林树,请多多指教。”大男生主动向我伸出手。 “顾霭仪,可以去看看演出场地吗?”我应酬地与他握了一下手。心已经乱了,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我最不想想起的人。我生平最严重的看人走眼事件。那个人毁了我的一切。 “在大礼堂,有点远,我拿自行车带你去。不介意吧?”林树微微笑着,眼光一直注视着我。 “我希望能在校园里走走,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不管自己是不是敏感,先保持距离再说。我努力把种种杂念抛到一边,当先走了出去。 其实学校里的建筑都差不多,上大学的时候也来过Z大好多次,在这间大礼堂里也看过电影。跟谁看的已经不记得了。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没上过课,我用各种方法逃避、麻醉自己,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都遗弃了,自暴自弃。如果不是吕歆一直留在我身边,鼓励我、劝勉我,我大概真的会一直堕落下去吧。我欠她好多。 我从来都不回我的母校。毕业对我而言是一种逃亡。我不想再回首。 坐在礼堂的座位上,我精神恍惚,台上在演些什么我其实一点都没注意到。在这个环境里,我隐约失控。 “顾小姐,”林树递给我一听冰镇的可乐,“你是不是不舒服?天气太热了,这里的冷气也不太足。” “没什么。”我的目光有意回避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野,长而微微凌乱的头发,黑色的紧身T恤和黑色牛仔裤勾勒出一副肩宽腰细身高腿长的标准男模身材,他正侧对着我和秀秀说什么,侧面的剪影好像经过精心剪裁般完美。他,他,他赫然竟是蒋乐诚!我倒吸一口冷气,霍地站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快走快走。 晚了,他转头已经看到了我,并且在不断地接近中。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摆出一副轻蔑而冷淡的态度。 终于他面对面的站在我面前,唇角向上一勾,颊上现出深深的酒窝:“真的是姑姑?怎么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姑姑?她是你姑姑?”钱秀秀睁大了眼睛。 “姑姑也可以乱认的?”他笑,怎么看怎么都是坏坏的感觉。 “对,我们家家门不幸。”我白了他一眼。 一个女生远远地叫他:“蒋乐诚,到你彩排了。” “我有事,今天不彩排了。姑姑,难得你来,容我略尽地主之谊吧。”不等我答话,他已经拉起我就走。 “喂,你要干什么?我在工作呢??”我有点狼狈,他把我的手握得那么紧,我身不由己被他拉出礼堂。这个家伙太无礼了!这样的情形若落到一干姐妹眼中,那我可以不用混了。 “蒋乐诚,我无意和你上演认亲戏码!”我用力甩脱他的手,“再见。” “我又不是瘟疫,干嘛这么刻意躲我?”他笑吟吟地拦在我面前。 “因为我觉得你像老鼠可以吗?”我没好气地,抬眼瞪他,不意间注意到他紧身黑T恤领口下有一个突出的小圆珠状的东西,是我的耳钉吗?我脸一下子烧起来,这个家伙整天带着这个招摇过市,什么意思? “可以,我改名叫Jerry好不好?”他一脸笑嘻嘻,“Tom姑姑,外面这么热,喝点东西去。”不由分说握住我的手拉我走。 “有你这样请人的吗?”我甩了几下都甩他不掉,多少有点恼羞成怒。 “顾不得了,机会难得嘛。”他不以为意。 我拿他没办法,我做不到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可是很久没有被异性这样握我的手,尤其是这样一个和我关系尴尬的异性,我别扭得要命。更糟糕的是他的手那么热,我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一路上不断有女生和他打招呼,人的本性里就好色,一个新生有这样的知名度,还不是赖父母给了一副好色相?这蒋乐诚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典型的招蜂引蝶之辈。 在咖啡屋里坐定,他叫两杯冰咖啡。 “我不喝咖啡。”我靠在椅子背上,忽然觉得很疲惫,“给我冰柠檬茶。” “喝鲜榨橙汁吧,”他转头向侍应生,“少加点冰。” “堂哥是不是太宠你了?老是自作主张。”我懒懒地白了他一眼。咖啡屋里舒适 的冷气缓解了我的烦躁,这几天实在太多事要忙,根本没时间像这样安闲地坐下来喝东西。我索性放松了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当杀风景的蒋乐诚是透明的好了。窗外,两个女生骑着自行车悠闲地慢慢过去。一个安静的下午。懒洋洋的下午。 “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他忽然说,“一个人坐在台下发呆,很像我在‘蓝色眼泪’第一次看到你的情形,穿那么整齐的白衬衫和宝姿套装,趴在桌子上,举着一杯啤酒发呆。我叫你别再喝了,你抬头看我,眼睛那么悲伤,像受伤的小动物。” “你的比喻真独特。”我用冷淡掩饰我的不知所措。简直糟透了,最狼狈的一面都落在他眼里。在他面前我有点不知道如何自处,总是落在下风,被动。 “这算是夸奖吗?”他笑了,眼睛弯弯的,透出几分孩子气。 “你要这么想也是你的自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让自己这么不快乐。”他直视着我,“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你的眼睛里总是一种哀伤的表情。就为了一个不再爱你的男人吗?” 我的心里突然地刺痛,心整个痉挛起来,引发了我不可抑制的愤怒。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评断我的心事? “不要太过分,我怎么样与你有何干系?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上过一次床你就有资格管我?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这次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提那天晚上的事。”他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你??”我忽然委屈莫名,眼睛里酸酸的,有一种流泪的冲动。慌忙深吸口气,强行将眼泪压下去。 “如果这个话题让你不愉快,那就不说了。不过,你觉得逃避可以解决问题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异常。 “我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除了你以外。”我的口气也强硬不起来了。 “你不是真的要杀我灭口吧?”他夸张地睁大眼睛,“我可是守口如瓶,刚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关我事。” “杀你还怕污了本姑娘的宝剑呢。”我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笑。说实在的,比你哭的样子好看多了。”他做个防御的姿势,好像随时提防我动手打他。 “小子,你这是和姑姑说话应有的态度吗?”我整肃面容。 “有什么不对吗?我不觉得。”他耸耸肩,“走,带你去一个地方。”招手叫侍应生买单。 “我来吧,你还是伸手阶级。” “我有打工。”他抢先付了,“我没有让女士付帐的习惯。” “你才多大点年纪,大男子主义。” “而且我老爸的工厂生意那么火暴,我们应该努力消费,进一步刺激他的生产呀。”他笑,还是坏坏的,但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一看就气得我火冒三丈。 “堂哥有你这么个败家子,真是家门不幸。” 他拉起我的手:“快走,迟了就关门了。” “你别拉我的手行不行?”我抗议。 “你还没老到需要侄儿搀着您吧,姑姑?”他一脸促狭,一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拉我到哪去?我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 “没有你,地球照样转动。我带你到一个快乐的地方去。”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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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6:36 | 显示全部楼层
No.9 他所谓的快乐的地方,原来就是游乐场。我嗤之以鼻:“我真的很忙,没时间陪你玩。”我转身就要走,他拉住我:“来都来了,玩会再走。去坐过山车,听说一个人头下脚上的时候,所有的烦恼都会从脑子里掉出来。” “一派胡言。”那种危险的玩意,还是不坐为妙。 “是不是怕了?来吧。”他拉我去买票。 真的坐上了车,扣好安全装置,反而没什么紧张的。心里隐隐期待。其实我一直都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无意间侧头,发现蒋乐诚双目紧闭,手紧紧抓着安全装置,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我失笑:“原来你怕呀?那为什么还撺掇我来坐这个?” 他睁开眼睛,板着脸:“谁说我怕了?我正在期待快点开始。” 这时,车身轻轻震动,过山车启动了。我闭上眼睛,感受到扑面的风越来越强劲,我被剧烈地抛向左、抛向右,突然间我感到自己失重了,全身的重量都汇聚到头顶,心口压迫得好难受,可是身体却好象飞上了天。我的思维是一片空白,我隐约知道自己在不停地尖叫,车上的人都在尖叫。 我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完完全全地随波逐流。那么微不足道。 当车速逐渐减慢,终于停在了出口,我竟感到一丝怅然。跨下车,忙忙地整理被搞成女巫一样的头发,忍不住振臂高呼:“好痛快!”忽然注意到蒋乐诚没什么动静,回头一看,这家伙一脸煞白,头发凌乱,脚步都有点踉跄。看来被吓得不轻。 “你没事吧?害怕还要逞强?”看到这么一个高大健硕的大帅哥吓成唇青脸白的模样,感觉非常奇突,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恐高很可笑吗?”蒋乐诚向我怒目而视。 “我笑的是有人自不量力。”我感到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有人自不量力,才有人觉得好痛快。”他挪揄,“烦恼从脑子里掉出来了吧?” 我突然意识到,他大概真的是为了开解我而“自作自受”。太习惯从负面去揣测他,一开始我完全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可是,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发什么呆?带你去另一个好玩的地方。”他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我以甩手抗议,他索性用另一只手架起我的胳膊,连搀带扶。 “我还没七老八十呢!”我恼火。 “这么难伺候,姑姑不是到更年期了吧?”他拖长了声音。 我气极,不假思索地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下。他雪雪呼痛:“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这是姑姑对侄子的态度吗?”最后一句简直是轻佻的。我后悔不迭,一不小心就逾矩,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失控。难道两个人发生过亲密的关系后,有些界限会不受控地变得模糊? 我感到面上发烧,甩手便走。 他追上来,硬拉我上了出租车。 我陷在尴尬中难以自拔,坐在车里不出声。真希望世上有地方贩卖后悔药,或者时光可以倒流,解救我的“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幼争强好胜,从来没试过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总是落在下风。谁说男女平等?放狗屁!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远远比对男性苛刻,男的发生一夜情叫做风流,女的就会被人指指点点作淫荡。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车子停在一栋二层建筑门前,墙皮都是原木钉成,大门上方用霓虹灯围出四个字:“快乐无罪”。墙上装饰着霓虹灯勾勒成的吉他、话筒、酒杯等等。应该是一个歌舞厅。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吗?”难道我像是整日流连声色场所的人? “这里是我打工的地方。”他替我打开门。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惊疑。 “你猜呢??”他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可是听了姑姑的话,找到这里来发挥我与生俱来的天份……” “你不会??”我大惊,“你真的??”看到他笑得快直不起腰来,我明白我又上了他的当。我忍不住发作,狠狠踩他一脚。 “你以为我是那种‘捡到篮子里都是菜’的烂人?对于女人,我是很挑剔的。”他颇有深意地望住我。 我恼羞成怒,这个家伙根本不放过任何一个嘲弄我的机会! “我不会把这当成一种赞美的!哼,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大踏步走进去。忽然有一种预感,我猛地回头。他果然在冲我的背影扮鬼脸,被我撞破,变成一脸尴尬。我暗自得意。 这间歌厅相当大,最前面是一个半圆形的舞台,侧面设有吧台,桌椅据此排开。最后面留了一片弹性舞池,二楼都是一个个单间,此时灯光不明,好象一个个黑洞。大概还没到营业时间,冷冷清清没有人。 迎面过来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叼着烟说:“来这么早?原来你真有女朋友,品位还不低呢,小子真有你的!”说着给了蒋乐诚一拳。 “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是他姑姑!”我恨不得给他一拳。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称呼都这么奇怪!”那人摇头走了。 蒋乐诚哈哈大笑:“他是我们这里的调音师阿健。”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坐,”他推我在舞台前面的座位上坐下,向吧台叫,“小超,拿点啤酒。”他自己溜到吧台后面,不一会抱了把吉他出来,坐在舞台的吧台椅上,拨了几个音试了试话筒。他向我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着琴弦,流出一段很熟悉的旋律,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首歌。 “爱是不夜城,回忆像星辰,热泪越沸腾,我越感觉有点冷。变了心的人越想越伤人,枯坐到清晨阳光替房间开了灯。 “想若结局一样,又何苦再想。伤若让人成长,我为什么怕分手的伤? “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你不应该还不放手,他有自由走,你有自由好好过。解脱是懂擦干泪看以后,找个新方向往前走,这世界辽阔,你总会实现一个梦……” 他的声音清朗动人,颇具密度和磁性。灯光打在他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 也许他是好意,可是我找不到新方向往前走,对那个变心的人我曾经热爱到迷恋,我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和感情,我为他改变得太多。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我其实始终无法适应。每一次他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我要用最大的定力来克制自己想向他靠近的冲动。我完全身不由己。有时开会,我呆呆地注视他挺直的鼻线和他说话时习惯性地抿嘴唇,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我中毒致深。心里越是想他,就越憎恨他,同时更憎恨我自己。憎恨完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他。除了和吕歆出去狂欢那晚喝了酒睡得沉,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各式各样的噩梦。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梦话狂呼他的名字,睡着了控制不了思想。 本来决定不喝酒的,然而手不受控制地拿起了酒瓶。 “心里有没有渴望勇敢的念头?别让爱你的人再担心你……”他的歌声在只有吉他的背景下相当好听,仿佛是轻轻的诉说,没有A-mei的激情,但听起来更舒服。可是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哪里还有人在担心我呢?我的家人?或者吕歆是关心我的,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以及解不开的烦恼,而且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她认为我过一段时间就会不药而愈。我把心里的伤口层层掩饰得好好的,我像个健康的人一样在人群里穿梭。我放任自己对他太过依赖,现在惩罚来了。他的变心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失恋,而是一个心理支撑的崩塌。我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鸵鸟,可以一头扎在沙子里不再出来。 偏偏蒋乐诚轻易就揭开我伤口上的纱布,逼着我正视伤口的存在,看那还在流的血。他是个魔鬼。 怀着一种异样的悲愤情绪,我开始喝酒。 他唱完了,四下里几个工作人员吹口哨喝彩。我转过头,胡乱擦掉眼泪。 “不是吧?这么快就喝了四支啤酒?我的荷包好象在哀号了。”他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我抬起头,他的唇角向上勾出一个优美的曲线,是了,就是这点最像奕伟。这个名字刺痛了我的心,我若无其事地:“我好象只听到你在哀号。” “空腹容易醉,尤其是和我这么危险的人在一起,怎么见过鬼还不怕黑呀?”他单手撑着桌子,俯视我。他的眼睛黑得望不到底。 我一阵心悸,对呀,我怎么没有一点危险意识?我的精神恍惚好象愈演愈烈,有一天走在路上被车撞也不值得奇怪了。 “你这样的小鬼也好算危险人物?告诉你,此一时彼一时了!”我故意轻蔑的。 “小鬼???真的吗?比起说话,我更相信一个人身体的反应??”他又笑得坏坏的,口气简直是在挑逗我。他甚至可恶地暗示那天我的反应……我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从来没有这样糗过,我有一种拿酒瓶把他敲昏的冲动。 “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干嘛?你的眼神好暴力!”他一脸无辜。 “你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总让一个淑女产生暴力想法!”我咬牙。 “不用反省也知道,因为我像无辜的小羊羔呀,让人觉得可以任意欺凌??”他得意地笑,连脸颊上深深的笑窝里都快溢出坏水。 我不怒反笑,自己把自己也笑得莫名其妙。可是他那个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无赖呢? “笑够了没有?肚子还不饿?”他沉静地微微笑着。 “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不说不觉得,一说肚子咕咕直叫。 “这里的番茄牛肉饭还可以,要不要试试?”他形式上问了问我,没等我回答,已经和一个侍应生说要两个番茄牛肉饭。 对他的自作主张,我好象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胃口对刚刚喝下去的啤酒却有感觉。或者是因为啤酒是冰过的,胃口里好象堵着一大团冷气,隐隐作痛。我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只好强忍着。 牛肉饭送了上来,香气扑鼻。我其实饿了,可是胃口开始胀痛,牛肉饭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他还是发觉了,眉头微蹙地问我:“你不舒服?怎么了?” “胃口有点疼,没什么。”我轻描淡写地,“你怎么这么婆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似的。” “关心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他说,看来是一种超越他年龄的深沉。我微诧,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调侃。 “谢谢你的关心。动不动把我气个半死,这叫关心?你要不是这么关心,我或者还可以多活几年。”我没好气地。 “总比为了一个变心的男人悲悲切切要好吧?我是一片好意呀。”他笑嘻嘻地,“等一会,我倒杯热水给你。”说着离座而去。 “算你跑得快。”我悻悻地。他还真适合学法律,这么擅长颠倒黑白。 热的液体大大缓解了胃口里的胀痛,我轻舒口气。 “不舒服为什么硬撑着?唉,看来你一点都不懂男人的心理,一把年纪真可怜。”他冲我扮个鬼脸。 “你说什么?欠揍啊?”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强忍疼痛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 “本来就是呀,男人嘛,都喜欢女人撒撒娇,满足一下他的保护欲望。这是人之常情。女人太强悍,会让男人充满挫败感。” “一派胡言。”我听了便觉刺心。偏偏我的心里不能完全否认他,奕伟曾经委婉地表示过类似意见,我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起来只剩辛酸。如果他明白地跟我说,我会改的!心里冲动地这样说,其实自己明白自己,我就是这样死鸭子嘴硬的脾气,我好强好胜惯了,我根本改不了。越想越气,活了一把年纪,反而被一个小孩子教训! “我要怎么做不用你来指指点点!”一动气,胃口又开始疼,忍不住皱眉。 “喝点热牛奶好不好?养胃的。”他口气温柔起来。 “我不喝牛奶,奶味让我想吐。”我深呼口气,“我要回家了。” “送你吧。”他伸手来扶我。 我轻轻闪开:“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你不用打工吗?” “第二场才到我。” “我??”胃口忽然一阵痉挛,一股酸酸的东西往上涌,我强行忍住,“我想吐一下??” “忍着点。”他将我半扶半抱地带到卫生间,我对着洗手盆“哇”地吐了出来。他轻拍我的背,另一只手臂围住我的腰,支撑我的重量。 头昏脑涨,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绝对没有醉,这点酒对我不算什么。该死的胃,嫌我糗得不够大,也来轧一脚。委屈莫名,胃口里吐得不剩什么,眼泪却流了出来。难道真的有因果报应,我在前世做了无数坏事,今世报应?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件事都那么倒霉?我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做着一份累到快吐血的工作,毫无成就感可言,我不知道这样地活着为什么! 我掩面失声痛哭,我再也没办法压抑自己。全身无力,我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 他及时抱住我,半跪在地上,让我靠在他怀里。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全身的细胞里只剩下悲哀。他说得对,活成我这样,一把年纪真可怜。少年时稍不如意还可以做青春叛逆状,现在,年纪一把已经失去了堕落的权利。任何事都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尤其是一个一把年纪的女人。那么,这样活着究竟为什么?如果我今天突然死了,又有几个人会为我流眼泪呢?吕歆?小弟?我不知道。 “原来‘女强人都是纸老虎’,”他低笑,“而且简直是爱哭鬼。” “懒得理你。”我哑着声音,“我要擤鼻涕。” 他仗着手长,一伸手就从纸巾架上扯下纸来,我伸手接,他却像小时侯大人对小孩子那样直接把纸捂在我鼻子上让我擤。尽管觉得别扭,但鼻涕都快流出来了,我只得就他手擤了。脸上不由烧起来,这样的情形怎么说都太暧昧。 “起得来吗?我的膝盖疼死了。”他一脸苦相,“你可比我想象中有分量。” 我白他一眼,抓着洗手盆试图站起来。他先站起来,俯身揽住我的腰把我拉起来。头有点晕,我一个踉跄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碰巧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来也是歌厅的工作人员,看着我们说:“诚诚,注意点场合好不好?着急的话后面有房间。”推开男卫生间门走了进去。 “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多神经病?”我气哼哼的,吐完了舒服多了,推开蒋乐诚,我当先走了出去。 “我送你回家。”他追上来,扶着我,递给我手帕,“擦擦脸吧,化妆都花了。” 我边走边用力地擦脸,直擦得皮肤微微刺痛。 “喂,为了报复我的手帕,牺牲自己的皮肤,值得吗?”他笑,伸手拦了一辆车,扶我上车。我说了地址,然后瞪着他,扬了扬手帕:“就这么收回还是直接扔掉,你选择吧。” “按照电视里经常演的,你应该洗干净了还我吧?”他拿过手帕,折了折放回口袋里。 “是你太老土,现在哪有人用手帕?” “你怎么一点环保意识也没有?”他龇牙咧嘴,恶形恶状,看起来又那么孩子气。这人早晚精神分裂,各种面目变来变去,比女人还善变。我暗暗恶毒地想。 他侧头打量我:“奇怪,明明不老,非要把自己化妆成老女人一样?擦掉化妆看看,还是挺年轻的嘛。” “你懂什么?这是工作需要。”我白他。 “可怕。”他探身过来,帮我摇开车窗,“吹吹风,舒服点。胃口里感觉怎样?” “恐怕要等你离开我的视线才会好。”我嘴里如是说,心里其实觉得很温暖。不管对象是谁,被人关怀的感觉总是好的,尤其是现在的我。在他突然探身靠近我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屏息,有种类似紧张的感觉,又隐隐地失望,没有我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始终放不下。 “好啊,你看着外面我不就离开你的视线了?”他笑。 “车窗还会把你反射出来。”我说。 他索性探过来把车窗全都摇下去:“这样行了吧?”带着点赌气,居然还微微撅着嘴,看起来即孩子气又充满一种致命的性感。我看着,不由一呆。天晓得,我也是个凡人而已,面对美色怦然心跳,也算正常反应吧?我猛地转开头去,脸上阵阵发烧。或者用力过猛,脖子有点痛。 他忽然也不说话了,沉默在车厢里凝结起来。 车子停在公寓大楼下面,我抢先付了车资,跨下车。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头也不抬地说。 “不是吧?起码也应该请我上去坐坐吧?”他愤愤不平。 “为什么?你可是危险人物,我才不想‘引狼入室’。” “原因很多,简单地说吧,第一,我今天请你喝东西又陪你玩过山车??冒着生命危险呀;第二,为了照顾你我晚饭都还没有吃,你总得请我上去吃点什么吧?第三,我的衣服都让你哭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鼻涕在上面,至少也得擦干净吧?第四,万一你一个人上去中间晕倒什么的……” “好了,我知道你是学法律的,请你让我耳根清净一点。”简直败给他,我转身就走。好死不死,高跟鞋绊了什么,左脚重重扭了一下,我痛得蹲下来,倒吸口冷气。碰到他我就倒霉,先是S市的意外状况,后是在家里搞得我万分尴尬,今天害我又胃痛又扭伤脚。 “怎么样?穿这么高的鞋,简直不要命啊。”他蹲下来看我的脚。 “用不着你管!”我霍地站起来,脚一触地就钻心地疼,眼泪差点滚下来。 “老是要逞强。”他不由分说将我打横抱起,大步向大门走去。 我忽然觉得灰心,不,这样的情形只该出现在演了八百遍的偶像剧中,而不是我身上。我不是期待王子的灰姑娘,也不是境遇悲惨等待救援的女主角。失恋而已,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为什么我这样颓然,全身无力?甚至刚刚在歌厅的洗手间里还产生过厌世的想法? “几楼?”他站在电梯前面。 “七楼。”我挣扎一下,“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免了,谁知道你又会出什么状况?”他俯头静静地凝视着我,“你的灵魂和肉体好象总是不同步,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哑口无言。这样被他抱在怀里,隔着单薄的衣衫,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胸膛结实平滑的胸肌。他出汗了,他的身体那么热。其实他也被折腾得够戗。天气又这么热。我感到自己也在出汗。 这样的身体接触总在提醒那晚的狂乱与激情,莫名其妙地,身体深处忽然感到一种隐隐的渴求。自那晚以后,走到哪里都是孤单的床,身体已经孤寂得太久。我简直痛恨自己,作为一个正常的成熟的女人有正常的欲望不该受苛责,可是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对这个与我有过最亲密关系的身体我这么缺乏免疫力?这绝对不应该,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错第二次。就算我真的“嫖妓”,对象也决不能是一个和我有姑侄关系的人!我的世界已经是支离破碎的,我不能把自己搞得更加混乱。 “小心点,注意脚。”他在电梯口把我轻轻放下,“开门吧。” 我从手袋里摸到钥匙包开门,他扶着我走进去,放我在沙发上,蹲在地上,轻轻抬起我的左脚:“动一下看看。”我试着转动左脚,比刚刚已经好了许多,疼得没那么厉害。 他握着我的脚踝,轻轻按了一下,我雪雪呼痛:“你干什么?想杀人呀?” “扭到筋而已,没伤到骨头。”他替我脱下鞋子,“你又不算矮,穿这么高的鞋干嘛?” “我高兴。” “有什么东西可以吃?饿死了。”他径直走向厨房,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看来你很少开火煮饭,厨房里一点油烟都没有。冰箱怎么除了啤酒几乎没别的东西?坚壁清野?” “你吵死了。我家又不是饭店,你想要什么?”我悻悻的。这人看起来挺酷的,怎么这么麻烦? “幸好还有米,你刚刚吐成那样,喝点粥比较好。”他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 “你不会拆我的厨房吧?”我十分怀疑他的厨艺。 “我没那个兴趣。”他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我拿遥控器打开空调,屋子里热得空气都不流动似的。顺手打开电视,全是无聊的电视剧,夸张的剧情,夸张的表演。和生活一样夸张。 厨房里飘出米粥的清香,我不由自主地咽口水,分外觉得胃中空虚。感觉上似乎有一个世纪没喝过白米粥了,那是一种属于家庭的味道。我和奕伟都太忙碌,很少在家里吃饭,饭店里没有白米粥。我从小胃口就不好,每次闹胃病妈妈就会熬白米粥给我,在我记忆里,白米粥一直带着妈妈的味道。现在想起,徒增伤感。 蒋乐诚端着一碗粥和一个小碟子出来,放在茶几上:“凉一凉再喝。”粥稠而雪白,小碟子里是切好的黄瓜条,看起来像是腌过的样子,但仍然碧绿鲜嫩,令人食欲大动。我抬头看他,他的紧身黑T恤已经湿透了,额头上全是汗,一缕微微卷曲的头发湿得贴在额上。 “谢谢你。”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非妄自菲薄,但我还不至于认为他爱上了我。除了我与他年龄的距离,他的条件说实在的太好了点,我不以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或者他是有孝心吧,我这样解读他的行为。又或者我伟大到以德服人? “热死了,厨房里好象桑拿房。借用你的浴室。”他礼貌地通知了我,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向了卫生间。 “喂,你??”我气愤,简直是踢场子来的,起码该征得我的同意吧?可是想想我也没理由不给他用,他似乎为我做了不少事,只好随他。 “有没有浴袍可以用?”他大声问。 “里面不是挂着有一件吗?” “我不穿女人衣服,会倒霉的。” “你去死。”我懒得理他。我不介意他穿我的衣服他已经该偷笑了。有时候不面对现实是不行的,两个人的关系逾越到某一个程度似乎很难再回头界定一些界限。 浴室里响起水声,这家伙大概是认命了,真是麻烦。 我喝完了粥,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换衣服,套装裹在身上热得要命。刚脱掉衣服来不及穿上家居服,门铃响了起来。我匆匆套上睡衣,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当奕伟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疑心自己眼花,呼吸心跳似乎都在瞬间停止了。我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他,完全失去了反应。 “这么晚来打搅你,我来拿剩下的那些书。”他微微局促,似乎也失去了在公司里的若无其事。借口,他分明是也放心不下我,他的表情骗不了我。毕竟两年多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完全断的,不是吗?我感到嘴唇干燥,心跳如擂鼓,这样的想法令我热血沸腾。或者我不是全无机会??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进来吧。我把你的书收在一个纸箱里,就放在书房里,你自己去拿吧。” 他看了我一瘸一拐的样子,关切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扭了一下,没什么。”我轻描淡写地。第二反应是有点后悔,应该趁机作娇弱状,弄成我见犹怜。 “这段时间你的工作的确重了点,你更应该照顾自己。”他好象还没有到书房的意思。 “还好。”终于明白窃喜的滋味,他其实是来看我的,不是吗? 他有点无措似的,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我脑子里全是空白,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浴室门一响,传出蒋乐诚的声音:“这种粉红色的浴袍会不会太幼稚了点?”说着他穿着我的浴袍走了出来。 天,我竟忘了他的存在,为什么在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会加入他这个破坏因素? 他们两个看到对方都是一怔,空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蒋乐诚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这位大叔是谁呀?” 奕伟面色一变,语气变得极其冷淡:“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他是,他是我的侄子。”我着急地解释。 “侄子?我倒是没听你说过你有这么大的侄子。”奕伟讥诮地笑。 “他??我??”我忽然觉得被自己激怒,我为什么要向他解释?变心的人是他,怎么自轻自贱的倒是我?“你爱信不信!” “如果你编个好一点的说法或者我会相信。”他面色铁青。 这样的情形实在太熟悉了,我们已经不知道这样争吵过多少次了。忽然的心软,我口气放温和地说:“如果你不相信真话反而要听谎话我也没办法。”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软下来,怔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蒋乐诚。我穿着睡衣,他穿着我的浴袍,这样的情形的确暧昧,而我与他又的确真的“关系暧昧”,想不心虚都不成。我恨不得把蒋乐诚变成一股空气。 幸好蒋乐诚没趁机乱说话,我回头看他,不由心往下沉,这家伙一脸似笑非笑地暧昧表情,比说什么还令人怀疑。再看奕伟,他目光直盯着蒋乐诚,面色大变。我顺着他的目光再看,不由暗暗叫苦。那颗该死的耳钉,赫然垂在蒋乐诚胸口。 “拿旧情人送的东西当送新情人的定情物,也算有创意吧?”奕伟黑着脸,“顾霭仪,你真的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 “对呀,我也是最欣赏她这点。这位大叔是我的知己呢。”蒋乐诚懒洋洋地说。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快要晕倒了。 “你真是令人头痛的病人,脚又不疼了?快给我坐下。”他拦腰抱起我,放我在沙发上。 “你别闹了??”我又气又急。 “谁闹了?”他一本正经地,“你不是说你以前认识的那个老家伙又闷又无聊,怎么还让他进来?” 我用双手捧住头,我就知道蒋乐诚是我命里的灾星。我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霭仪,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品味居然这么低!以你的年纪应该还不到养小白脸的时候吧?”奕伟被气得青筋都爆出来,还勉强维持着风度。 我看看奕伟,他几乎怒发冲冠;再看看蒋乐诚,嘴角隐含一丝得意的笑。我满腹愤懑,物极必反,忽然格格笑起来。两人都是一怔,望住我。 蒋乐诚的确气得我快爆血管,他实在太皮了。可是奕伟,我这样深爱过的人,他居然会说出这样刻薄伤人的话!真的,我最深爱的人才能伤我最深!心疼得快要裂开了,我出乎自己意料地笑着对奕伟说:“我的品味低吗?恐怕你的话不客观吧?你见过比他更英俊的小白脸吗?如果有,我倒真想见识一下呢。” “霭仪,你疯了吗?这不是我认识的你!”奕伟看起来十分震惊。 我夸张地笑到“花枝乱颤”,指着他说:“当然,你认识的顾霭仪已经死了,我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现在难道不该享受一下吗?再说,我会这么做,还不是跟你学的?你的‘天使’我没见过,我这位小朋友难道不是漂亮得像天使一样吗?” “我看我是打搅你们了。”奕伟深吸口气,拔脚就走。 我忍不住地大笑,一直笑出眼泪来。 “喂,这种故作深沉的虚伪男人,怎么值得你喜欢?”蒋乐诚一副不屑的口气。 “请你走吧。”我疲倦得要命,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请你离开我的视线。如果说把我搞得这样乱七八糟会让你感到愉快,那么你也算达到目的了。当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好吗?” 他缓缓地蹲在我面前,非常严肃地:“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一切是出于对你的恶意吗?”见鬼,他认真的表情居然动人得要命,眼睛黑得望不到底,完美的唇紧抿着,似委屈似困惑又似不甘心,简直要激起别人最深藏的母性同情心。 我捧着头呻吟一声:“放过我吧,我不管你出于什么意思,但是你的存在真的令我十分困扰。” “难道你要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心里永远压着石头,永远无法解脱?”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瞪着他,反问。他凭什么这么嚣张地质问我? “因为??”他轻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悸动,我忽然紧张起来。“因为看到你不快乐,我的心里就像压上石头??” 我下意识地向沙发里缩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望住他,他深情地望着我,表情那么温柔。我一下子全乱了,干笑几声:“开玩笑要有个限度,对姑姑更要尊重一些吧?”不可能的,这太戏剧化了。对于我这样现实的人来讲,这件事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我没有开玩笑??我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眼中闪过受伤的表情,声音温柔得快要融化了,“第一次看见你,我远远地站在吧台旁边,你坐在那里,看起来哀伤而绝望,那么??与众不同。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说,你不能让她这样悲伤下去。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你,看着你的眼泪一滴滴掉在杯子里,我忽然觉得心扭成一团,好痛。我在朋友的酒吧里客串唱歌,其实有很多客人尤其是女客是冲着我来的,我从来不曾理会。我看见过比你更烂醉如泥的女人,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你,让我觉得心疼。你醉得那么厉害,把我当成刚才那个人,你说了很多话。虽然明知道你不是对我说的,可是我被感动得那么深,我那么渴望做那个人。把你带到后面的房间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送你到哪,本来并无他意,可是当你把我当成他热烈地吻我时,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别说了!”我脸上又烧起来,“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请你也不必再提起。” “可是我忘不了!当我醒来看见你留下的钱,一开始啼笑皆非,后来我以为你是惯出来玩的女人,当时既心痛又觉得耻辱。我恨不能立刻找到你,既想将羞辱奉还,又想抱住你恨恨地吻你??”他话一出口,我下意识地继续往后缩。“??后来意外地重逢,我印证了一件事,就是我真的对你一见钟情。我并非不了解现实的状况,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来找你。可是今天在学校里再见到你,我就知道我的一切努力克制都是徒劳。你落寞的样子让我觉得心如刀割,坐立难安。我不知怎么样才能解开你心里的结,但我不能不努力去试。我本来想等你慢慢能接受我的时候再表明心意,没想到你现在就要像割阑尾一样把我割掉,我只好坦白交代了。现在你该明白,这个耳钉之于我也是有纪念意义的吧?” 很久没有面对过这样赤裸裸的表白,我真的“混乱到底”,完全不知所措。我与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的差距和生活经历的截然不同,更不可逾越的是我们的姑侄关系。我尚未特立独行到对“乱伦”发生兴趣。当然,一切一切的最终原因是,我不爱他。所以他的心意对我而言,就是一种负担。唯一得到满足的怕只有我的虚荣心。 “没反应代表什么意思?”他眉头微蹙地看着我。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情在他做来竟也这样好看,我暗暗叹气,真是可惜,我不是那种可以放得开自己、玩得起的女人,错过这样出色的男孩子,真的可惜。 “不可能的,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把今天晚上的一切以及以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忘了吧,我是你的姑姑,你只要记住这一点。” “可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发急。 “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你试图要做的事,会把你和我现有的和谐的生活秩序统统颠覆。我太老了,没有这种勇气,也并不期待这种结果。我其实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失恋女子,或者我现在悲痛欲绝,但是我的老心早已刀枪不入,很快就会痊愈。”我平静地说,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缓缓站起来,轻撇了撇嘴:“都是借口。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你不爱我所以不能接受我的表白?” 他真的太聪明,完全洞悉我。我默认了。 “虽然这是我生平踢到的第一块铁板,但是并不会让我觉得挫折。”他竟微笑了,看起来自信十足,“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逃不掉,时间问题而已。” “年轻真好,可以理所当然地不知天高地厚。”我不屑置辩,现实会教育他。 “我不想说什么,现实会教育你。”他笑意更深,颊上现出狡黠的酒窝。 我气结。他的手机响,他接了,看来是催他回去赶场的。 “我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抱歉,我不能和你说再见。”我已下定决心把他当瘟疫一样躲避,应该不会有太多机会再见。 他人走了,可是临去时诡异地一笑让我暗暗嘀咕。这个狡猾的家伙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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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No.10 脚伤让我有了留守公司,哪都不去的理由。基本上我已对校园演唱会的事不闻不问,全交给程婕冯堇负责,我开始和公关部筹划周年庆的工作。 真不知道公关部的人是怎么忍受Jack王的,这样一个自告奋勇把照顾所有女性为己任的男性荷尔蒙过度分泌症患者。一开始我维持着客气,他毕竟不是我手下的人。但忍耐一向不是我的长项,终于有一次在他很认真的对我说其实我的脸形稍尖更适合披发的时候,我很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他的精力都放在研究每一个女同事而不是工作上,那么他就应该考虑换一个工作了。 他大概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回应,至少发呆了五秒钟,眨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小姐,我其实??”他努力措辞,我却没有耐性听下去,径直打断他:“如果你放弃女性顾问的业余工作,我还可以接受你在这个组工作下去。我只看事实,不听任何解释,如果你不能适应我的工作风格,那我们恐怕就没有共事的机会了。” “顾小姐请放心,我最欣赏您这种工作风格了,怎么可能不适应?”他笑得极其虚假,还不忘摆个单手插兜的半侧身POSE。 “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你可以出去了。”我有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好的。”他完全收起了轻佻,必恭必敬地出去了。可以想见他的心里大概正在大骂我祖宗十八代,这样的男人比女人都小心眼。 内线电话响,我接了,是张总。 “霭仪,你一直说你们那边人手紧张,刚好我这边有一个人选想到公司来实习,就优先派到你们部门吧。” “张总??”我一时不好判定她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叫小秦带他过去见你了。” “好的,谢谢张总一直想着我。”我不流露出一点不满。挂上电话,心里其实有点悲哀。刚刚教训了Jack王,其实我还不是对上面表面恭敬心里骂娘?都是打一份工,何必让别人那么下不了台?我的修炼还差得很远。 有人敲门,我应声:“请进。” 张总的秘书小秦走了进来:“顾经理,张总让我领一个实习生到您这里来。” “是,张总已经和我说了,请进来。”我面带微笑地说。 当我看到小秦身后的人,我的笑容都僵在脸上。蒋乐诚,怎么会是蒋乐诚?!他一脸坏笑,甚至冲我扮了个鬼脸。我快要晕倒了。 “张总说他是秀秀的同学,家里比较困难,让你多关照他一些。”小秦回头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的表情迅速恢复正常,酷酷地说:“蒋乐诚,蒋介石的蒋,快乐的乐,诚实的诚。” 小秦的反应明显是被美男电到的样子,声音比平时柔和十倍地说:“真是一个既好听又好记的名字。我叫秦家颖,秦始皇的秦,家庭的家,新颖的颖。” “小秦,你回去和张总说,我一定会好好关照秀秀的同学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连忙打发她走。 “有事可以去找我,我一直认为助人乃快乐之本。”小秦笑得像旧上海香烟广告招贴画上的女模特。 “OK。”蒋乐诚一脸漠然的表情,配合冷峻而鲜明的线条,好似在诠释“冷酷到底”。 看起来小姑娘顶吃他这一套,临出门还目送秋波。 我等她一出去,立刻冲上前,合上窗口上的百叶窗,如临大敌地叉腰质问蒋乐诚:“你想干什么?竟然跑到我公司来捣乱?!你家里困难,还有谁不困难?” “我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吗?”他又一脸坏笑,与刚才酷毙了的样子判若二人。 “我已经告诉你了,不??可??能!别再闹了,回去好好念书。”我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早已领教过他的敏锐观察和伶牙俐齿,因为轻敌我吃过亏。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你是不是怕你会爱上我,所以一见我就赶我走?” “笑话!”我被激怒,“我才不会!少做白日梦!” “那就试试。”他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 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他的陷阱,又不能完全确定,心里十分憋气。没理由总是败给他,他还是个孩子呢。哼,现在是在我的地盘,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好,”我暗暗咬牙,“正好我这里也缺人,你想实习就好好做吧。我对人的要求是很高的,而且一视同仁,不会对你特别优待。” “我倒希望是真的‘一视同仁’,不是特别虐待就好了。”他看来对情况十分了然,奇怪,他似乎真的很了解我。 “下班前开会我再介绍整组人给你认识,现在正好有去年的市场调查需要整理,希望你能在今天下班前给我。”我暗暗冷笑,好几种化妆品的一大堆调查报告,够他头大的,尤其他在化妆品方面的专业知识等于零,铁定无法完成,“我相信这对你恶补化妆品方面的知识是很有帮助的。” “好的。”他自信满满,完全不知死,忽然放轻声音问:“你的脚还疼吗?” “差不多要好了。”我板着脸答。 他盯着我的平底鞋,会心地一笑。我尴尬,恨不得把脚藏起来,强作镇定叫小叶进来,叫她把资料给蒋乐诚。 “另外,把空的那张办公桌给他用吧。”我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天哪,我才清净了几天,这个蒋乐诚真是阴魂不散。他是通过张总过来的,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请他走路,即使有缘有故也要掂量一下,那个老女人太不好惹。哼哼,他倒是会利用“美人计”,走“裙带路线”。 振作精神,召集公关部的几个人开会,讨论方案。小叶打内线电话告诉我程婕和冯堇都赶回来开会了,我歹命地又得赶回市场部。Jack王主动帮我挽电脑,送我过来。 一进门,蒋乐诚伸手接过电脑,淡淡地说:“谢谢。” Jack王纳罕地问:“这是谁呀?”上下打量蒋乐诚,不无敌意。两只雄孔雀。 “我们部门的实习生,你可以回去了,报告周一早上给我。”我习惯性的挥挥手,“现在,都到会议室开会。”想到蒋乐诚,我回身望住他:“你的资料整理好了吗?”心里其实有点幸灾乐祸。 “已经都做好了,存在小叶的电脑上,另存了一个版本在你电脑D盘上,文件名叫市场调查报告。”他唇角逸着一丝狡黠的笑,可恶,他完全知道我在期待什么结果。可是,这么繁杂的工作,他一个初学乍练的新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搞定?一定有枪手! 我心念一转,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小叶:“小叶,我要你做的广告招标流程你做好了吗?” “我??”小叶心虚地微垂着头,不敢与我对视,“还差一点……” “那就是没做完了?”我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奸笑,“这么一点工作,一个下午都没做好,你是怎么工作的?还是不想干了?!”我有意声色俱厉。 “不是,我,我??”小叶吱吱唔唔。 “不是她的错,是我。”蒋乐诚挡在小叶前面,“因为我有太多问题请教她,害她没时间做自己的工作。” “我看,不止是请教那么简单吧?”我冷哼一声,可恶,连我身边的人也吃他的“美人计”,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老大,是你经常强调我们这个组要有团队精神,我刚来的时候你还不是要程姐冯姐多花精力带我?”小叶小声争辩。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配合她可爱的娃娃脸,让我不由自主地心疼,当初会选她这样毫无经验的毕业生做助手,很大程度是面试时一眼看到她娇憨可爱的样子就喜欢。我其实对美丽的事物没有免疫力。 “这次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带别人的前提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决不宽贷。现在开会。”我当先走进小会议室。 程婕在背后小声嘀咕:“老大就是对小叶最偏心,换了我们又是一顿臭骂。” “谁叫我这么可爱?”小叶不服气。 我回头瞪她们,几人都作无辜状。我早晚被她们气死,越来越顽劣。亏得外面都传我是出名的面冷心硬。 再看蒋乐诚,正在最后面偷笑。 “蒋乐诚,你那什么表情?”我决心拿他当出气筒。 “我什么表情?我是在暗自庆幸自己真是幸运,选对了实习的地方,你们每一个人都这么可爱有趣。”他向大家微微一笑。我悲哀地看到除了我以外每一个人都十分受落,连程婕这素以强悍出名的辣妹脸色都比平时妩媚几分。 “好了,冯堇,广告招标的工作怎么样了?”我板着脸问。 “已经有七家广告公司递了意向书上来,素质都还不错。普遍的反映是认为我们这次的预算太低了,发挥空间受到限制。” “都是屁话,有限的预算不是更能体现功力?小叶,你加班也要把招标流程给我做好,周一就发给递意向书的公司。程婕,促销小姐找得怎么样了?”我问。 “面试了一大堆,看得上眼的没有几个,不是木头木脑就是风尘气十足,人事部都是白痴,不知哪里找来这些人。”程婕没好气地说,“我保留了十个,已经通知她们周一上午过这边来给你面试。” “晶洋百货的第二届化妆品节规模比上次还要大,第一次我们没有重视,搞得老头十分不爽,这次不能再被别家比过去。再到大学去招人,或者可以通过他们的学生会,效率还高点。”我边说边翻看工作记录。 外面有人敲门:“有人在吗?” 小叶出去看了看,回来笑道:“真巧,说学生会就有学生会主席送上门来。老大,Z大的林同学找你。” 我莫名地心里一紧,那个人,忽然很怕面对,不是那个人,而是我不敢面对的回忆。 “请他进来吧。”人多好一点。 可是当那位林同学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时,我还是觉得心里很沉重。他依旧是中分的直发,无框的眼镜,白长裤,细条纹衬衫,面带微笑,温文尔雅。 “顾小姐,你好,很冒昧来打搅你。我叫林树,我们见过。”他微笑说,又向程婕冯堇打招呼,“程姐冯姐,你们好。” “是的,我记得。有什么事吗?”我尽量平静地问。 “是这样的,我问过程姐和冯姐,你能不能来看我们的演唱会,她们说你恐怕没有时间。我希望能请到你做嘉宾,所以冒昧上来邀请。” “我非常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要请嘉宾的话,最好还是找我们张总吴总,我哪里够资格?”我尽量避开他的目光,“我们正在开会,有关校园演唱会的工作是由冯堇小姐全权负责的,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找她联系。”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搅到你们,不过我还是希望顾小姐可以来听演唱会。再见。”他一直到离开始终维持着风度,作为一个在校的学生,算是难得了。 “这男孩子不错哦,而且好象对老大蛮有意思的。”程婕笑嘻嘻地。 “不要谈与工作无关的话题。”我觉得困扰。一把年纪,刚刚失恋,忽然走起桃花运来了,这太荒谬了。难道我看起来特别有母性,所以特别吸引小男生?我不由看看蒋乐诚,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遇到我的目光,他促狭地一笑。我白他一眼,转开目光。 讨论完下周的工作安排,我宣布散会。刚刚回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准备整理一下两边的工作,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我接听。 “霭仪?是我,吕歆。”吕歆的声音似乎没什么精神。 “正要找你出来吃饭呢。周末有什么消遣?”我整个人瘫在靠背上,那么渴望放松,“听说江北路上新开了一家西餐吧很不错。” “看来你已经走出失恋阴影了?”她笑了一声。 “七老八十的,学人家小姑娘觅死寻活?”我自嘲地。现在的我在奕伟眼中已经等同于“堕落”,他那天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刺得我心痛到现在。我自己也唾弃自己这样没出息,我又不欠他什么,一个已经对我变了心的男人,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看法?我忽然想到,如果给奕伟知道蒋乐诚现在就在我的部分工作,他会有什么反应?一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吧?我感到一种自虐似的快乐。 吕歆在电话那头哇哇大叫,我忙把听筒拿远一点:“喂,你干什么?我耳朵快聋了!” “我看你是快聋了,我跟你说话你怎么半天没反应?”吕歆没好气的。 “少废话,我现在下班,顺道过去找你,然后一块吃饭,OK?”我开始关电脑。 “别太慢!最受不了你,每次都跟乌龟似的。” “饿死你算了!”我回敬她。 “那你快点来给我收尸吧。”她懒洋洋地答,挂了电话。 早晚被她气死!我恨恨地想,摸出粉盒补妆。 出了办公室,外面只有小叶一个人任命地工作着。 “人呢?”我感到意外,蒋乐诚居然会一声不响地走了,我直觉地以为他会进来跟我说什么。 “都下班了。”小叶嘟着嘴。 “做完了才可以走。”我板起脸说,心里抑制不住地觉得别扭。真是莫名其妙,他不来烦我,不是正合我意?我又不是料事如神诸葛亮,出乎意料又如何?我干嘛耿耿于怀似的?真奇怪。 搭出租车到中心医院门口,不见吕歆的身影。这个家伙,还好意思老是责怪我迟到,她自己在干什么?哼,比乌龟还慢。 我不耐烦地摸出手机,才按了几个按键,忽见吕歆匆匆自侧面转出来。我按下车窗,正要叫她,又见一个男子自她后面匆匆追出来,隐约叫着她的名字,我乖觉地缩回头,静观其变。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叫人看见影响不好。”吕歆隐约这样说。 男子声音低,听不清说什么,伸手试图去拉吕歆的手。吕歆闪开,大约看见了我,说了一句“我朋友在等我”,大步向我走来,她的脸上好像有泪痕。那男子一脸无奈的在原地望着她,总算能看清他的样子,五官端正,相当文雅。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吕歆快速地上车,连声催促开车。 “你白天撞鬼了?”我若无其事地开玩笑。 “鬼就是你你就是鬼。”她还有心情回应我,情况应该不严重。 “什么年纪了,学人家在街上拉拉扯扯的,找个没人的地方好不好?”我拿纸巾给她。 她沉着脸,不说话。我也不追问。这一向是我们两个相处的方式,虽然亲密,但绝对尊重个人隐私。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共享。这或者是我们能要好这么久的一个原因。 出租车在江北路上兜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新开的西餐吧,我们改变主意去吃四川火锅。最好辣得直流眼泪。 人人似乎都憋着周末出来,一进火锅店我们被人头攒动的场面吓了一跳,幸好我谨慎在车上打电话定了位子。 “大热天吃火锅也这么多人,有没有搞错?”吕歆气愤。 “现在发现谁高瞻远瞩、料事如神了吧?刚才还有人说我多此一举咧。”我得意。 “少废话,点菜点菜!”吕大姑娘看来今天确实心情欠佳,火气很大。正好吃川锅降降火,我暗想。 我拿过吕歆点的菜单,足够四人份,我瞠目瞪着她:“谁买单?” “吃白食行不行?再要两扎啤酒。”吕歆态度恶劣,服务员闻言更是直盯着我们。 “可以准备上菜了吗?”我瞪服务员。 “对不起,请稍等。”服务员慌忙拿了菜单退下去。 “喂,大不了我买单,别一副晚娘脸孔。”我故意逗她。 “好稀罕么?”她白我一眼,“说好了,今晚不醉不归。” “我可不奉陪。”我转动手里的茶杯,“干嘛?借酒浇愁?” “烦得很。”她叹气。 “为了刚才那个人?”我试探地。 她默认了。 “真不讲义气,藏得这么严实。” “我和他??也不算开始,你知道,对于有妇之夫我一向避而远之,我怕麻烦。” “他有老婆的?那你还理他?”我惊诧。 “有的时候,人会失控的。我其实也逃避了很久,他也逃避了我很久,他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但是这次恰好是我们俩被派到德国学习,忽然没有了周围环境的约束,我们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吕歆情绪十分低落,“我本来觉得,一切都是借来的,回国就会归还,无所谓。所以放纵自己。可是,事情的变化总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他纠缠你?骚扰你?恐吓你?”我在心里暗说就像蒋乐诚那样。 “你侮辱我?我看上的人会这么差劲?” “那就是两相情愿喽。” “霭仪,别闹了,我真的很苦恼。” “我瞧不起一切搞婚外恋的男人。”我斩钉截铁地说。 “他??不一样……”吕歆低声抗议。 “有什么不一样?基本因素不都是:一他是个男人,二他有老婆。” “他和他老婆没有感情??” 我作呕吐状:“哪个男人不是这样说?你也相信?” “我是说真的!”吕歆火大起来,“这件事我们医院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老婆中学都没毕业,是个农民,他们长期处于半分居状态,不信你去打听啊。” “喂喂,公众场所,别这么激动好不好。”我急忙安抚她,“你说来听听。” “他家是农村的,寡母独子,考出来念大学,他老婆是他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他上大二的时候母亲病倒了,基本上全是靠老婆照顾他妈,以及供他上学。所以一毕业他们就结了婚,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他们夫妻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早就没有爱情了,就是这样。”吕歆的口气刻意地保持平淡。 我暗暗叹气,怎么会有这样老套的情节?难道人生是不断的重复? “你爱上他了?”我问。 “我都已经快忘记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乱讲,现在距离你上一次失恋才不过一年多点。” “他??他真的不一样,他是个非常内秀的人,不善言辞,可是他的眼神,他什么都不必说,他的眼神就可以表达一切。要离开德国的前一晚,我们都很痛苦,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沉默地吸烟,那个情景让我觉得很心疼。”她的眼睛里仿佛雾气蒙蒙的,或许是火锅里的蒸汽太浓。 “听起来好像梁朝伟。”我不无嘲讽地,说实话我最不欣赏这种顾作深沉的男子。奇就奇在吕歆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居然还会为这样的人着迷。 “他们在气质上确实有点像。”吕歆认真地比较起来。看来她还不仅仅是爱上他了,而且是到了有点迷恋的程度。心里针扎般的刺痛,这种感觉我明白,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心痛。想想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快六十岁了,居然还有少女般情怀,有点搞笑。 “你笑什么?”吕歆不悦。 “笑你笑我。”我举起扎啤,“一把年纪,爱起来和小女生一般幼稚,值得干杯!” 吕歆也笑了,与我碰杯。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或者说,他打算怎么办?” 吕歆摇摇头:“没有想过。” “啊?你不打算认真?”我稍稍放心。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吕歆叹了口气,“我还没有力气去想这个问题。” “可是你早晚都得面对。既然你选择了这个人,有些事情就无法避免。”我尽量委婉地。 “我明白。”吕歆没精打采地。 这一顿周末晚餐吃得无比郁闷,耗了两个多小时,出来之后谁也没兴趣去HAPPY,各自回家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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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No.11 接下来的三天蒋乐诚都没出现,然可气的是全公司的女职员不知从何得知有一位“超级帅哥”到我们部门实习,找各种理由到市场部来溜达,巴头探脑地找人。我们整天的工作简直成了应付这一大票花痴,我一怒之下喝令关门,谁也不许进。这些人,简直是疯了,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没素质,没气质,没贞操。 这个蒋乐诚,扰乱我的生活还不罢休,还要把我的工作也搞得一团糟,真正可恶! 和广告公司的代表开完会已经时近中午,回到办公室先甩掉外套,往转椅上一瘫。 小叶探头进来:“老大,中午吃什么?楼下餐厅定饭还是肯德基?” “腿堡可乐粟米。”我挥挥手,“越快越好。” “早上又没吃早点?我跟你说,早上不吃早点的女人容易衰老。”小叶说。 “管好你自己!”我瞪她,她吐吐舌头退出去。这几个家伙,越来越没大没小。 上网浏览了一会新闻,眼睛痛得厉害,我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也许是中央冷气开得不够大,办公室里的温度让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我一向是最讨厌在办公室睡觉的,感觉上很没有职业精神,我本来只是假寐一会等我的午餐,可是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鼻端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我一下子醒过来,眼前赫然是我的腿堡、可乐、粟米??以及蒋乐诚! 我吃了一惊,强作镇静地:“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我的办公室?” “我敲了,没反应。进来一看原来你睡着了。”他无辜地微笑,“冷气房里睡觉也不盖点东西,小心感冒。” “小叶呢?怎么是你送进来?”我戒备地盯着他。 “她说是你的午餐我才替她去买的。喂,我又不是犯人,你审我呀?” “谁叫你‘自投罗网’,跑到我手下来做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拆开腿堡包装,填饱肚子比较要紧。 “我是遵循‘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的哲理呀。”他笑嘻嘻地。 “你开玩笑有个限度好不好?”我真败给他。 “你怎么不相信我?”他蹙眉。 “相信你什么?”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居然很严肃,而且要命地好看。如果他乖乖地不再胡闹,我倒不介意天天有美男养养眼。 “相信我爱上你了。”他俯身认真地跟我说。 我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他的接近带给我一种压力感,我有意轻松地:“别开玩笑了,小鸡也会把它看到的第一个生物当成妈妈。” “这是什么比喻?”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又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人!” “我知道你不是处男,你嚷嚷什么?”话一出口自己先脸红,我都被他气糊涂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恼羞成怒:“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带着一脸坏笑几乎把脸伸到我面前:“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那晚的表现还算满意?” 我越发肯定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耍我,他开的玩笑真的太卑劣,现在的年轻人对爱情都是这么随便么?我感到怒气望上冲,忍不住拍案而起:“蒋乐诚,你不要太过分!你??” “嘘??”他树起食指,“别嚷嚷,你想别人都听到?” 看他那副有恃无恐的可恶表情,我感到深深的挫败感,狠狠地咬着腿堡泄气:“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放过我?捉弄我很有趣吗?” “你真的很懂得给人挫败感。”他泄气地坐在我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我?”天呢,有没有天理呀?“被挫败的人是我,好不好?” “我的所作所为让你觉得我在捉弄你,而我根本没这个意思,那还不令人感到挫败?”他叹了口气,“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爱我?我第一不是美女,第二不是大款,你为什么爱我?”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他直视着我,深情款款地,这样俗套的一句话让他这样一说好象是真的一样,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都相信了。糟糕,该不会是好色的劣根性在作祟吧?幸好,我还是理智的,我是不可能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的。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我开始专心致志地啃粟米。 “第一,这不是个无聊的问题;第二,我发现你对难题只有一个态度就是逃避;第三,我要告诉你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把吸管插到可乐杯里,递给我,“吃了半天东西都不喝水,你不渴吗?” 我感到愤慨,为什么在他面前我经常不是像白痴就是像弱智?好象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或者答案只有一个,是我太紧张了。对他,我总是不自觉地防备,自然忽略其他事情。 “你以为我真的闲着没事做,跑来做兼职?我就是希望能常常看到你,让你相信我的诚意。我觉得你除了工作,对所有事都是一种鸵鸟态度,把自己搞得那么郁闷。为什么不能活得轻松一点呢?”他的口气温柔得快要融化掉,我似乎有点被催眠的感觉。他好象真的很认真,我有点困惑,也隐隐地害怕。尽管比眼前这个大男孩多吃了几年米饭,但是他比我要强势得多,我一向是个被动的人。他这样俯身在我面前,微弓的身体配合贴身的黑T恤黑长裤,像一只蓄势待发精悍矫捷的黑豹,我倒像是不设防的猎物。这一刻我真的有点胆怯了,他就像是撒旦的邪恶天使,我已经那么清楚地预感到他会颠覆我现有的平静的生活,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抗拒才好。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声音仍然温柔得像要蛊惑谁。 “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我也平静下来,毕竟紧张愤怒也需要力气。我累了。 “可不可以试着从不逃避我开始?”他拿餐巾纸替我擦掉唇角的色拉酱。 我本能地躲了一下,不自禁地脸红:“这里是办公室,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里就可以了?”他促狭地笑。 “你少歪曲我的意思!”我瞪他一眼,心平气和地,“上一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可能的,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想颠覆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而且我这个人别扭无趣脾气暴躁思维怪异神经兮兮,决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象。” “可能你不是大多数人的理想对象,可是刚好我欣赏这样的女人。”他笑了笑,完全不动声色,比起上次他好象更沉得住气了,他的成熟超越他的年龄,一个可怕的对手。 “而且,我不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好,你的感情,你和家里的关系??都是一团糟,颠覆了再建立更好的,不是很好吗?” “你知道了什么?”我紧张地抓着扶手,全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立起来。 “我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他温和地说,带着种安抚的意味,“我常常被叫过去吃饭,虽然没有人说什么,可是我感觉得到那种不应有的怪异。这是不是你逃避的根源?” “你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我的隐私刨根问底?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在揭我的底牌。 “因为我希望你活得轻松活得快乐。如果你心里有什么问题不解决的话,那些问题会控制你,总有一天你会受不了的。” “够了!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我的救世主吗?我不是需要拯救的羔羊,如果你有这种爱好的话,请你去找别人。我想会有大把的女孩子愿意等着你拯救。”我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他不该碰我心底最深处的伤口,我真的受不了。我被压抑得太久,情绪的反弹太厉害,我就快控制不了自己。 “嘘??放轻松一点,”他走上一步轻轻抱住我,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口,“我不说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太卤莽,都是我不好,这次你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完全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不要,不要这样,我在心里软弱地说,那么久没有感受过来自异性的温柔的慰藉,我全身都没有力气了,来自往事的刺痛,强烈的想要堕落的冲动,悔恨交加的心情,心底仍在顽强地抵抗地残存的理智,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真的快要崩溃了。不能,不能在这个地点,更不能在这个怀抱! 我用最后的理智强迫自己脱离开这个蛊惑了我的怀抱,周围熟悉的办公环境给了我力气:“下午办公的时间到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是的,顾经理。”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出去了。” “等一下,我这里不是游乐场,你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我只有周二上午、周四下午和周五下午没有课。” “还有,请你注意一下着装,即使不穿西装也请你穿衬衣好吗?”其实我是想说他最好不要穿这么贴身的衣服??未免太惹火了,但终究说不出口。 “好的,收到。”他点头,“有什么工作给我做?” 我沉吟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去和程婕面试促销小姐,这里有一份资料,里面有关于这次展会的详细情况以及要求。” “知道了。”他接过资料,“我出去了。” 我点点头,打内线电话通知程婕,程辣妹的态度十分欣然。什么呀,这年头还有不好色的女人吗?我愤愤不平。 总算有个适合他的工作,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有很大不同,这样挑选出来的人会比较科学吧。 到楼下酒店看了几个厅,敲定了公司周年庆的场地,几家相熟的红酒商闻风打来电话,我交给Jack王去做。电梯里的冷气似乎坏掉了,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汗。幸好公司里够凉快,我忙忙走向茶水间,打算喝杯冰水。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一个女孩子说:“总算给我见到了,原来前台小于说的都是真的,市场部的那个男孩子真的好英俊哦。” 另一个说:“真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我马上去。” “你还是等一下吧,他正在会议室里面试呢,门口都是人,你未必挤得过去呢。” 发生什么事了?我轻咳一声,走进茶水间。原来是会计部的两个女职员,他们部门闲得没事做了吗? 两人看见我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我耸耸肩,接冰水喝。 “你这个习惯怕是改不了了。”奕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悚然回头,我没有幻听,真的是他。 “明知道喝了会胃疼,还是贪口腹之快。”他的态度很平静,我却不由自主地拘谨了。 他拿过我手里的杯子,倒掉一半,续了点热水,递给我。 “谢谢。”我故作镇静。 “霭仪,我真的开始不了解你了,那个男孩子会放蛊吗?你为什么带他进公司?我认识的顾霭仪不是这样公私不分的人。”他带着责备的口气说,奇怪的是我并不生气。或者是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让我发晕了。 “他是张总介绍来的,跟我没关系。”我浅啜着水,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与他相对,我有一种接近享受的感觉。 可惜不断有人进来打水,他略站了站,不露行迹地离开了。我呆立片刻,慢慢走向会议室。还没到门口我就被人潮吓了一跳,所有的人似乎都挤在玻璃墙前面往里看,我记得并没有通知这么多人面试呀。我仔细分辨一下,原来大部分都是本公司的女职员,边看还边窃窃私语,天哪,公司已经没有一点秩序了! 我忍不住铁青着脸提高了声音说:“你们都没事可做吗?”一干女职员看到我都纷纷作鸟兽散,剩下面试的女孩子惊疑不定地站在那。 “你们都没有面试过吗?”不可能过了这么半天还有这么多人没面试。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一部分露出心虚的表情。 “面试过的可以走了,如果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我向会议室里看了看,蒋乐诚坐在程婕旁边,不苟言笑,甚至不耐烦地微微蹙眉,一副酷毙了的表情。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唇角一勾,带出一个招牌式的坏笑。 身后一个女孩子低声说:“原来他笑起来也这么好看,一下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笑。” 又一个女孩子说:“本来我都不紧张,可是刚才我进去面试才一坐下他抬眼直视我,我心都快跳出来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肯定完蛋了。” 我摇摇头,冲蒋乐诚做个严肃的表情,示意他专心工作。他微微点头,以示收到。 我满意地走了,走着走着,忽然想我怎么会跟他这么有默契?我曾经以为这是为奕伟独享的。奕伟,想到他还是心乱如麻。他刚才的态度,是“惯性”还是他对我余情未了?我提醒自己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心底那股隐隐的期盼热切得让我心口那么灼痛。奕伟错了,我的确中了蛊,但不是蒋乐诚,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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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8:01 | 显示全部楼层
No.12 接到顾征的电话,提醒我今天是小妹的生日,别忘了回家吃饭。 我当然记得,我还特意问小叶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喜欢什么礼物。在她的参谋下,我买了一整套精致的水晶瓶,一模一样的优雅细颈,从大到小,可以插花也可以直接摆设。这样细致的东西适合小雪,我是粗胚,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些脆弱而没什么实际用途的东西。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我的身外之物只装了一个皮箱,房间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小妹的。我大概只在小弟还没出生的那几年受宠过吧,后来有了小妹,洋囡囡一样可爱,更是全家的宠儿。我的资质在三姐弟中算是平平,又自小便懂得照顾自己,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孩子,实在也并不讨大人喜,又让人太过放心,自然不会博得较多的关爱。 “听说小妹的男朋友也会来。”顾征似乎怕我逃掉似的,吊我胃口,“想看看吧?” “你见过了?”我的确有兴趣。 “还没,他来过家里一两次,我都在学校里没回家。好象事业有成,成熟稳重,爸妈还挺满意的,除了年纪比小妹大得多了些。” “小妹需要一个成熟的男人好好呵护她。你放心,我肯定要回去的,这么久没回家了,又是小妹二十二岁生日。”我有意轻松地,“你呢,和你的小女朋友怎么样了?” “早不在一块了,那些女生太幼稚无聊。”小弟不屑地。 “什么呀,你也想赶‘姐弟恋’的潮流?”我失笑。 “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有感觉嘛。老实说,你要不是我姐姐,我说不定会爱上你呢。真的,姐,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生。”电话那头的小弟说得十分认真。 “喂喂,有事求我不妨直说,这样捧杀我?” “哎,人家难得说句真心话,有没有搞错?”小弟抗议。 “那我谢谢你了好不好?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说了。”我摇头笑,挂了电话。这个顾征,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我难道真的特别吸引小男生?我拿出镜子,审视自己,还是绾起的发髻,略显苍白的瘦削的脸,所幸眼睛还是明亮的。 小的时候还有人夸我长得像奥黛丽赫本,近几年好象没有这样的说法了。倒是有一次被吕歆从被窝里挖出来,她惊呼我好像莫文蔚??《食神》里的。真正可恶。唯一的知音倒是吴总,面试时他就说你怎么瘦得好象王菲一样,你们大陆也这么流行瘦。我说,只要您不误会我们是营养不良就好了。他当场决定录用我做助理。 一晃也好几年了,时间过得太快。 我感慨了一回,强迫自己回到工作上。 审定完广告招标的资料,我上到公司内部网浏览了一下,人事部发了一条新闻,公关部的邵经理生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孩。才七斤?我之前看邵经理的肚子,还以为她要生一头小象呢。 关了电脑,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电话忽然响了,我接听了:“喂,顾霭仪。” “老大,出状况了,”程婕十分焦急,“我在晶洋百货这边,我们的展台倒了,一个促销小姐被砸伤了。” “马上送医院,那离中心医院近,我这就赶去。”我挂上电话,抓起公事包就走。 出门撞到蒋乐诚,他的胸口硬得像铁板,我眼泪快流出来。 “这么急?等我一起走,我骑摩托车来的。” 我捂着鼻子:“正好,送我去医院。” “有这么严重?不会吧?” “少废话,展会那边出事了,一个促销小姐被砸伤了,快走。”我推着他出门。 N年没坐过摩托车,其实不无紧张。他把安全帽递给我,我迟疑:“你呢?” “不会有事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他跨上车,“快点吧,还得回去给小姑姑过生日,别慢吞吞的好不好?” 我上车,幸好今天穿长裤,要是A裙还麻烦了。 “抱紧了,如果你不想被摔下去的话。”他皱眉说。 我被动地抱住他的腰,他突然发动车子,我感到自己被向后甩去,慌忙用力抱紧他。他的背宽厚而坚实,贴得这样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背上肌肉的线条,整张脸都烧起来。他倒是不穿T恤了,可是这样的修身衬衣比紧身T恤更衬他的身材。他身上有一种清新的肥皂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汗气,十分性感。我真的从来不知道气味也可以让人觉得性感。说不动心是骗人的,有一瞬间我那么渴望放纵自己,管他是真是假,玩一场游戏也好。不必付出真心,让欲望做主,只要快乐。可惜,他不是与我毫无干系的路人甲乙丙,我与他玩不起。 这样意乱情迷地赶到医院,程婕正在急诊室外面等。 “情况怎么样?”我问。 “送去照X光了,应该没生命危险。她的家人在放射科那边等。”程婕无奈得摊摊手,“还没正式开始,就伤了一个,真倒霉。估计是上不了了,还得再找一个人。” 这时一个高瘦的男医生走过来:“诊断结果出来了,病人头部只是皮外伤,没有脑震荡,右手上臂轻微骨裂,不需要入院。” “谢谢。”我越看他越眼熟,好象是那天和吕歆在医院门口拉扯的那人,我试探地问,“吕歆医生在吗?” 他眉毛明显地跳了一下,故作平静地说:“吕医生今天下夜班,你找她有事?” “我是她的朋友。”我上下打量他,五官端正而秀气,看起来就像是医生的样子,就知道吕歆的眼光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微微不安,略点一点头离开了。我注意到他胸口的铭牌,夏震宇。口气不小嘛。 病人家属拥着病人过来,气势汹汹的,一路嚷嚷,大抵不过是要求赔偿之类。蒋乐诚不易觉察地挡在我前面,我微怔,习惯了事事身先士卒,有人保护反而怪怪的。 “我妹妹这是工伤,你们要赔钱!”病人的哥哥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医院,请你们注意一点。”蒋乐诚不耐烦的,用俯视的目光盯着那人。 “人都伤成这样了,你们难道不管?”病人的母亲扶着女儿说。 “你们稍安毋躁,”我好整以暇地,“事情一发生我们就送人到医院,医药费也是我们付的,我们并没有不管。我们会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你们留一个联系方法,我们人事部会和你们联系,应该由我们负的责任我们会负责到底。我们这么大的公司,不可能推脱这样一件小事。你们这样吵吵闹闹于事无补,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几人面面相觑,那个哥哥说:“你说的话算数吗?” 我拿张名片给他:“这样吧,后天你拿我的名片到公司来找我,你们到底是不是病人的亲人?我想现在病人最需要的是回家好好休息,而不是吵吵嚷嚷的找人负责。” “哥,妈,我认识顾经理,你们别闹了。”病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 “我想彼此信任、心平气和的态度才有利于解决问题,我们还没怎样,你们先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早了点?”我不卑不亢地,“程婕,你去帮他们打辆车。” 这群人总算偃旗息鼓地走了,我松了口气。 “哎,你刚才的样子真迷人,那个矮胖子好象说不出话来了。”蒋乐诚扮个鬼脸。 “很晚了,快点走吧。”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顾征催我。接听了才知道是小雪打来的,她说:“姐姐怎么还不来?我还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呢。” “我很快到。公司有点事耽误了。” “我们等你。” 我收了线,忽然想起礼物还在公司,忙催蒋乐诚载我回去拿。在回家路上接到顾征的电话,声音压得低低地,摩托车声音大,我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大声点。” “姐姐你不要来了。”他稍稍提高声音,好象是在偷偷讲电话。 “你搞什么鬼?我正赶来,快到了。大不了你们先吃好了。”我大声说。 “不是,唉,我说不清楚,总之你还是不来的好。”小弟吞吞吐吐的。 “好了好了,你别发神经了,见了面再说,现在讲话好费劲。”我挂了电话,懒得再戴回安全帽,反正也快到了。 “什么事?”蒋乐诚问。 “小弟发神经。”我不以为意地。 到了楼下,蒋乐诚去停车,我按电梯。电梯门反映出我的影子,安全帽搞得我头发都毛毛的,幸好是回家,我随手拨了几下。 进了电梯,蒋乐诚拿手帕帮我拭汗:“怎么出了一头汗?” “别动手动脚的。”我瞪他。 “我哪有动脚?”他笑。 我翻翻眼睛,懒得理他。 小保姆来开门,笑说:“大姐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雪仪也迎出来:“你们怎么一块来?大家肚子都快饿扁了。” “生日快乐。”我把礼物交给她,“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还没切蛋糕?” “等你呀,谢谢姐姐,我晚点再拆好吗?”雪仪声音柔柔地。 “无所谓呀。”我换了鞋,走进客厅。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的目光与坐在沙发中间的人相遇,我整个人在瞬间僵硬了,我想我已经变成了盐柱。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奕伟呢?我竟条件反射般地想到,我的头发都是毛毛的,真狼狈。 “姐姐,我帮你介绍,他是我的男朋友,郭奕伟。”雪仪声音还是柔柔地,她的笑靥灿若春花。而奕伟,他的震惊看来不亚于我。 我完全明白了。历史再一次重演,上次是郑某人,这回是郭某人。我的小妹,她始终是不肯放过我的。 我机械地转头看看顾征,他神情黯然地低下头。怪不得他叫我不要来,他见过奕伟。 一双手落在我肩上,我听见蒋乐诚平静的说:“真巧,原来小姑姑的男朋友是大姑姑的同事,这个世界真小。” 我听见自己神经质地格格笑起来:“是呀,这个世界真小。郭总,你从来都没觉得你的女朋友和我长得挺像的吗?” “霭仪??”奕伟显然并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茫然地看着我以及小妹。 “真的吗?原来郭先生和霭仪是同事。”妈妈向我使个眼色,“霭仪啊,我有点事和你说。” “好。”我保持笑容,机械地跟着妈妈去书房。 “霭仪,你和那位郭先生共事久吗?”妈妈关切地问。 “三年多。”我完全明白,这关切不是为我。我只有完全的麻木。 “那太好了,你一定很了解他的为人。你知道小雪的情况,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他条件不错,就是不知根究底,不放心。” “听说他之前有一个女朋友,好象因为小雪分手了。”我清楚地听到自己那颗老心哗啦碎成一片片,我还曾经天真地以为小雪有了新的感情,终于放下了往事的包袱。原来她始终深深地恨着我。我以为我不把奕伟带入我的生活圈就不会历史重演,我低估了我那看起来天使般纯真美丽的妹妹。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比上次输的更毫无预兆,糊里糊涂。毕竟郑国方自第一次在我家看到小妹就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我与他走的时间也并不长。这一次,她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她笑得那样灿烂。而我,连责怪她的权利都没有。甚至我也并不怪她,我的心里只剩下悲哀。 “这倒没什么,他那样一个人没有女朋友才奇怪。他的为人怎么样?” “我与他只有工作上的接触,非常年轻有为。至于他的为人,我没有发言权。”我深吸了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妈,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我先走了。” “霭仪,你这是干什么?大家等了你一晚上,你才来就走,这也太任性了吧?”妈妈的声音非常不悦。 “我原本无意讨每一个人欢心,我也没这个本事。”我冷淡地看着妈妈。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妈妈脸上变色。 “您不必担心,我已经不再是因为得不到妈妈的欢心而耿耿于怀的年纪了。”我微微笑。 “你这是和妈妈说话的态度?你在责怪我吗?你也不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妈妈气急败坏。 “够了,我知道这是我的十字架,我会老老实实背一辈子的,您不必费心提醒我!”我忍无可忍,终于发作,“这个家是被我毁掉的,我如果知情识趣的话,八年前就该自杀以谢天下??”啪地一声,我脸上着了热辣辣的一下,妈妈气得浑身发抖。 “你居然到现在还毫无悔意?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也许真是医院搞错了也不一定,那样这个悲剧还能更彻底一点!”我神经质地怪笑,以死谢罪还不算悔意,那我应该怎么办?为什么没有人觉得我也是受害者? “你??”妈妈再次扬起手,我索性凑上去。 蒋乐诚突然推门而入:“二奶奶和姑姑还要聊多久?我们都快饿扁了,快点来切蛋糕!”不由分说拉了我出去。 “姐,你的脸??”顾征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免得大家都不高兴。”我嘿嘿地笑,“小雪,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我相信,这个生日你很快乐。” “谢谢,有姐姐的祝福,我怎么会不快乐呢?”雪仪笑得毫无心机的样子。 “这样说来,你快乐和不快乐的根源都是我了,好象有点不合逻辑。”我大笑,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才踏出门口,眼泪已经一涌而出,我虚弱地靠在电梯门上,脸上的肌肉还维持着笑的姿态,一时无法恢复正常。 “这样靠着多危险。”身后有人用温柔的声音说,是蒋乐诚。 我抬起头,微微苦笑:“我宁愿电梯门打开来,电梯却停在一楼,就这么一头栽下去。” “那还不如去国际饭店顶楼跳楼,最好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既能感受飞翔的乐趣,还能浏览风景。电梯里面黑洞洞的多没意思。”他学我的样子靠在电梯门上。 “好像有点道理,我考虑看看。”我格格笑。 “现在想去哪里?”他微笑着,第一次我不觉得他的笑容坏。 “一个可以堕落的地方。”我说。 “我说实话你不许打人,那些地方人家坐台都要小女生,你超龄了。”他扮个鬼脸。 “你真是欠揍啊?”我比比拳头。 “来啊来啊,往这打。”他指指心口,“反正武林中谁拳头大谁说话响。” 我哈哈笑,眼泪都笑出来。 “来吧,”他拉我进电梯,“今天晚上别做顾霭仪,从现在开始你是无名女郎,先带你去改装。” “什么改装?” “小姐,哪有人穿着一身宝姿的套装去堕落的?”他翻翻白眼,一副败给我的表情,“总之,一切听我指挥。” “为什么?哎,你少自作主张!”我抗议。 “想堕落就少废话,小心我改变主意!”他学我的样子晃晃拳头。 “拳头大要说话这样响吗?”我稍稍退让,这个时候我真的需要有一个人陪,一个人呆着我一定会发疯。即使这个人是蒋乐诚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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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No.13 坐上摩托车,我闷声发大财,随便他载我到哪里去。车子七拐八绕,停在一间小店门口,招牌上的灯已经灭了,看不太清楚,店里面还亮着灯。 “你干吗到一家打烊的店来?”我环顾周围,尽是各色小店,基本上都打烊了。 他径直走到门口,大声叫:“老许?你在里面吗?” 不一会,一个瘦得干狼一样的年轻男子打开门:“这么晚跑来干什么?” “买衣服。”他拉我走进去,店堂里灯光不太亮,但店里挂得满满的形形色色的奇装异服还是让我看花了眼。这个蒋乐诚准备把我打扮打扮去跑江湖卖艺? “这件,这件,这件,还有这双鞋。”他在衣架上翻来翻去,将挑出的衣服塞给我,“去换上。” “小蒋,你要干什么?你女朋友身上的衣服够买我几十件衣服的。”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又不是不给钱。”蒋乐诚推我进试衣间。 我捧着衣服,忽然感觉那么熟悉。紧身的露腰小T恤,割了无数破洞的牛仔布阔脚裤,露脚趾的高帮球鞋,我曾经也拥有成堆类似的衣服,如今都不知逸散到哪里去了。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我快速地换上这身衣服,对着镜子解开发髻,将一头长发抓得乱乱的。我对着镜子里狂野的女郎微笑了,我好象穿过时光隧道,见到了从前的自己。年轻的无忧无虑的顾霭仪。我故意忽略脸上隐约的巴掌印。 那个老许看到我下巴快掉到地上,蒋乐诚满意地点着头:“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老许,麻烦你拿个袋子把换下来的衣服鞋子装好,明天我来取。走吧。” “到底要去哪里?”我忍不住问。 “你带没带身份证?”他没头没脑地问我。 “当然带着,干吗?” “我怕警察叔叔把我当成诱拐少女的罪犯。”他嘻嘻笑。 我拧他的腰,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比较柔软的部位。 “小心害我危险驾驶。”他发动了摩托车,“安全帽带好没有?” “你不是说你的技术没问题吗?”我大声说。 “我是怕人家撞我。”他振振有辞。 没走多远,他在一间名为“芝麻开门”的迪厅门前停住。 “不是吧?我老胳膊老腿,玩不起的。”我忙不迭地后退。 “放心,出了事情我负责。大不了养你一辈子。”他的表情十分暧昧。 “呸,你以为你有这个荣幸?”我白他。 “来吧,这间迪厅开在学校附近,一半以上都是各大院校学生,秩序很良好的。”他拉着我去买票,“而且有我这样的护花使者,尽管放心。” “你不要一直拉着我。”他的手太热,我的手心一直出汗。 “你猜我肯不肯?”他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月光倾斜在他半边脸颊上,映得他脸更加棱角分明。他凝视着我,态度十分温柔。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崩塌。此刻的我是一碰即碎的泡沫,温柔之于我是可怕的阳光,我抵挡不了。如果真的蒸发无痕,或许是一件好事。 好久没到过专门的迪厅,震耳欲聋的音乐,变幻莫测的灯光,烟味酒味汗味香水味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我。 服务生领我们到一张小桌子,蒋乐诚伸出两根手指,服务生点点头,不一会送上两扎啤酒。 他嘴在动,和我说什么,我听不清,音乐太吵。我大声叫:“什么?大点声!” “后天校园演唱会,你会去吧?”他凑在我耳边说,他呼出的热气扑在我耳际,痒得我半边脸都是麻麻的。 “不去,我没有时间。”我自顾自喝啤酒,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 “听说会有你们公司的领导出席,同事应该也会来不少,如果你真的不来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听到我献给你的歌,一定会转达给你的。”他的脸距离我的只有一公分,所有的表情都被放大,他根本是一脸奸笑。 “你要干什么?别乱来!” “如果你不亲自来听,我只能让人转达我献给你的歌呀。如果你亲自来听,就不用麻烦了,你一听就知道我是唱给你听的。” “你威胁我?太卑鄙了吧?”我气愤。 “让你看出来了?”他扮鬼脸。 我闷闷地喝酒。迪曲里在激烈地讨论“共产党、新中国、新生活和性生活”的逻辑关系,满场都在疯狂地摇头,真的恍若隔世。 “小雪是故意的吧?”他忽然问。 “什么?”我装糊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多巧合?她和你的前男友生活圈子天差地远,如果不是刻意接近,可能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你几时起了个英文名字叫福尔摩斯?” “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我汗毛直立,“你偷听了什么?” “我知道小雪恨你。顾征问她为什么还在报复你。如果你肯把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就不会再一个人受折磨了。越是逃避,你越是会受它控制,成为你心理的阴影。”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格格笑,“你有病啊?妄想自己是心理医生?还是你在写小说?来来来,喝酒喝酒。”我举杯与他相碰。 “鸵鸟。”他摇摇头。 “会吗?我觉得自己比较像孔雀咧。”我做个媚眼如丝的表情。 “好好好,像孔雀。”他翻翻白眼。 “这里的扎啤是不是分量不够?这么快喝完。”我晃桌上的蜡烛杯叫服务生送酒。 “喂,别喝那么多酒,忘了你和色狼在一起?”他按住我的手。 “这一点酒,我会喝醉?”我嗤之以鼻。 一个男生走过来拍拍蒋乐诚:“你也来了?怎么不找我们?哎,女朋友?很有味道哦。”热情地向我伸出手:“你好,我是蒋乐诚的同学,我叫高家栋。” “高家的栋梁之材?”我笑,“你好,我是无名女郎。” “哈,诚诚,你的女朋友真幽默。走走,到我们那边去,子兴、小邱几个都在。”高家栋拉起蒋乐诚,我马上响应,“好啊,人多热闹点。”蒋乐诚的目光太锐利,我被他问得怕了,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一堆男男女女,一连串的名字,我都只颔首示意,一点也没记住。 他们都兴高采烈,又说又笑,我于是跟着笑,不停的碰杯喝酒。 一个男生一拍蒋乐诚:“不够意思,这么豪爽又有风度的女朋友偷偷藏起来,也不早介绍给我们认识。” “谁说我是他女朋友?我是他姑姑。”我认真地说。一堆人全体笑倒。蒋乐诚搭住我的肩:“大家会以为我们在拍‘神雕侠侣’。” 一个女生撒娇地扯着身旁的男朋友:“看人家多浪漫,我也要。”她的男友回身抱住她:“好好,我的姑奶奶,好不好?” “太扯了吧,小邱?”高家栋笑着拿爆米花掷他们。 “喂喂,就许人家俊男美女打情骂俏,”那女生看看我们,拿瓜子掷回去,“我 们就扯了?什么道理?” “别闹了,这会人少了,下去跳舞吧。”另一个男生打圆场,大家拉拉扯扯的,先后走向舞池。我发现,蒋乐诚在人群中相当沉默,又或者今天是特例?我睃着他:“怎么不请我跳舞?” “怕你老闪了腰。”他调侃地。 “要你管?你不去我自己去了。”我感到全身灼热,酒精开始在我体内燃烧,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唤尽情放纵。我站起来,周围在微微地晃。蒋乐诚扶住我:“你行不行?” “小看我?”我挑衅地仰起下巴,“小子,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念ABC咧。” “我现在也念好不好?”他扶着我挤进人群中,用手臂护着我。舞池是弹簧地板,我站不稳,只好抓着他的手臂。那种坚实的肌肉感带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我忽然渴望咬他一口,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是怎么了? 音乐激烈的节奏融进我的血液里,原来所有的舞步我都没有忘记,身体脱离意识的主宰,纵情地舞蹈。我发现自己的腰肢还很柔软,我的脚步还很有弹性,我还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老。我听到周围的喝彩声,我抬起眼睛,只看到蒋乐诚亮得像星一样的眸子,他舞得并不用心。我拉着他跳上舞池中的小舞台,将手搭在他肩上,跳起贴身的热舞。下面反响热烈,一片口哨声。他配合地握住我的腰,眼睛更亮,在我反身贴近他胸膛的瞬间,他俯头在我耳边说:“你挑起了所有男人的犯罪欲望。” “我看你好象没什么反应咧?”我斜瞥着他。 “你要摸摸看吗?”他笑得极其邪恶。 我惊呼,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臂,做一了一件我渴望已久的事??一口咬了下去。 “这算什么回应?”他忙不迭地抽回手臂,“可以当作是一种冲动吗?”他抱着我跳下舞台,向外面挤去。我挥手回应向我们鼓掌喝彩的人。 “真不敢想象,十年前你会如何颠倒众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好象我现在已经人老珠黄了似的。”我拉下脸来。 “现在更可怕,简直是男人的毒药。”他轻捏着我的下巴,“两种面目的女人是最可怕的,我有一种感觉,郭奕伟一定没有见过你的这一面。” “他是一个传统的人,他喜欢天使一样纯洁可爱的女孩子。可惜,他不知道他这次碰到的是一个黑天使。”我相信自己一定笑得很诡异,我一定是喝多了,理智开始控制不住卑劣的念头,我幸灾乐祸,郭奕伟这一次一定会后悔的。等他有一天回来跪在我面前求我回到他身边,我就可以冷冷地看他一眼,再冷冷地说:“有些事情覆水难收,太晚了。”我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格格笑出了声。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蒋乐诚望着我,目光那么温柔。 “对,醉了,不过快乐多了,我还要喝,最好喝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放肆地大声叫,音乐那么喧嚣,气氛那么热烈,怎么放纵都不会有人侧目。 “好,我陪你喝,今天你有特权。”蒋乐诚与我碰杯,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可爱极了。我伸手摸摸他的脸,捏两下:“这才乖,姑姑请你吃糖。” “哎,我的定力很差,别再挑逗我。”他皱眉。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笑得前仰后合,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高家栋拉着一个人走回来:“今天熟人特别多,没想到林树也来了。”我抬眼,面前两个站着的人影晃得厉害,看不清。其中一个坐在我旁边,我揉揉眼睛,中分的头发,无框的眼镜,眉清目秀,面带微笑。我感到心脏猛的收缩,宗扬!怎么会是宗扬?!无可遏止的愤怒冲上头顶,这个毁了我一切的家伙! 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连踢带打:“你这个禽兽!你这个混蛋!你恨我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欺负我妹妹?她才十四岁,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手?”周围一片嘈杂,我的情绪过于激动,什么都听不到,我一心只想杀了这个禽兽。身后有人将我紧紧抱住,在我耳边大喊:“你冷静点,你认错人了!”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拼命挣扎,奈何抱住我的手臂太有力,我的挣扎都是徒劳。 “对不起,她喝多了,我先带她走。对不起。”蒋乐诚把我头下脚上的搭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我试图咬他的背,根本咬不动,于是改用拳头乱捶。 “你清醒一点,那是林树,我们的学生会主席,你认识他的。”他大力地打我的屁股。 “放我下来!混蛋!”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我完全沉浸在仇恨的情绪里。压抑得太久,我控制不了自己。 “不要逼我打晕你。”他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把我塞进去,坐在我旁边牢牢抱住我。 “他毁了我的一切,他毁了我的一切……”我其实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我泣不成声。多少次,我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我从来没有和宗扬在一起,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样一切的悲剧都可以避免。悔恨得太深,连我自己都无法承受,我惟有强行把他从我的明意识里剔除。其实我从来没有停止过锥心的自责和悔恨。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被强奸、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是我,而不是小雪,只有十四岁的小雪。她应该恨我,是的,她怎样对我都是应该的。 “嘘,你休息一下,你累了。”蒋乐诚将我打横抱在怀里,轻轻抚摩着我的脸和头发。我意识不明,恍恍惚惚中,似乎是幼年时在母亲的怀抱里,我幸福地流泪。 当我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我发现我是躺在自己的床上,额头上镇着一块湿手巾,凉沁沁的。我呻吟一声,坐了起来。居然浑身酸痛得要散架,发生了什么事? 卧室懒人沙发上坐起一人,乱发纠结,裸着上身,是蒋乐诚。 “你醒了?”他走到床边,“觉得怎么样?” “你干吗穿成这样?”我防备地向后挪了挪。 “被你吐了一身,哪还有衣服穿?”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我如果想强奸你,刚才有一百个机会。”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我捧着隐隐作痛的头。 “在迪厅里差点闹出人命,在你把人打死之前,我及时阻止了你的暴行。”他递给我一杯冰水。 “对哦,我在迪厅里遇到一个人??”我差点跳起来。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林树。你看到他就像疯狗一样扑上去又抓又打,我估计他挂了不少彩。现在你唯一可以祈祷的是,他没认出你来。”他没好气地说,“而我,还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人家解释。” “林树?怎么可能?明明是宗??”我发急,理智旋即回到脑中,不可能是宗扬,他现在应该还在监狱里服刑。天哪,我做了什么?真真没脸见人了。我懊丧地用薄被蒙住脸。 “你还想否认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坐在床边,温柔地拉下我的手,紧紧握着。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并不是我想逃避,而是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除非我死,这件事永远无法解决。”我心痛如绞,他的温柔让我崩溃。一直以来我都是毫无争议的罪魁祸首,从来没有人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而他的眼睛告诉我,他会。 “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法解决的事。”他拿毛巾替我擦脸。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我心里的柏林墙轰地一声崩塌了,我受了蛊惑似的开口了:“在我大二那年,我发现我和谈了一年恋爱的男朋友根本没办法再相处下去,于是提出分手。没想到他跑到我家,当时家里只有小妹一个人在家,她认识他,给他开了门。这个衣冠禽兽为了报复我,强奸了小妹,还把她打得浑身是伤。那一年,小雪才十四岁。遭受这样的不幸,她整个人都变了,一句话也不说,有时突然歇斯底里地发作,打人,摔东西,伤害自己的身体。家里只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小雪是全家人的宝贝,她从小就是个绘画天才,她是我妈的命根子。小雪一出事,我妈也病倒了,全家一片愁云惨雾。我知道我是不可原谅的罪人,我比任何人都后悔,可是,没有人想一想我也是受害者。爸爸责备的眼光,妈妈哭诉再也不要见到我,小雪的精神崩溃,我根本不敢回家。可是宗扬被判入狱,学校里无人不知,我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眼光。我只能躲在宿舍里。我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在宿舍里吃安眠药自杀。被我的好友吕歆及时发现,没死成。我躺在医院里,没有人来看我,除了吕歆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她不放心我,逃课天天盯着我,差点被学校开除。为了唯一关心我的人,我决定活下去。但是,我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僵,我愿意赎罪,可是我脆弱的神经受不了别人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一个罪人。我背上的十字架太沉重,我只能选择逃避。我开始堕落,除了吸毒什么都试过。吕歆打醒了我,以绝交相威胁。我于是也没堕落到底,后来还开始和吕歆的表哥交往。开始的时候还不错,我几乎快要忘了上次恋爱的阴影。我带他回家,然后,小雪就把他抢走了。她不 爱他,一点都不,她只是要报复我。”我比自己想象中平静,我甚至不再流眼泪。 “原来这次只是历史重演。”蒋乐诚轻叹了一声。 “我天真地以为,我不把奕伟带回家,不让家里人知道,他就不会被小雪抢走。没想到他觉得我对他没有诚意,交往两年多,都没见过家长。”我甚至笑了出来,“我经常做噩梦,梦见小雪满身伤痕地缩在墙角里,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叫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有时会换成是我自己,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说,你是罪魁祸首,你是害人精。我拼命跑,边跑边叫,我不是我不是。可是我跑到哪里声音就跟到哪里,最后我总是跑到一个悬崖上,跳下去。八年了,我几乎不回家,然而同样生活在噩梦之中。” “够了,已经够了,”蒋乐诚将我拥入怀中,“你已经赎了该赎的罪,用八年的时间,真的够了。这本来就是一个意外事件,你没有错。”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抬头看他。 “你没看出来我是上帝在微服私访吗?”他一脸惊讶。 我忍俊不禁,真是败给他。 “就算你是引起这次不幸意外的一个因素,你已经忏悔了八年,你受的伤害一样那么深,就算别人不谅解你,你自己也该谅解你自己呀。”他表情很认真,“做人嘛,不可能处处讨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们都是凡人,只能做到这一点。活得自私一点,把别人的看法当作狗屁,反正你都用两个男朋友还给小雪了。” “我可以谅解自己吗?”我不自信地问。 “当然可以,你又没有特异功能,哪能看得出来长得像林树那样斯斯文文的男生会是一个心理变态的罪犯?这是意外事件,你本来就没有错。你自责是因为第一你太有责任感,第二你有把天下罪孽往自己身上扛的耶酥情结,第三你有自虐倾向,第四你太迷恋悲剧,喜欢悲剧气氛,第五??” 我用力捶他:“有完没完?一到贬我你就不遗余力!”长久以来的心理阴影,让他一说变得十分搞笑,完全是我庸人自扰。明知他是胡搅蛮缠,仍然让我心里轻松了许多。 “谁说我不遗余力?我还有好多余力来不及发挥,就被你的暴力打回去了!”他被我打得抱头鼠窜。 “好,那我干脆把你的余力都打光好了,也算为民除害!”我满屋子追打他。 “够了够了,再打我还手了!”他边跑边说。 我拿软垫子丢他:“你试试看。” “别打了,我要正当防卫了!”他用手拨挡垫子,突然冲过来抓住我,把我压在沙发上,狞笑着,“看你还怎么打我,这回抓住你了吧?快点求饶!” 我嘿嘿冷笑,一口咬在他手上。他跳了起来,不停甩手:“这么用力?还好没咬破,不然还得去打疫苗。” 我快被他气死了,恨恨地叫:“蒋乐诚!” “肚子饿不饿?我做了蛋炒饭,微波炉一热就可以吃。”他蹲在我面前,露出他迷死人不赔命的微笑。 我还没开口,肚子先叽里咕噜叫了起来,我掌不住扑哧笑了。 “你再这么空腹喝酒,早晚胃口要完蛋。”他摇摇头,“来吧,准备吃饭。” “你少假撇清,是你带我到那种地方去的。”被他一问,胃口空得难受。 “对别人你是耶酥,偏偏逼我当上帝,老把过错推到我头上。”蒋乐诚哀叹,“我怎么这么倒霉。” “少罗嗦,我要吃饭,五分钟内如果我还没东西吃,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恶狠狠地威胁他。 “如果你要吃我的话,你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他嬉皮笑脸。 “我要吃蛋炒饭!”我快抓狂了。 他乖乖走进厨房,我回房间找件最大的T恤准备给他穿。受不了他露两点晃来晃去的。 有本钱的人并不可怕,最怕有本钱,而且知道自己有本钱,同时又善于利用自己本钱的人。他是后者。 餐桌上很快摆好了蛋炒饭、热气腾腾的鸡粥以及一盘绿绿的青笋。 “我到底睡了多长时间?你从哪里变出这些东西?”我睁大了眼睛。他会变魔术! “这么简单的菜式,十分钟都搞定了,口口声声离家八年,真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活的。餐风饮露?”他拿起沙发上的T恤,“给我的?” “是呀。”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凌晨三点了。 “还是不要了,穿女人衣服会倒霉的。上次穿了你的浴袍,有回逃课差点被老师逮到。” “懒得理你。”我埋头开始和鸡粥蛋炒饭作战。 他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我诧异地抬头:“你不吃?” “我有病啊?你睡着了我也陪你不吃?我早吃过了。” “啊,真没义气!”我含糊不清地说,吃得太急,有点噎。 他倒杯水给我:“真搞不懂,怎么办公室内外的你判若二人?我看你已经接近生活不能自理了。” “关你什么事?”我大口喝水。 “你就不能对我也有点责任感?” 我差点呛到:“什么意思?说好不提的,你总来这一套!” “我哪有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对你这么好,你也该有点责任感,对我好一点,好不好?”他笑得坏坏的,“我看是你忘不了吧。” “再说我翻脸了。”我铁青着脸。 他一笑:“我去洗澡了。” “等一下!”我蓦地想起里面晾着我昨天刚洗的一堆内衣内裤。 “你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收了,”他轻描淡写地,临到浴室门口,忽然回头说,“听说外表保守内衣前卫的人都是十足的闷骚型,你是例外吗?” 我脸上发烧,抓起椅垫扔他:“去死。”他接住椅垫,哈哈大笑地关上门。 肚子填饱了,新的烦恼又产生。我与蒋乐诚从一开始就阴错阳差地形成了暧昧关系,影响到后来我几经努力也无法把我与他的关系恢复到应有的轨道上。事情的变化完全在我的掌握之外,我与他接触越多,越难以实现一开始持有的不想与他的世界有交集的想法。我仍然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可是相处时又总有一种不受控的熟稔甚至是亲密。我不是瞎子,即便是,我也可以感觉得到他对我的用心。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不能不相信。所以我害怕,他这个人像是有一种魔力,碰到与他有关的事,经常都不能为我掌握。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变化,所以感到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接近我的生活。这显然是一个奢望,除非我能说服他打消念头。想想都泄气,接触什么样的客户我都无所畏惧,而对于说服他我毫无把握。反而是他在不断地说服我,一步一步瓦解我心里的武装,连心底深处最隐秘的东西都被他挖出来。我开始相信生物都是相生相克的,他就是我的克星吧。这样想心里还平衡点,要不然总是不甘心自己白多吃了几年饭。 我自己知道自己,典型的色厉内荏,在感情的事情上我是一个软弱的人。当我伪装的硬壳在他面前已经粉碎的时候,我拿什么去抵抗?他根本是在用他对我的好在麻痹我,我真的怕自己会上瘾,我不能让自己再次沉沦。他介入我的生命已经太深,我究竟该怎么办? 想得头快要炸开,我呻吟一声,捧着头趴在桌上。 “不舒服?头疼吗?”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蹲下来问我。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关切而澄净的眸子,一时心乱如麻,忽然觉得不忍心,多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他用大手包着我的手,“手这么凉,是不是生病了?说话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着他,他的表情是一种孩子气的天真,我忽然有一种心扭成一团的感觉,真没来由。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对不对?”他眉毛微扬,耸耸肩。 我叹气,他好象可以看透我的心。 “以前你不是很坚决地拒绝我吗?现在,开始不舍得了?”他站起来,单手撑在桌上,俯视着我。 我回避他的目光:“少在那自说自话。” “至少,你相信我是有诚意的,是不是?”他用纤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抬起我的脸,“可不可以看着我说?” 我直视着他,斩钉截铁地:“我不管你是否有诚意,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的。” “总要给我个理由。”他带点赌气地。 “我??我不喜欢你。”我转开目光。他的目光太灼热,几乎要烧到我心里。 “不是。你说谎。”他沉着脸,“你是太懦弱,根本不敢接受我。” “是是是,你怎么说都行。总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很累,要去睡了。你一切自便,书房里面也有床。”我感到头大如斗,狼狈地逃回房间,紧紧关上门。在他的强势面前,我越来越节节败退,越来越软弱。我是怎么了?是现实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一次又依次,我身心俱疲,无力防御。一定是这样的。 我倒在床上,头痛欲裂,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眼前全是他灼热的目光,以及类似受伤的表情。检视自己的感受,竟仿佛是隐隐的歉疚。莫名其妙,我又不欠他什么!我再翻个身,浑身燥热,空调坏掉了?我坐起来,开灯找到遥控器,将温度设定调低。总算舒服多了,我躺在床上,舒展四肢,然后蜷成一团睡觉。 数羊数到眼前几乎出现团团黑羊白羊,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不停地做梦。小雪冷笑着对我说,你毁了我的一生,我也要毁了你的一生。她忽然举刀一刀就剖开我的胸膛,我的胸腔里居然没有心。她怪笑,你连自己的心也丢了。奕伟忽然出现,手里托着鲜红一物,不停滴血。他说,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再也不需要了。他把我的心掷在地上,用脚乱踩,直到踩成碎片。他和小雪携手离开了。我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把我心的碎片捡起来,却再也无法拼成一颗完整的心。我失声痛哭。 蒋乐诚紧紧抱住我,他说别要这颗破碎的心了,把我的心给你。我开始感到胸口灼痛,不知何时四周开始下雪,我好冷,又好热呵。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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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No.14 我被用力地摇晃着,好痛。我醒过来,不是做梦,是蒋乐诚在摇我。 “你要干什么?”我开口,声音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快要裂开了,全身有气无力,头重得仿佛有一千斤。 “不用上班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你发烧了!”他抬头看看空调,又气又急地:“你有毛病?哪有人开着二十二度空调睡觉的?” “要你管。”我挣扎着坐起来,抓抓头发,“我没事。”浑身粘粘的,居然这样睡了一晚,难受死了。我拿件干净的浴袍去洗澡。 他抓着浴室的门,阻挡我关门:“别逞强了,你额头好烫,我带你去看医生。” “你烦不烦哪?我上班要迟到了,把手拿开。”我粗暴地推开他的手,用力关上门。 站在浴桶里腿发软,我索性坐下来,拿花洒胡乱冲着。浑身的关节都痛,没有一点力气,我大概是真的受凉了。真是祸不单行,马上就要进行广告招标了,展会又出状况,我根本没有时间在家休息。睡眠又不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水汽越来越浓,我有点呼吸困难,大概是温度调太高了。我站起来,去调节温度旋钮。眼前毫无预兆的金星乱冒,紧接着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再次有感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湿漉漉地躺在沙发上,蒋乐诚一手抱着我,一手用力掐我的人中。难怪觉得痛。我的第一反应是有气无力地说:“窗帘有没有拉好?走光了。” “被你吓个半死,幸好是木桶,要是浴缸的话你肯定挂彩了。”他抓过浴巾围住我,“有没有体温计?” “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我觉得浑身无处不痛,胳膊尤其厉害,抬起来一看,果然大片瘀青。腿上也有好几处,又青又紫,触目惊心。 “试试体温。”他将甩过的温度计递给我,我乖乖地夹在腋下:“我要喝水。” 他倒杯温水,单手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臂弯里,小心地喂我喝水。 “为什么穿我的衣服?”我斜睃着他,“不怕倒霉了?”想不到我最大号的宽松T恤穿在他身上还是紧身衣的效果,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生得小巧呀。 “怕走光行不行?”他拿个靠垫让我靠着。 “今天周四,你应该有课。”我提醒他。 “我的衣服还没干,难道穿着这个去上课?我还要不要在Z大混呀?”他对着我这个始作俑者吹胡子瞪眼。 “是你自己想逃课吧?还想赖到我头上。”我白他一眼。 “头发这么湿,会不会不舒服?”他忽然就转移话题,温存地轻轻拨弄我的长发,我好象也渐渐习惯他的善变。 “还好,就是浑身都疼。”我费劲地挪动一下身子。 他取下温度计,两道飞扬的浓眉皱了起来:“天,你有三十八度,你必须去医院看病。” “不去不去,”我向沙发里缩去,“我警告你,不要自作主张,我不去医院,我自己有退烧药。” “药是可以乱吃的吗?而且,打针才好得快呀。别闹,我给你拿衣服。” “不去就不去,我才不要打针!”我不知哪来的力气,跳起来就往卧室逃。人总有罩门的,我就是怕打针。 他两步就追上我,一把抱起我走进卧室,把我放在床上,一脸无奈的:“看来你病得还不厉害,居然还能窜得像只兔子。” “是呀是呀,我本来就没什么。”我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这个动作对于此刻的我而言实在高难度,晃得我眼冒金星,太阳穴突突地跳。 “药在哪里呀?”他拉起被子把我整个裹得严严的。 “梳妆台右手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个医药箱。”我有气无力地。 他很快找到药,倒了水让我吃药。才咽下药片,我的手机响了。他循声找到,看了看号码,递给我:“公司打来的。” 我接了,小叶焦急地:“老大,你在哪呀?吴总一早找你好几次了。” “我晚点到,就这样。”我草草挂掉,实在没力气。 “你还要去上班?就这副德行?”蒋乐诚黑着脸,“告诉你,有铁面护士在此,休想。” “你不要三八了,最近事情太多,每个都是急茬,耽误不起。任意一个稍有差池,都会有人拿刀砍我头的。”我哀叹。 “要去也行,去医院打针先。” “喂,你凭什么管我?烦死了,拜托你和你的外表一样酷好不好?也算对得起观众。”我伸手将他表情臭臭的脸推到离我一臂的距离,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太久没有体验被人这样关心倍至的滋味。 “你活到这把年纪也算奇迹,好不好?你在发高烧,还要去上班,你是不是怕自己不死呀?刚刚还在浴室晕倒,你吃得消吗?”他沉着脸,发火了。 “你这是对病人说话的态度?不但不安慰人家早日康复,还咒我死?!”我感到头痛欲裂,呻吟一声,拿被子蒙住头。 “你又承认自己是病人了?败给你。”他收敛许多,拉开被子,“好好睡一下,出点汗,才能退烧。” “你去上课吧,我没什么事。”大概是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了,我的眼皮重若千斤。 “我怎么放心得下?谁念大学不逃课,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快点睡。”他摸摸我的额头,“还这么烫,我拿湿毛巾给你冰冰。” 我迷糊地应着,不久额头上一片冰凉,好舒服。工作放两旁,我屈从浓浓的睡意睡着了。 朦胧中,好象听到电话响,蒋乐诚似乎在接听。我仍旧昏昏沉沉地睡。 醒来时房间里光线不明,天已经黑了。头似乎没那么疼了,伸手一摸,额头上都是汗,身上也都粘粘的,倒是浑身轻快了许多。 我伸个懒腰,拉长了声音叫:“蒋乐诚??”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嘴,才多久,我就已经习惯有他在我身边了吗?多危险。 可是,我叫这么大声,他没理由听不到,怎么没反应?我忍不住又叫了他几声,还是没人应,看来他已经走了。我心里泛起不满,说得好听,什么放心不下,结果咧?年轻人就是这么没耐性。他对我的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吧?从来没有接触过我这样的女子,一时被新奇眩惑,狂热地投入进来。一旦新鲜劲过了,也就不耐烦地结束一切,寻找另一个刺激了吧?年轻不就是这样?这也是年轻的特权吧。 我摇摇头,简直开始思维奔逸,想到哪里去了。我开了床头灯,意外地看到电话下面压着一张便笺,伸手抽了出来,陌生的笔迹,相当飞扬跋扈,上面写道: “亲爱的姑姑: 今天晚上找不到人替我,我必须回歌厅去赶场。我炖了鸡蛋羹给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一定要吃,发烧很消耗体力的)。冰箱里有酸奶,放一会不凉了再喝。我下了班去看你,可能要十一点多,偷偷拿了你的钥匙,你不舒服就睡吧,不要等我。 要是还烧得厉害要马上给我打电话,号码我输在你手机里了。 你的苦命的“过儿” 乐诚字 即日” 我为自己没来由的不满感到赧然,我是怎么了?我一向是个对什么事都淡淡的人,除了工作,对任何事都不会要求太高。我好象对他过于苛求了。或者是人的劣根性在作怪吧,人就是一种贪得无厌的动物,得到越多,还期待更多。 这个家伙,金庸小说看太多了,他或者比得过杨过的俊美,我可不会奢望自己像小龙女。我揭开被子下床,到梳妆台前照了照,哗,不用化妆就可以演鬼片了。我随手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发,懒懒地丢在一边。胃口里好象是空的,可是嘴里发苦,一点食欲也没有。我倒回床上,按遥控器开了电视。四十几个频道搜索一遍,没有一个提得起兴趣的节目,屋子里太静,我任由电视声浪响着。忽然想起一首老歌,有一句歌词甚妙,“转到昨天的频道让声音驱走寂静,总是同样的剧情,同样的对白,同样的空白”。真是贴切。 电视台的点歌节目在播放王菲演唱会的片段,脸颊上“泪痕”不停闪光的王菲淡淡地唱:“有一个人曾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原是那么好。他的一双臂弯令我没苦恼,他使我自豪。我跟那人曾互勉倾诉,也跟他笑望长夜变清早,可惜他必须要走,剩我共身影,长夜里拥抱。来又如风,离又如风,或世事统统不过是场梦?人在途中人在时空,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来又如风,去亦匆匆,或我亦不应再这般心痛?但我不过是人非梦,总有些真笑亦有真痛。” 我心里翳痛,彼时彼刻的王菲是正与窦唯热恋中的幸福女人,她唱这首歌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日后会应验吧?曾经那样为这首歌唱出的无奈、心酸以及令人心痛的领悟深深共鸣,彼时彼刻的我也没想到真有这样一天吧? 心里的伤痕又开始流血,我拉开床头柜最下格的抽屉,从一堆书下面摸出私藏的小瓶伏特加,扭开喝了一口。没什么感觉,我又喝了一口,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胃开始向全身扩散。我满意地舒了口气,向电视里的王菲举一举酒瓶,来,为孤单干杯,祝失恋万岁。啊,不对,王菲现在据说和霆锋弟弟走在一起了,孤单的只是我而已,还是自己喝吧。我嘿嘿笑着,没来由地愉悦。不,我没有醉,我只是有一种偷偷摸摸好象背着谁做逾矩之事的快乐的错觉。 我其实也不算是酒鬼,但有时心里的很多情绪好象不喝点酒就不能排解。奕伟是老式的传统男人,他最看不惯女人抽烟喝酒,所以我藏了这瓶伏特加,喝了闻不出味。 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为他改变了很多,我压抑了自己的很多本性,努力做他喜欢的女人。真是,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咦,这好像是一句歌词,却想不起歌名了。真是老了,当年随便说首喜欢的歌,歌词都倒背如流似的,现在连歌名都模糊了。前面好象还有一句,说什么“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真是好歌,写歌的人至少是真正地爱过一回的,不然哪来这样深刻的体验? 其实失恋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曾经以为没有他不行,现在我还不是一样活着?可能我真的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我把他当作我的全部,甚至是一种精神寄托。我真的想过,虽然我失去了亲情,但有了他的爱就够了。我在这份爱上放了太多的与爱情无关的期望,我付出了很多,也要求很多。时间长了,这让他难以承受吧? 自从知道了真相,我对他已经不再有恨意,甚至开始怜悯他。他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而且分开了这么久,我已经逐渐地冷静了,可以冷静地思考自己是否也有过错。 差的只是时间。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为自己的睿智干一杯!我对着镜子举举酒瓶,再喝一口。全身轻飘飘的,病痛全消,难怪这么多人离不开杯中物,真是好东西。我吃吃笑。 我哼着不成调的歌,眼前忽然浮现出上一次我因为急性肺炎入院,奕伟在病床前握着我的手说今后要替我承受一切病痛的情形,他那焦急而心疼的眼神绝非伪作。他是真的爱过我是不是?我一直是我,他为什么会不再爱我呢?为什么? 酒精好象都跑到眼睛里,热辣辣的,一不小心就滚下来。我用拇指轻轻擦去滴在酒瓶上的泪珠,头向后仰整个人陷在大靠垫里。我是自虐狂,不然不会纠缠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又哭又笑自己折腾了半天,酒力的作用开始明显,我脑袋发木,有点晕以及迷糊。 侧眼看梳妆台上的镜子,我好像脸红红的。眼睛发花,镜子里多出一个人。我揉揉眼睛,没花,是有一个人站在我身后,对着我怒目而视。 我回头,透过醉眼朦胧,隐约辨认出是蒋乐诚,他正皱着眉,眼睛凶巴巴的,很少有人这种表情也这样好看,真不公平。我咕咕笑起来,指着他说:“你那什么表情?被人劫财劫色?” “你在干什么?”他沉声问。 “喝酒呀,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我拉长了声音说。 “病个半死,居然一个人偷偷喝这么烈的酒,你疯了?”他好象处在发火的边缘,眼睛发光,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我现在一点也不难受了,伏特加是治病的良药,你不信?看你的样子好象不爽,这样吧,给你喝两口,包你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打个酒嗝,大方地将酒瓶递给他。 他坐在床边,沉默地接过酒瓶,随手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你为什么不懂得爱惜自己?我该拿你怎么办?才走开几个小时,你就这样折腾自己,这样你会快乐吗?” “快乐?我现在就很快乐呀,”我夸张地张着手,“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你醉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 “哪有?我还认得你呀,蒋乐诚,对不对?”我指着他,“真是可惜,如果你不是我的侄子,我倒是不介意找你当床伴,你可以打一百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捉住我的手,眼睛亮得刺痛我的心,我孩子气地拿手掩住他的眼睛:“我当然知道,不许这样看着我,你老是考验我的定力,不许你这样做,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这是一种邀请吗?”他的大手自后面揽住我的腰,他手上加力,令我不由自主地紧贴在他身上,他的鼻尖几乎贴着我的,他的眼眸深得望不到底。多久没有体验过来自异性的身体接触以及那种令人可以为之燃烧的激情?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完全地意乱情迷,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我低唤着他的名字,我知道他是谁,可是心里那股强烈的欲望将我的理智打得粉碎,有一把火烧得我心里灼痛,似乎只有叫他的名字才能缓解。蒋乐诚。 “你居然还可以睁着眼睛说你不喜欢我。”他在我耳边呢喃,他挑逗地轻咬着我的耳垂,他的手伸到我睡衣里狂野而不失温柔地爱抚着我的身体。我不由满足地轻呼出口气,似乎全身的细胞都早就在期待这一幕的重演。他温热的唇覆上我的,那么自然的就唇舌纠缠起来,心里在瞬间被一种强烈的冲动充满,这种情绪好似一直隐藏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等待这个时刻一触即发。 “林中醉美人,”他覆上我的身体,在我耳边低声叹息,“似乎只有在你喝醉的时候才敢接受我,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仿佛有了一丝的清醒,然而已经太迟了,这一丝清醒也很快湮没在随着他的进入而一涌而起的激情和欲望之中。我彻底沦陷了,我沉浸在他的征服和温柔中,变成一座完全不设防的城市。 我似乎一直都隐约知道,清醒后我一定会后悔,但这一点点隐约的理智无法对抗巨大的诱惑。我于是放任了自己,甚至是毫无保留的,沉迷在他掀起的惊涛骇浪之中。还来不及掩饰深深的狂喜,突如其来的潮水整个席卷了我,将我的身体抛到半空,我几欲晕去,甚至恐惧地感觉我快要死了。我的灵魂在半空中飘荡。 知觉一点一点回到身体,手指与足尖还是冷而麻木的,我轻喘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他喘息着伏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隐约还有未褪尽的激情。 “你吓坏我了,”他捉我的手放在唇边一下一下轻吻着,“忽然半昏迷的样子。” 说不清原因,毫无预兆的,我的眼泪刷地淌下来,是太快乐还是太悲哀,我也不知道。或者两者都有。今宵酒醒何处? 他翻过身,轻轻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口,叹着气:“你这个自虐的女人,何苦呢?” 他这样一说,我眼泪淌得更凶,有人怜惜,分外觉得委屈。 我把一切搞得更加混乱。如果说第一次是意外,还有机会纠正,那么现在,我们的关系永远无法回头了。是我的意志力太薄弱,贪图一时的快乐,在我有能力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切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我更加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有哭泣可以宣泄我的情绪。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完全地放纵我哭,我简直开始恨他,他总是能掌握我的心思。他是个魔鬼,或者是借尸还魂的千年老妖,否则不能解释他这样的年纪居然修炼成这样高的段数。一定是。 “你怎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从床头柜上扯几张纸巾,替我拭泪,又擦了擦他被我哭湿的胸膛。 “我需要至尊宝的照妖镜。”我自言自语地。 他不客气地在我额头上打了个暴栗:“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呀。” 我一惊,连连呼痛:“好疼,你干什么?找揍啊?” “暴力的女人。”他用双臂拥住我,一副绝对占有的架势。我微感不自在,试图挣脱,他反而更加抱紧我,他的手臂强壮而有力,我动弹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打算勒死我吗?”我放弃抵抗。 “我不敢松手,只要我一放手,你就会逃得远远的。”他将脸埋在我颈窝里,无奈地。 我疲惫地将下颌搁在他围住我的手臂上,无言以对。 半晌,他忽然说:“说真的??”他顿了一下,我回头看着他,他一本正经地,“你的腿长得真是漂亮。” 我一愣,随即失笑,这个家伙,拿他没办法。 “你呀,真是千金难买一笑。”他扳正我的身体,令我面对着他,“笑笑多好看。” “答应我,你会忘记今晚。”我努力忽略他眼光里的柔情,重新板起脸。 “为什么?你真的不打算对我负责?”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蒋乐诚!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感到头又开始胀痛。 “不好,我腹中块肉不能等。”他收起嬉皮笑脸,表情酷酷,说出的话却气死人。 “要不要我介绍个妇科医生给你?”我恼羞成怒。 “休想,我要生下来验DNA??”他赌气地微撅着嘴,一语未毕,我与他都忍不住笑了。 天哪,我要拿这个皮皮的男人怎么办呢? “给我个机会,你会发现我值得你颠覆一切,有一天你会爱我爱到情愿颠覆一切。”他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就算本来愿意,听你这样一说也要被吓跑的。”我轻轻喟叹。我开始不明白自己了,我搞不清楚我对蒋乐诚的感觉。我与他是有一场违反常理的相识,但如果换了是别人,一个不是像他这样出色的男生,我会无力抗拒他一步步接近我的生活吗?我大概会像拍蟑螂一样把对方拍死吧,我其实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而现在,每次他用清澈却望不到底的眼睛凝视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心扭成一团,类似心绞痛的状况。然而我又从心里排斥这样的感觉,我时常感到恐惧,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不安定和危险。如果我爱他,应该会有勇气承受这一切吧?所以结论是,我不爱他,我是懦弱的,偏偏又好色。真要命。 “除了和你有名义上的姑侄关系,我有什么不好?”他瞪着我,皱着眉毛,微噘着嘴,“为什么一个机会也不给我?” “你没有不好。”我单手捧着头,拉起被子连头带脸地盖住,努力将病情夸大,“我头疼死了,我需要休息。” “你除了逃避,还有别的态度面对问题吗?我是非常非常认真的!”他低吼,一把拉开被子,“你能不能也认真一点?” “好,我认真地告诉你,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被他的咄咄逼人搞得火大起来,拥被坐起来,对他吼回去。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他大概真的发怒了,脸色铁青,神情冷峻,令他的脸庞看上去好象用利刀刻出来般冷酷,他的目光锐利如剑,身体微弓,仿佛蓄势待扑的猎豹,随时可能扑上来将我撕成碎片。一个赤裸的人还能给人这样的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第一次看到他发怒的样子,我微感无措。 “算什么?”我强笑,“大概还够不上奸夫淫妇。” 他紧抿着唇,胸口急剧起伏,脸转向一边,似乎在压抑怒气。我竟还有余暇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的身体线条真的很完美。 “你在耍我对不对?爱一个人很可笑吗?你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的感情!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爱我,那为什么和我上床?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床伴,那么我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我爱你,非常认真地爱着你,所以我对你予取予求,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忍受你这样看轻我的感情!或者我看错了你,你根本就不懂得爱,你只是习惯找一个寄托!碰上你的男人只能自认倒霉,郭奕伟还算聪明,及时脱身。你不必担心,我会把今晚以及以前的所有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他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说。那样的目光之于我非常陌生,我感到心直往下坠,气也喘不过来。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我勉强学他的样子将冷笑挂在嘴边:“你说得对,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作多情,我懂不懂爱,跟你毫无关系,你也没资格评判我!一直以来你带给我的只有困扰,如果你将不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我会比较高兴。” 他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冰冷,甚至是冷酷的,夹杂着愤怒和失落。他似乎在努力掩饰什么,可是他的眼睛里分明有受伤的表情。终于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快速地穿衣。转头间我似乎看见他眼中有一点泪光闪动,我心头仿佛压了千斤重石,我快不能呼吸了。我想叫他,可是张着嘴,发不出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钥匙抛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我终于把他赶走了,可是我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愉快。我反而发了心绞痛似的,被一种沉痛的情绪包围住,想哭,却哭不出来。身体非常不舒服,分不出是因为感冒发烧还是心里太难受。 电视里已经没有信号,一片沙沙的雪花。我呆坐着,脑子里和此刻的电视屏幕一样,全是沙沙的雪花。 我机械地躺下睡觉,床第之间却隐约留着他身上的味道,类似剃须水混着淡淡汗气以及属于他身上的男性体味的气味。身体仿佛还残留着令人发晕的火热,我蜷成一团,渴望痛哭一场,但仍旧欲哭无泪。奇怪,明明是我轻佻的态度伤害了他,怎么我的心扭曲得那样痛彻心扉?怀着悲愤的情绪,我翻身坐起,猛地灌了几口伏特加,倒头就睡。我昏昏然地睡着了,似乎一直做着混乱的梦,自己都不明白。
rout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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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5 15: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No.15 阳光刺痛我的眼睛,我费力地睁开胀痛的眼睛,窗帘没拉严,漏了阳光进来。无意间抚了下脸颊,不由一呆,我的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枕头上也湿了一大片。我流不出的眼泪却在梦里奔涌? 头重脚轻,感冒似乎又加重了。我穿上睡衣,勉强站起来,眼前金星乱冒。我坐在梳妆台前,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我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是浮肿的,头发蓬乱得像个女鬼。幸好是大白天了,晚上这样走出去非把人吓个半死不可。 我扎挣着走到浴室,把手巾浸了冷水,回床上敷面躺着。半晌爬起来,人似回魂了不少,那种令人难受的昏昏的胀胀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我被自己吓坏了,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我怎么能这样自虐般地对待自己?我胡乱梳梳头发,套件直身裙,摇摇晃晃地到楼下的美容院做护理。 美容师芳芳边给我洗脸边皱眉说:“顾小姐,你好象有点发烧,要不要紧?” “最近工作太忙,又休息不好,没关系。”我无力地说。 “工作再忙也得好好照顾自己,最近你的皮肤差了很多,这里都出皱纹了。”芳芳轻声说,她柔滑的手掌在我面上按摩着,我感到松弛许多,几乎昏昏欲睡。 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我拿出来看看,是程婕的号码,我按接听直接说:“程婕?我大概两个小时后到公司。” “老大,你病糊涂了?今天周六,我打算看病人,方不方便呀?” “怎么这么问?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我家只有我一个人,而且乱乱的。”我暗自庆幸当机立断下来做护理,不然刚刚那个鬼样子落到程婕眼里,我就颜面尽失了。 她忽然拖长了声音,“不是吧?那昨天接我电话的是哪一位?” “你在说什么?”我迷惑。 “昨天中午我给你家打电话,是一位男士接的,他说你病了,刚刚睡着,你别告诉我是答录机哦。”程婕调侃地。 “是我弟弟不行吗?你少鸡婆。” “行,当然行,就不知道是哪种弟弟??”程婕嘻嘻哈哈地。 “你嫌命长是不是?不是要看病人吗?两个钟头后来吧,我正在美容院做护理。” “OK,OK,总之有什么怕我们看的尽快藏喽。”她忙忙地收线,害我欲骂无门。 做完护理,又洗了个头,镜子里的人终于看起来基本正常。 回到家,程婕还没有到,我环顾四周,客厅里还算整齐,卧室门一关就得了。门铃响,是我雇的钟点家务助理,每周六来做一次卫生。我与她打个招呼就躲进卧室,她的工作范围不包括卧室,这是我最私密的空间。中间冯堇打来电话问我家的地址,据说她们三个迷路了。 等她们摸上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我在书房招呼她们。 “老大气色还不错,休息一天就是不一样。”小叶说。 “我们就惨了,昨天被吴总张总郭总时总轮番召见,简直是趁你病取我们命。”冯堇做个夸张的表情。 “郭总”两个字让我心猛一跳,我故作不经意地问:“郭总找你们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促销小姐受伤的事,那女孩的哥哥拿你的名片来公司找你,正好遇到郭总,郭总把事揽下来了,我们乐得省事。”程婕在糖果盒里挑糖。 “可见咱们老大平时广结善缘,连郭总这样不怎么喜欢出头的人都帮我们。”小叶喜滋滋的,近乎天真。她有时让我想到雪仪,她们年纪相若,然而小叶的天真是真的,小雪是扮给大家看的。是我毁了她,她本该和小叶一样不识愁滋味。一念至此,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喂喂,叶沁芹,你溜须拍马不用这么明显吧?”冯堇嘘她。 “呸呸!”小叶扮鬼脸。 “对,吴总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人都累病了,特意嘱咐我给你送今天晚上校园演唱会的嘉宾邀请函,请你坐贵宾席呢。”程婕从手袋里拿出张请柬递给我。 “搁那吧,我不会去的。”心痛更甚,今晚应该不会再有送给我的歌了。 “真的不去?你以前不是挺喜欢那个唱民谣的小风?他今天晚上也来。”程婕说,“而且??你再看看请柬。” 我接过,依言打开请柬,原来如此,请柬是发给吴总的,他加了一行字,让我做他的代表。 “老头为什么自己不去?”我把请柬扔在桌上。 “这周他有假期,回香港去了。”程婕耸耸肩,“就算他在也不会去的,他连上台讲话都推张总去了,反正张总也喜欢,各得其所。” “我还以为他在这边包了‘二奶’就乐不思港了呢。”我恨恨地。还要我坐嘉宾席,几乎和台上面对面,太尴尬了吧? “不看老婆也要看儿子女儿呀。”冯堇嗤笑,“其实吴总的夫人挺有风度的。” “他的司机小黄说,老头在这边包的‘二奶’也不是不正经的女人,原先也是职业女性,现在自己开店呢。”小叶插嘴说。 “这才叫上岸呢,”冯堇慨叹,“工字不出头,像我们打一份牛工,累死累活,买件衣裳都得做半天思想斗争,穿在身上都肉紧,有什么趣味?” “嫁了人就更糟糕,两人为了房子车子作牛作马,万一有孩子更惨,这辈子就算完了。”程婕开始吃第五块糖。 “想想都泄气。”小叶脑袋都耷拉了。 “喂,你们是来安慰病人的,还是让我雪上加霜的?”我看她们再扯下去就要集体自杀了,赶紧打断她们。 “其实都不是,我们是来蹭饭的。”程婕笑嘻嘻的。 “一个个想得还挺美。”我翻翻白眼。 这时钟点家务助理敲敲门,告诉我该做的家务都做好了。 我回房间换身宽宽绰绰的雪纺上装长裤,头发松松绾在头上,眼圈其实还是青的,也懒得擦粉掩饰。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手表,却看到蒋乐诚压在电话下的便笺,心头一阵烦乱,抽出来塞到抽屉里。 一直没好好吃东西,胃口里空空如也,全身都没有力气。程婕她们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我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一天。我的心里很乱。 去相熟的川菜馆吃水煮鱼,没想到会遇到吕歆和那位夏医生。我正犹豫要不要叫她,程婕已经口快地说:“那不是吕医生吗?真巧。” 吕歆从座位上抬头,也看到了我们,非常大方地笑着招呼我们:“你们也来这里吃饭?要不要一起坐?” “算了,我们不做电灯泡的。”冯堇打趣地。 “就是,我们老大今天可是属于我们的。”小叶挽着我,随领位员到附近的座位坐。 我忍不住回头看吕歆,她冲我微微颔首,我只好闷声发大财。 “吕医生那个男朋友很登样哦。”程婕偷瞄着他们,“老大,你认不认识?” “要不要点菜?”我拉长了脸。 “老大怎么这么奇怪?”冯堇程婕两个看着我嘀嘀咕咕,“该不会是两女共争一男,好友反目了吧?两人都不说话,真奇怪??” “小叶,这两个人有毛病,我们换一家吃。”我大声说,不理别人侧目。 两人做个鬼脸,识实务地专心研究菜谱。 头还有点昏,不知是宿醉的缘故还是感冒没全好。我的思想总处于游离状态,一片空白。我的目光老是飘向吕歆,她和那位医生好象很愉快的样子。我仍旧觉得惊讶,他们竟公然大白天跑到这么热闹火暴的餐厅吃饭,难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公开了?恨不得找吕歆问个清楚,然现在她显然不会有心情应酬我。我总觉得不放心,坐立难安似的,终于我借口上洗手间,到走廊里拨手机给吕歆。 “霭仪?我回头打给你好不好?”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快乐。”我心平气和地。 “是的,我现在很快乐。”她的声音都透出甜蜜,一种幸福女人的感觉。 “这就够了。好好享受你的快乐。”我挂上电话,情不自禁地微笑。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垂不朽,何必计较那么多?何必要求天长地久?只要快乐,哪怕只是短暂的,已经足够。 点的菜全部都是三颗星以上辣度,四个人吃得满头大汗,十分过瘾。小叶不停地喝茶水,冯堇笑她:“来了这么久还是最后一名,一点进步都没有。亏你还自称老家湖南。” 小叶边擦汗边还击:“谁说我是最后一名?蒋乐诚才是好不好?你们忘了上次在楼下餐厅吃辣子鸡他辣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程婕连连点头:“怎么不记得?老大,你那天没和我们一起去,真是损失,那么酷的美男子涕泪横流的样子,真是精彩绝伦。” “你们两个,会不会太过分?人家南方人,吃不惯辣椒,你们非得逼人家吃,还唬人说是老大规定的。”冯堇摇摇头。 “喂喂,冯堇,你名花有主了,留点机会给我们好不好?”程婕和小叶作势相拥。冯堇啐她们两个。 我机械地笑,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晚他决绝地离开时眼中隐约的泪光,一瞬间心如刀割似的,真没来由。大概真是伤人者自伤,我是有意对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因为我发现自己无力抵抗他对我的诱惑,事情的发展全部不在我掌握之中,我只有逼他自动离开我的生活。我深信这样对我和他都好,然而他眼光中受伤的表情以及那刺人的泪光,还有他离去时落寞的背影,仿佛刻在了我心里,总是不受控地浮现出来,而且一想起来就耿耿于怀似的,心沉重得像沉在马里亚那海沟。对他,我是不无愧疚吧?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幸好有他陪着我,想各种方法让我发泄情绪,一直那么用心。现在我觉得愧疚也是应该的,是吧? 吕歆两人先结帐,到我们这桌大方地打过招呼才离开。吕歆临走时说晚上给我打电话,我心领神会地点头。 “老大,你不要紧吧?”程婕和冯、叶两人交换眼神,“你怎么吃这么少?如果还是不舒服,去医院看看吧?” “对呀,你老是讳病忌医是不行的。”小叶也来帮腔。 “说实话,你的脸色真的不好。你可是我们的大树,我们还想好好乘凉呢,你可不能倒下。”冯堇接口说。 “你们商量好台词的?”我有气无力地,实在是头昏脑胀,全身乏力,胸口像堵了千斤重石,说不出的难受。 “我们只有一个老大,能不担心吗?”程婕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倒不像是发烧,到底那里不舒服?” “一个一个都是蒙古大夫,行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我白她们,她们的表情都摆明了不以为然。 “你经常把手脚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小叶说。 “你有发烧不看病吃药拖到转成肺炎的前科。”程婕严肃地指出。 “你的胃口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弄坏的。”冯堇口气稍稍委婉。 “够了。”我挥挥手,咬牙切齿,“你们三个,趁我病取我命是不是?” “不闹了,老大你正经好好回家休息,演唱会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们搞得定的。” 程婕招手叫服务员买单。 我抢先付了,她们三个体贴地把我送到家,看着我上床休息。小叶还再三问我需不需要她留下来陪我,我都摇头。 “傻瓜,你忘了接电话的‘弟弟’了,我们顾经理还会少人照顾吗?”程婕促狭地拉着小叶,冲我挤挤眼睛,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忽然觉得四面墙壁都向我压来,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想大叫,却有心无力。我拿被子蒙住头,鸵鸟政策为上。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半梦半醒。心里隐隐暗藏着某种期待,理智总是不允许它浮上明意识,它却把我搅得浑身难受。好不容易睡着了,恍恍惚惚中人已在Z大礼堂中,到处是人,乱糟糟的。台上走马灯似的换人演出,却没有蒋乐诚。我着急地拉住一个人问蒋乐诚哪去了,全场忽然全都静下来,所有人用那样惊诧的眼光望住我。我汗出如浆,一急醒过来。 我像梦游一样爬起来,随便绾起头发,套上直身长纱裙,抓起手袋就往外跑。上了出租车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幸好是凉鞋式的,不致出糗。 我无目的地任目光在一逝而过的街景流连,忽然在汽车观后镜里看到自己,头发微微凌乱,好几缕都没绾住垂下来,脸颊绯红,目光狂乱,我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我怎么了?我在干什么?我冲动地叫司机:“调头回去好吗?” “小姐,这里单行,要转过前面的路口才能调头。你不是要去Z大吗?”司机说。 “不不,我不去。”我一迭声地,惊恐万状似的。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我要回去。”我感到头痛得快要裂开了。 司机开始转弯调头,我无意识地将自己的裙摆揪成一团,紧张莫名。心口剧痛,那股期待越来越强烈,将我整颗心也揪成一团。仪表盘上的液晶表显示时间,八点整了,演出应该正式开始了。 我用手攀住前面的靠背,仿佛需要支撑:“师傅,我还是去Z大。”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这一带最难调头!”司机火了。 “对不起,我去Z大。”我不可自抑地哭了出来。 司机有点慌:“好好,我送你去。” 我用手掩住脸,泪如泉涌。 这样的失控令我感到绝望。我讨厌自己这样软弱。我简直已经六神无主,一片混乱。我甚至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会沦落至此。 我强令自己振作,在手袋里一通乱摸,幸好带着粉盒,快快掏出来描补脸庞。鼻子眼睛都是红红的,头发也快散掉了,一副狼狈相。我草草把头发重新绾一绾,擦掉了眼泪,擦不掉哭过的痕迹。 车子很快驶进Z大,停在礼堂门口。还有学生零零散散地在进场,门口还有查票的,我既没有票也没带请柬,不禁踌躇。幸好赶上一批团体入场的某学院学生,我夹杂在其中混了进去。 早已没有座位了,过道里都站满了人,空气都是人肉味,闷得人几乎无法呼吸。奇怪现场好象没有一个人觉得,都在跟着台上的乐队又叫又唱。喧嚣的重金属,我一直不喜。我下意识地躲在一棵立柱的后面,因被人群挤得离舞台比较近,我害怕被所有认识我的人看到我这样狼狈的样子。我更不想让蒋乐诚知道我来了。到底在逃避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喜欢的歌手小风出场了,还是那种带着淡淡哀伤的校园情歌,可惜伊现在胖了两个尺码,看起来缺少了那一股子清新感觉。或者真人和电视上总有差距吧。 台下观众都像是很专业的歌迷,不是晃荧光棒就是打火机,现场气氛很温馨。我看到微弱的光线下我周围年轻女孩充满兴奋和希望的脸,分外体会到自己的心酸。我像个游魂似地,只得一个影子,隐藏在人群里,无声又无息。 主持人走出来用比正常声音高八度的声音说:“听过了几位专业歌手和几个外校乐队的表演,现在我们将请出本校著名的‘Learn To The Beatles’乐队,这也是他们更换了主唱的首次公开演出,请掌声鼓励!” 下面一片掌声混着口哨声,还有许多女孩子声音在叫,听起来竟像是叫蒋乐诚。我怀疑自己耳鸣。舞台上灯光亮起来,换了一个四人乐队,中间背着吉他一身黑衣异常帅劲的高大男生赫然正是蒋乐诚,他的脸在聚光灯的投射下看起来棱角分明,俊美得令人窒息。我下意识地屏息,莫名地紧张,脑子里只剩一个问题:他会唱什么歌?此刻才惊奇自己怎么会这样在意这个问题。他这个人从不按理出牌,叫人永远无法预料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们演唱的是一组甲克虫乐队的冠军歌曲联唱,“Love me do”“Yellow submarine”“yesterday”“Let it be”等等,清新的英伦摇滚,配合蒋乐诚清朗不失磁性的声音,相得益彰。全场都在合唱,气氛比前面都热烈。我周围的几个女孩子唧唧喳喳议论个不停。 “丘勇毕业之后他们一直不太好,现在好了,蒋乐诚比丘勇唱得好多了,丘勇声音太硬了。”一个女生说。 “最要紧是蒋乐诚长得帅呀,以前这么英俊的男孩子都在电视里才有。他的嘴唇最性感了,老像要和你说什么似的。”另一个说。 “少来!”几人一块臭她,“你认识人家吗?和你说什么呀?” “干吗?他真来追我还不要呢,这么英俊的男朋友老得担心被人抢走,我还嫌累呢。” 我暗暗点头,真是不可不虑。 “臭美吧你,那个蒋帅哥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倒追,轮得到你呀?”几个人拉拉扯扯,嘻嘻哈哈。 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就是不甘心,我不能接受他,可是又舍不得放手。贪心的人理应受到惩罚,我苦笑。 台上已经一曲终了,蒋乐诚拨开额前的散发,轻咳一声,对着话筒说:“下面这首歌我想献给一个我最心爱的女郎,今天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但我真心地希望她能听到,我最想对她说的话,‘爱我别走’。”全场一片热烈的反应,口哨声四起。 轻轻的鼓点,只得一把吉他伴奏,蒋乐诚微垂着头,一脸落寞地唱: “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样,夜里的寂寞容易叫人悲伤,我不敢想得太多,因为我一个人。迎面而来的月光拉长身影,漫无目的地走在冷冷的街,我没有你的消息,因为我在想你。 “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他的声音如泣如诉,充满了无奈和无力,一下子就撞到了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我是这样毫无防备,我的眼泪轻易地就决堤,我在黑暗里静静地泪涌,耳边只剩一个声音在重复,爱我别走,爱我别走…… 一个女孩子回头发现我的异状,转头和同伴窃窃私语,我转身从人群里挤出去。我思绪混乱,兼“做贼心虚”,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在惊诧地看着我泪流满面。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逃,从小妹出事那一天起我从来没停止过“逃”,逃离家庭,逃离回忆,逃离自己。 我并不知道自己要逃到什么地方。我只是不由自主。多年来为着自我保护,我只有这一种方式。或者我要逃离的只是我自己。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湖边,伏在栏杆上,忽然神经质地发笑。这么多年,我似乎并未真正活过,我用各种方法阻止自己面对不想面对的一切,压抑自己,逃避自己。甚至对奕伟我也不能推心置腹,我太习惯逃避,根本不愿意想起来。可悲的是,从第一次与蒋乐诚见面,我就处在完全的失控状态,他总是诱得我泄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用他的温柔、蛊惑甚至肉体,所以我害怕面对他。这或者是我逃避他的根源。 在我内心最深处,其实一直把自己定义成一个罪人。我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所以才那么在意别人是否怪责于我。偶尔觉得快乐,都认为是一种奢侈,带着罪恶感。或者蒋乐诚是对的,我确有耶酥情结。 早十年,或者我会期待蒋乐诚忽然出现在我身后,神情款款地凝视着我,用强壮的臂膀拥我入怀,深情地告诉我除出我之外,其他女人都是屎。不不不,太粗俗了,应该是粪土。我已经没有一点浪漫细胞了。我只是突然下定决心,明天就把路易维当那双新发表的金色凉鞋买下来,我所剩余的也不过是这些。大不了下个月天天吃泡面。 头昏脑胀,思绪纷乱,我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手机手表都没带,不知道几点。只是空气开始有点凉,我抚着手臂,慢慢地向外走。校园里一片静谧,路上几乎没有人。估计有凌晨了。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我踢蹋着拖鞋,怀着一种灰姑娘的错觉,过了十二点钟,水晶鞋变拖鞋,可惜没有南瓜。这样想着居然也自得其乐,远远看见校门口主干道上依旧车行如龙,车灯如流星。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回家还是到哪里买醉,最好再来一次无伤大雅的一夜情。我叹了口气,我已经老了,哪里还折腾得起?最终招手叫车回家。 司机不住自观后镜看我,我不耐烦地瞪回他,司机忍不住问:“小姐,你没事吧?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看医生?” 没想到关怀来自陌生人,我苦笑着摇摇头:“我怕我还不够那么好命英年早逝。” 司机也笑了,我靠在靠背上闭起眼睛。我知道自己病得不轻,一直头重脚轻,脚下跟踩棉花套似的。但我不知道自己的病容这么形于外,是太憔悴吧。人一上了点年纪就禁不住一点点意外状况,哪像从前通宵歌舞升平第二天照样端坐课堂,不露一点痕迹。 我有点困,半迷糊中听得司机说:“到了。”我忙摸出钱夹胡乱拿张大钞递给司机:“不要找了。”定一定神,头有点晕。司机主动下车给我开车门,忽然警戒地低声问我:“那边有个人一直盯着你,会不会有麻烦?” 我循方向一望,公寓门前路灯下立着的希腊雕像般的身影,不是蒋乐诚是谁。 我的表情和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在瞬间软化了,如梦如幻地:“对,他是个大麻烦。” 司机紧张地掏出手机:“打110吗?” “没有用的。”我看着蒋乐诚一步一步地走近,司机若有所悟,识趣地上车走掉。 终于,他真实地站在我面前,眼睛明亮得似乎要穿透我的心,不像是深情,倒有点咄咄逼人。完全在应有的剧情之外,他两手抱在自己胸前,眉毛一皱,瞪着我说:“你干吗穿睡衣拖鞋来看我演唱?给我点尊重好不好?” “什么?已经很配你了,好不好?我这件‘睡衣’是去年‘逸飞’最受好评的夏装,不懂不要乱批评!”我火大地,旋即注意到他唇角逸着的一丝狡黠微笑,忽然意识到中了他的圈套,他故意要我发火顾不上伪装撒谎,否认我去过演唱会。这个鬼。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把搭在肩上的夹克取下来围在我身上。 “我去看我的偶像小风呀。”我嘴硬,“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没上过舞台吗?在台上可以把下面看得很清楚。而且你跑得那么急,好象怕我发现不了似的。”他坏坏地笑。 “少自做多情。阁下若能改正这个缺点,做人或可有点深度。”我翻翻白眼。 “整天玩深沉,和那位虚伪的大叔一样?”他嗤笑。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奕伟,忍不住啐他。 “我等足了四个钟头,打了无数次手机,你也不听。你到底在哪晃荡?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的声音温柔得快要融化,带着催眠的意味。我忽然心怯了,低头说:“我没带手机。” “猜到了,你就是那种典型的冲动派,反反复复犹豫几个钟头,一时冲动想也不想就冲出来。”他低笑,“不过,说真的,我感谢你的一时冲动。现在,可以抱你一下吗?” 我轻轻闭起眼睛,下意识地屏息。他猛地抱住我,他的怀抱那么温暖,他的胸膛宽厚结实。年轻真好。我什么都不想,只是闭着眼睛享受。哪怕只是片刻。 “如果你再不出现,我想我真的会发疯。我不知道你可能去哪里,不知道你是否平安,会不会出什么事。越想我越害怕。如果说那天我不够冷静,乱发脾气,这样的惩罚是不是也够了?”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一直在Z大湖边吹风,哪都没去。因为我发现自己无处可逃。”我不由自主地鼻子酸了,哽咽着。 “干吗要逃呢?无论生活给我们的是好还是坏,我们都应该努力去享受。人生这么短,禁不起浪费,更何况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我破涕为笑地打他:“所以不能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为什么?”他委屈地,“我有什么不好?” “你还这么年轻,根本没定性,今天爱明天不爱,我这把年纪可受不了。” “郭奕伟呢?他够不年轻的,还不是会变?这个世界上或者没有永远,但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你不能藉此歧视我。”他理直气壮地。 我微窒,想起那几个女生的话:“你长得太好,得时时刻刻担心被人挖墙脚,太累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咬牙切齿地。我嘿嘿地笑。 “好,我也豁出去了,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明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作势扼我的脖子。我有恃无恐地斜瞥着他:“记得给我烧纸。” “别想,我当然要殉情了。”他狞笑,“黄泉碧落,叫你无所遁形!” “傻瓜。”我笑,眼泪却流下来。由肉体关系竟然可以发展出感情,可算一个奇迹。遇见我,也是他前世的冤孽吧?男朋友换过很多,即使深爱过如奕伟,也没有他对我这样好法,这样深切地关注我的喜怒哀乐,赶都赶不走。这个人啊,白长了这么酷的皮相,却是个让人跌破眼镜的痴情种。只有被他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心里平静如水,没有挣扎,没有折磨。感觉上世界在那一瞬间终结也无所谓。我已别无所求。 “我爱我不怕,傻瓜力量大。”他装模做样地挥拳头,喊口号似的。我笑倒,真想让那一票无知小女生看看蒋大帅哥此刻的样子,肯定眼镜碎满一地。 “很晚了,可以收留一只无家可归的迷途羔羊吗?”他做出可怜的表情。 “你可以翻宿舍的墙呀。”我笑。 “你是怕自己抵挡不了我的男性魅力吧?”他坏笑,“你放心,我会帮你悬崖勒马的。” 我啐他:“控制你自己的雄性荷尔蒙分泌吧。”奇怪,身体的不适减轻了许多,难道真的是中医讲得对,情绪的变化影响身体? “平时很好控制,见到你是特例啦。”他花言巧语。 “走吧。”我哀叹,明知是花言巧语,到底听着舒坦。这是女人天性中的弱点吧。 他握我的手,眉毛一轩,伸手摸我的额头:“你还在发烧,居然大半夜还到处晃荡,现在宣布你为受管制人口。”不由分说抱起我就走。 我彻底放弃了抵抗。不管这个怀抱我可以倚靠多久,得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不知这算是了悟还是堕落。 吃了药,在蒋乐诚的监视下上床睡觉。他在我颊上轻轻一吻:“我就在隔壁,觉得不舒服就叫我。” “怎么叫?‘救命啊’?”我感到药力很强劲,我有点迷糊。又或者是我太困了。 “你应该叫‘救苦救难无所不能的主啊’。”他扮个鬼脸,“快睡,看着你睡着了我才走。” 怀着久违的满足感,我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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